大宋320年10月27日。劉寵站在蒸汽船上對著碼頭上送別的爹媽招手。在劉寵身邊的還有其他的不少身穿製服的人,年齡都不大。便是剛在碼頭上分別,年輕人還是站在船舷旁邊向下麵的親人揮手道別。


    真的是兒行千裏母擔憂。船上的這群小子們都很興奮,離家固然讓他們留戀,但是那股子興奮之情卻都溢於言表。特別是在這幫家夥們乘坐了最新的蒸汽明輪船出行的時候。


    汽笛聲響起,明輪轉動,船隻緩緩駛出碼頭,順著河道而去。看著兒子遠去的身影,母親們無一例外的紅了眼眶。父親們則是站在母親們身邊,看著兒子乘坐的船隻越來越遠。此情此景,有些感情比較脆弱的母親忍不住放聲大哭。


    劉夫人本來已經勉強控製住了情緒,聽到旁邊母親的哭聲,眼淚已經流了下來。劉景文隻是歎口氣,就拉著妻子離開碼頭。坐進回家的馬車,劉夫人擦著眼淚哽咽著說道:“好不容易有人前來提親,可大郎這麽快就走。那些把他趕出杭州的人都是什麽樣壞人。他們就不怕官家知道之後怪罪他們麽!”


    劉景文再次歎口氣,“你這次沒對大郎說這些,實在是太對了。讓他知道這些事情隻會壞了他心境。若是大郎沒見到官家,沒有出了這麽大風頭,大概也不會被如此對待。”


    劉夫人聽了丈夫的歎息,又是再次垂淚。官場的鬥爭實在是太殘酷太激烈,就在這幾天裏麵,劉家的情況如同過山車一般。


    先是之前好多與劉家已經斷掉的忠臣故舊關係突然就接續起來。他們可是好多年都沒有上過門。


    幾年前趙官家基本把蒙古人打出大宋邊界之後,就對當年臨安總投降進行了清算。當時大宋官場的官員被分為四類。宋奸、擅離職守份子、不堅定份子、忠臣。便是楊太後家那些不成器的親戚,因為他們當時選擇屬於忠臣行列,趙官家也沒把他們怎麽樣。依舊給了他們相應待遇。


    現在大宋境內已經沒了活著的宋奸,擅離職守的那票人都在監獄裏吃牢飯,有些已經刑滿釋放。不堅定份子如劉景文,則是永不錄用。


    那時候的趙嘉仁身為獨相,又兼任了樞密使之職。功臣們見到趙太尉態度如此堅定,自然不願意給自己添麻煩。而且國家危難之時,人人都備受煎熬,終於熬過覆滅危機的忠臣們的確看不起那些撒手不管的不堅定份子,不願意再和這些人往來。


    當年忠臣們再次以故舊的關係重新與劉家聯絡之時,劉景文和劉夫人立刻就判斷出了什麽大事,之時他們再沒有情報來源,所以不知道而已。直到劉夫人的娘家告知,劉寵因為差事辦的得力,被趙官家帶在身邊參加了好幾場重要會議。劉家夫婦才算知道發生了什麽。


    對自己兒子的表現,夫妻兩人當然高興。以趙官家的能耐,他能看中的功勞定然不一般。劉景文夫妻自從劉景文當了不堅定份子之後,對孩子的道德教育就更加在意。夫妻兩人都認為兒子劉寵是個方正的人,品行絕無問題。


    劉夫人的娘家不僅告知了劉夫人最新的情報,而且表示想給劉寵說門親事。劉景文和劉夫人都不覺得家族勢利,如果連基本的局麵都判斷不清,各個大家族早就在種種動蕩裏煙消雲散。


    在劉寵終於結束了給趙官家‘當侍衛’的差事,回家之後帶給劉景文夫婦的消息卻是,“上頭讓我馬上出發前往河北,此次休假到此結束。”


