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慘,慘,慘……老杜啊……你看看我,你看看我的腦門。”


    “……”


    下班後習慣性的來到春友社。


    杜如晦其實沒打算幹嘛,就是想過來找道長聊聊天。


    結果剛進家門,就被李臻給拉住了胳膊,逼著他瞧自己的腦門。


    “……?”


    腦門一片光潔。


    發際線良好。


    透露著一股子幹幹淨淨。


    杜如晦心說道長這是讓我看什麽?


    正納悶呢, 就見指著自己腦門的道人來了一句:


    “你看到了沒?好大的一個慘字啊!!!”


    “……”


    開業兩天,一個客人沒有的李臻滿目淒涼。


    完了。


    這生意算是砸了。


    芭比Q了。


    我要在大腿上寫下一個大大的慘字!!!!


    欲哭無淚的道人此時此刻毫無風範,那模樣看著就讓人想爆錘一頓。


    “道長……莫要這樣。。”


    甚至動用了炁,才把道士那抓著自己胳膊的手掰掉。


    杜如晦無奈的說道:


    “金銀銅臭而已。不至於不至於。”


    “你懂什麽!!啊……我好慘啊!!!”


    “……”


    實在不知道說些什麽,索性不搭理道人的他自顧自的來到了正廳。


    同樣閑了一天,閑出屁的張文冠趕緊提著茶壺走了過來:


    “杜先生,您喝茶。”


    “嗯。”


    應了一聲,瞧著失魂落魄的李臻, 心地善良的讀書人還是勸慰了一句:


    “玄奘法師不是今日起就不講經了?指不定……明天生意就要好起來了呢。”


    “明天貧道要關門!”


    “……”


    老杜嘴角一抽:


    “不至於吧, 道長。這……慢慢來唄,來日方長。”


    “哦,那倒不是,你誤會了。明日我要上香山,老師讓我每兩日去一次,聽經講法。”


    “……”


    作為杜家人,自然不會不清楚那香山之上的玄均觀高功可是天下第三的美人。


    到現在還單飄著的杜如晦心裏沒來由的罵了句街:


    “狗賊!”


    可就見道人徑直的走向了後院。


    “幹嘛去?”


    “等著。”


    李臻喊了一聲,直接走進了自己的廂房。


    但沒待多久,從桌子上拿了份草圖就出來了。


    “老杜,給。”


    草圖是兩張宣紙用漿糊粘在一起的,大概四開大小,直接鋪到了杜如晦麵前。


    “?”


    下意識的,杜如晦低頭看了過去。


    當看到圖紙上畫的玩意時, 他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


    這是……


    仔仔細細的觀瞧片刻,他納悶的問道:


    “漁網?”


    “嗯。”


    李臻點頭:


    “沒錯, 漁網。”


    同樣看著圖紙上那猶如一團亂麻一般的長網,道人幽幽的歎了口氣:


    “唉……太乙救苦天尊。”


    “?”


    杜如晦越來越納悶了。


    幹嘛啊?


    超度慈悲的天尊名號都喊出來了。


    難不成這網是什麽殘忍之物?


    恰恰, 他想對了。


    沒等他問,李臻就給出了解釋:


    “這種網,我把它命名為……絕戶網。”


    “……絕戶?”


    “不錯,大魚小魚皆不放過一條,無分公母、不管有孕,隻要被纏上,絕對就逃不開的絕戶網。”


    “……”


    在杜如晦那似懂非懂的模樣下,掏出來後世已經被嚴令禁止的漁網殺器,徹底拋棄了那“生殺不絕”可持續發展道理的道人直接說道:


    “你看著亂,其實它是由幾張網一起組成的。普通的漁網,網眼如果大的話,小魚就會抓不到。同時也不能放到水流雜物過於湍急的地方,對吧?因為如果漁網裏的雜物多了,就容易網線被衝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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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這個網不會,它是先粗,後細,就跟個漏鬥一樣,大魚在第一層,漏網的小魚繼續往裏鑽,在第二層,一層一層的來,大魚小魚最後都會被掛到這種網上麵。


    並且,它的布置方式還不是那種橫插在河裏,它很窄、很薄,就像是飄落的柳絮一樣,一長條被置放在河裏,順水而擺,就像是水底的水草,看起來向陽而生,但隻要人被纏住了腳,力氣不夠大,就肯定出不來是一個道理……”


    指著那勾勒而出順流而下的柳絮筆墨,道人嘴裏說的是那對於河流生態環境幾乎是滅頂之災的言語:


    “而且,它不用仔細的抻練展開。隻需要盡可能的把打結的地方舒展開就可以了。就算斷裂也不用找到填補縫隙,而是把斷裂的地方直接纏到相鄰的漁網上麵就行。你明日,明日去找那群織布漁網的漁民,先做出來個十來米,放到洛水河裏可以試試。效果好的話……不管你用什麽方法,河東地處黃河,找到水流合適之地,放下去……半天少說百十來條……”


    “當真如此!?”