    劉寵是10月18號抵達杭州,10月27號就急匆匆的上船出發。夫妻兩人私下商談了多次,都不敢給兒子說些黑幕。他們都生怕兒子知道這些之後心生怨懟。一來是此時的劉家在朝廷裏根本沒有勢力來扭轉這些命令,二來是當年夫妻兩人都考慮過南下,但是出於都對臨安朝廷之前種種表現的深刻不滿,所以選擇對覆滅的大宋棄之不顧。


    既然劉景文夫妻已經犯了錯誤,他們就不希望劉寵再犯同樣的錯誤。而且趙嘉仁趙官家今年剛40周歲,正是鼎盛之時,被趙官家看中的人是不會被永遠埋沒。劉寵有的是機會更上層樓。


    雖然此時忍不住垂淚,劉夫人在劉寵麵前可是裝的行若無事。劉景文則是不斷安慰夫人,在此事上他同樣心亂如麻。種種期冀以及對過去慘痛失敗的回憶交織起來,讓做出決定的劉景文十分痛苦。不管未來如此,至少兒子已經平安出發,總算是了結了一件事。


    劉寵並不知道爹媽的想法,他此時心情也不怎麽好。首先是分離之情就是難受。劉寵本以為自己可以在家好好孝敬一段爹媽,沒想到突然就被命令北歸。


    更重要的是,出發之前,上頭的表現讓劉寵非常不滿。剛終止了跟隨趙官家當侍衛的差事,情報總局就把劉寵叫去問話。


    “劉科長,你當時為什麽沒有專門寫一個關於繅絲車間的報告?”


    劉寵聽了這個問題,心裏麵非常不高興。之前的時候,不管是劉寵、濟南站又或者是情報總局,沒人對繅絲車間的事情感興趣。對於他們來講,濟南繅絲車間的事情不過是上頭交給情報局的任務。情報部門按照上麵的安排找了一個人負責,並且完成了工作。在這整個過程中上頭並沒有表示不滿。就算是事後的現在,上頭也沒有對濟南繅絲車間的事情對情報總局提出任何批評。


    事後再對已經發生的事情提出額外的要求,這是組織工學裏麵專門講述的種種標準惡性之一。劉寵心裏麵很懷疑這位情報總局的大頭頭是不是沒上過組織工學的課。更重要的是,劉寵其實是按照流程寫過報告的。


    後麵的事情更加令劉寵惱怒。因為這位頭頭明著暗著要求劉寵寫一份報告,主題是劉寵對於繅絲車間的看法其實有問題。劉寵聽完之後立刻表示他隻能記錄他經曆的事情,不能對經曆的事情作額外的評價。這是情報總局的規定。


    就在此時,另外一位頭頭則表示,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建議讓劉寵趕緊回前線,在棗莊的冶鐵中心馬上就要生產出大量的鋼甲以及兵器,需要對此有了解的人前去負責。


    回到家之後,劉寵竭盡全力才沒有把這些告訴父母。他知道老爹受過打擊,若是知道了劉寵此次受到的待遇,隻怕想起以前,心裏麵會非常難受。


    所以劉寵走的時候心裏麵頗為不爽。但是他決定自己要憋住什麽都不說,那就得自己忍著。而且參加過之前那次有杭州府知府趙由簡在內一眾人參加的會議之後,劉寵知道了官家的心思。就劉寵所知,不管前麵要麵對多少艱難險阻,趙官家決定的事情就沒有改動過。


    哪怕是到了現在,每次看到那滾滾而來的黃河,劉寵都忍不住想去懷疑,自己真的曾經參加過讓這樣的大河改道的工程麽?


    不過這股子憤怒以及等著看笑話的邪火很快就消散了。因為年輕人就是年輕人,特別是一群年輕人集結在一起的時候,情緒很快就變得活潑。


    首先是蒸汽明輪船讓大家好奇。明輪船也叫做車船。早在南北朝(420~589)時,已有車船的記載。唐代李皋對車船的發展起了承前啟後的作用。他製造的車船用人力踏動快速前進。宋代的車船盛極一時,紹興二年(1132)王彥恢製的戰艦,旁設4輪,每輪8楫(槳片)。


    最初的車船是人力用腳踩,後來逐漸出現了畜力的牛拉。蒸汽車船的出現並沒有轟動一時,大家隻是對這種車船的新式動力感到好奇。


    此行的都是專業人士,其中不乏有各種冶金的年輕高手。除了有船上的人員講,高手們也在賣弄。劉寵很快就被這些新知識給吸引了。


    與以往的車船不同,新式蒸汽車船使用了大量鋼質部件。年輕的冶金高手們表示,在同等強度的情況下,鋼質部件的重量大大低於木質部件。因為大量使用鋼質部件,這艘蒸汽車船的自身重量比之前的單純木船輕了許多。這從那巨大的鋼質明輪就能看出來。要是木質的家夥,想達到這樣的效果,體積得是鋼質的十幾倍,木頭吸水之後的總重量更重。大概能把船隻給壓的難以動彈。


    很多人並不相信這麽一個判斷。於是冶金專家就用了最新的鎧甲做例子。這個鎧甲的肩頭上前後各有兩個很精致的設計。那是鎧甲凹下去一個兩厘米長,一厘米寬的一個弧形部分。在這個弧形部分上,又插進去了一根筷子粗細的鋼柱。


    厚厚的絲綢披風的繩索從裏麵插進去,就可以係在披甲的戰士身上,完全不用把披風的繩索麻煩的係在脖頸上。


    看完之後,眾人都對這麽一個設計感到佩服。然後專家就演示了一下這個設計的另一個作用。有人穿上了盔甲,模擬受傷倒地的戰士。後麵的人直接用一個鉤子勾住這根鋼柱,就可以拉著受傷的人到處走。至少可以在甲板上到處拖行。


    就在眾人對這麽一個簡明的設計大為感歎之時,冶金專家笑道:“若是用木頭,你們覺得這個得做多粗?”


    在這地方等著大家,的確有點估計顯擺的意思。不過劉寵卻是大為讚賞。真的是行萬裏路,讀萬裏書。有這麽多同行的專家,劉寵覺得這一路上是不會無聊。


    至於在情報總局遇到的那點不快,早就被劉寵丟在了九霄雲外。


    蒸汽車船可以晝夜不停,船隻順著運河一路北上,進入長江之後卻順江而下,進入大海之後再沿著海岸線附近的燈塔指引的航線前進。這條航線早已經被大宋仔細做了詳細的水文調查。然而之前用風帆動力,導致了沒辦法準確的在航道上形勢。此時船隻有了自己的主動動力,便依照最好的航線行進。這樣的動作讓年輕人們都大呼暢快。


    船隻從淮河入海口進入淮河,看著混黃的淮河水,劉寵又忍不住心裏麵唏噓,這裏的水看著混黃,其實泥沙都是以前的黃河留下的。若是能再這麽衝刷十幾年,大概淮河也能逐漸恢複過來。


    船隻則逆流而上,到了徐州停下。眾人又換上馬匹,前往棗莊。


    棗莊此時已經是大宋最重要的冶鐵中心之一。到了這裏之後看到高高的煙囪頂端噴吐著滾滾濃煙,弄得天空都灰蒙蒙的。到了這裏之後,接待他們的廠家人員就拿出了產品。之前已經用800裏的快遞把圖紙送到了這裏,廠家也拿出了最新的產品。


    眾人一檢查,東西的確很好。兵器是采取了破甲設計的鋼質槍頭,以及雙手斧。鎧甲也不錯,但是上麵的毛刺未免太多,有些地方加工之後留下的薄片部分簡直就鋒利如刀。這東西往身上穿,那是要出大事的。


    與劉寵他們同來負責的冶金專家當時就表示反對,要求廠家打磨。劉寵覺得專家的要求很合理,沒想到廠家立刻告知他們,‘這要求不可能實現’。


    “這東西用了之後會出人命。”年輕的專家也毫不退讓


    廠家代表讓人拿出一塊磨刀石放在桌上,“穿之前用這個把不合適的位置給磨平就好。”