    杜如晦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一看他那雙眼睛,李臻就明白了。


    老杜壓根就沒想過,這張網出世後,或許……幾百年都不用。如果普及,那麽一百來年內,可能黃河上下遊就再也吃不到野生大鯉魚了。


    希望河南人民不要怪罪貧道吧。


    畢竟養魚池裏的魚來到黃河邊挖個坑,舀點黃河水,那也是黃河大鯉魚……


    其實也沒差……


    李臻想的倒挺簡單。


    尤記得,他在前世裏看過網絡上的一個電影,是個外國片,講的是什麽……外國警察抓了個極端分子,得知了極端分子在幾個城市裏都安裝了炸彈。但怎麽問炸彈位置,對方都不說。後來找到了一個黑哥們,那哥們是個刑訊專家,為了找出炸彈位置,把這個極端分子的老婆和孩子都抓了過來。


    當著他的麵殺掉了他的老婆,然後還要殺他的孩子。


    結果被一個女警員給攔住了。


    講什麽人權之類的那套……


    當時李臻就覺得那女人好蠢。拋開一切倫理道德之類的不談,就單說以那部電影而言。


    黑哥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拯救那幾座城市的人,他做的絕對沒有錯。


    那個女的想救那倆無辜的孩子也沒錯。


    但這種沒錯應該是建立在客觀條件上的。


    客觀條件是,恐怖分子要造成成千上萬的殺傷,無數條人命會因此喪生!


    這種時候還講個錘子的人權?


    孩子是無辜的麽?是的。


    生命是無價的。


    可問題是,當一個人的無價與成千上萬個無價來做權衡時,孰是孰非別人怎麽想李臻不懂,可至少在他這,已經分的很清楚了。


    但當時很多人在底下吵的那叫一個熱鬧。什麽普世價值觀,人權之類的聊的飛起。


    雖然李臻一個字都沒說,但這個電影的答案,在他心裏已經有了。


    同樣的道理,就如同現在一樣。


    道人心中的道德標準從一開始就不是一成不變的。


    他可以為了幾個妖族的兒童就大動幹戈,可同樣的,此一時彼一時,在要讓一郡之民盡可能的存活下去時,寧可背著偽善或者虛偽的罵名,他也要把“救更多的人”這個念頭執行到底。


    “我死後,哪管洪水滔天”這話就是他現在最真實的想法。


    是,他也想做幾件百年之後利國利民,功在社稷,利在千秋的大事。


    但不是現在。


    現在,他要竭澤而漁。


    先要讓大家活下來。


    以後大家夥吃不吃的到黃河大鯉魚,已經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了。


    於是,他點點頭:


    “嗯,你可以試試……不過,老杜啊。”


    把手鋪在了紙張上麵,李臻看著雙眸閃閃發光的杜如晦微微搖頭:


    “知道為什麽剛才我要念誦太乙救苦天尊之名麽?”


    “……為何?”


    “因為,這張網一旦從你手裏傳出去……或許,它會對河東有所幫助。但是……同樣的道理,等到河東度過這一劫,這張網有可能會出現在弘農、上洛、乃至江南……而這一網下去,是沒有任何活口的。一些小魚可能都沒機會生長成大魚,就會被扼殺在餐食之中。”


    “竭澤而漁?”


    聽到杜如晦的反問,道人重重的點了一下頭:


    “不錯。有了這張網,天下河道,再也沒有休養生息的說法了。”


    “……不至於吧?”


    在這個自然資源相對豐富,沒有任何環保生息概念的杜如晦顯然不太懂這個道理。


    但瞧著李臻說的很認真,他想了想,說道:


    “若真能救了一郡之民……到時,請陛下下律法,禁止這種絕戶網的使用,製作方法、圖紙全部銷毀!如何?”


    “希望吧。”


    甚至百密一疏道理的李臻微微歎了口氣。


    可手卻從圖紙上挪開了。


    絕戶也好,滅絕也罷。


    孰是孰非……那便交由後人評定吧。


    管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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