    “喂!喂喂!”劉寵都懵了,他覺得此時質疑的話都不知道該怎麽講。


    “你們不要覺得我在開玩笑。我沒開玩笑。這些年來,我們的磨床都是設計用來磨製那些標準件。現在我們能夠磨製的就是那麽多種部件。你想讓我們給你們磨製這些鎧甲,那就等著。這需要時間。”


    “多久?”劉寵試探著問道。他其實已經覺得得不到什麽讓他滿意的結果,但是這時候若是不試試看,就沒辦法知道這邊的人做事到底能離譜到什麽程度。


    “我們接到的任務,今年和明年都是生產蒸汽機。現在加工出來這麽多甲胄,也都是官家下令,我們這才擠出來的人手。你們要是不滿意,就給官家發電報。電報室出門之後往右拐。”廠裏的代表如同大爺一般表達了意見。


    既然話都說到了這個程度,劉寵也忍不住心虛起來。給官家發報並不難,但是得到的結果會是什麽呢?


    “便給官家發報。”冶金專家答道。


    “若是官家不答應……”劉寵心裏麵有點不安。他好不容易在趙官家那邊留下能幹的印象,出了事情就這麽給官家發報,會不會影響他的光輝形象……


    “官家答應或者不答應,都是個結果。現在我們急需的就是結果。”年輕的冶金專家果斷答道。


    這下劉寵心念一震。他的確沒想到做事情還能有這樣的態度。至少現在的劉寵是拿不出來這樣的態度。羞愧之間,劉寵立刻表示讚同,“現在就給官家發報。”


    第三天,劉寵接到了回電,“將裝備帶到河北,組織當地人進行打磨。出發前,記得從棗莊帶打磨工具。”


    從電報稿裏看得出,趙官家一點都沒生氣。他也隻是就事論事而已。劉寵立刻讓眾人把裝備裝上小船。這邊在很短的時間裏麵先緊急生產出了兩千套鎧甲,以及四千支槍頭以及四千把斧頭。至於木質部分,就隻能到河北那邊再尋找配套。


    這些玩意裝上小船,順著運河往徐州運輸。從徐州到微山湖也就是幾十裏水路,結果小船使用人力運輸,幾十裏水路硬是花了一整天才走完。年輕人們議論紛紛,都覺得這速度比蒸汽車船逆流而上都慢。蒸汽車船不管是順流而下或者逆流而上,都不需要大家消耗氣力。現在搬運完東西,累的跟狗一樣,還得賣力撐船。到了目的地之後已經精疲力竭,若是趕工,還得繼續搬運。


    然而貨物往蒸汽車船上一裝,就沒了這樣的辛勞。一路上幾個小時的時間,休息也能休息過來。議論著這些,大家覺得廠家的代表固然傲慢,不過廠家既然全力都在生產蒸汽機和鍋爐,還真的擁有如此傲慢的本錢。


    蒸汽車船裝了貨物以及一眾搬運貨物之後累的如同死狗的年輕人,第二天一早就從徐州出發。眾人在船上休息了一整天才緩過勁來。又休息了一天,覺得身上的疼痛減輕一點。


    第三天上午,他們就接到通知,船隻已經到了東營的黃河口。


    劉寵萬萬沒想到這麽快就到了東營。整個人都是懵的。他這次探親假是從東營出發,沿著官方開辟的官道,騎著毛驢跑到了登州。在新開辟的深水港煙台出發,在宋曆10月中旬(西曆的12月)由北向南,順風順水,三天跑到了長江口。


    這次出航完全是逆風而行,船隻並沒有為了逆風而走大之字形,而是沿著最好的航道一路北上。


    此時船隻已經能夠看到在目力極遠處,海平麵上有著黃色的一條線,那是黃河入海口的景色。這顏色證明了劉寵此次短暫的探親假終於結束,他的工作再次開始。


    劉寵不得不收拾了心情。然而此時的劉寵卻也生出一種希望。下次探親假,能乘坐蒸汽車船的話,回家一定會更加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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