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p>
興許是看到李臻那眉頭都快擰成麻花了，杜如晦搖搖頭：</p>
“情況也沒那麽糟。河津挨著汾水，離黃河也不遠。河中魚獲甚多。我來之後，就把絕戶網的製法給留下了，這些天，家家戶戶的屋舍裏都掛滿了熏魚。而……李侍郎之前也承諾了，過陣子會有糧食運過來，到時候再想辦法吧。咱們先入城，我走之前，曾與兄長商議，讓各縣製網熏魚，留存預備過冬。也不知道情況如何了。”</p>
聽到他的話，李臻點點頭，趕著馬車開始入城。</p>
而當他看到身為一郡之府那與其名頭絲毫不符合的荒涼之景時，才終於意識到……母端兒到底給河東造成了多少傷害。</p>
十店六關。</p>
人煙稀少。</p>
滿目婦孺。</p>
不見壯丁。</p>
這就不像是挨著汾水的河津，反倒像是某座正在死去的苦寒之城的模樣。</p>
而進城後，杜如晦就接過了韁繩，帶著幾人往城主府走。</p>
李臻仔細留意著路過的每個人臉上的表情。</p>
其實坦白地講，還好。</p>
不是說那麽的麻木，一門心思的等死。</p>
但你要說有多歡樂，那也是想瞎了心了。</p>
這群人臉上的表情通篇就是一句話：</p>
“活著不容易，但還得活著。”</p>
“唉……”</p>
無聲無息的，李臻發出了一聲感歎。</p>
……</p>
很快，徹底抵達了城主府。</p>
李臻剛跳下車，就看到城主府的大門牆根邊上頑強從石頭縫下擠出來的幾束荒草……</p>
</p>
平添了幾分破敗之意。</p>
“主簿大人！”</p>
而值守在門口的官差一看到下車的杜如晦，趕緊行禮打招呼。</p>
杜如晦點頭：</p>
“兄長可在？”</p>
“回大人，並沒有。郡守大人去了城外，據說今日有商隊路過，郡守想看看能不能攔一下，買些糧食。“</p>
聽到官差的話，李臻問道：</p>
“哪家的商隊？”</p>
“呃……”</p>
看了這道人一眼，官差見主簿也在看著自己，這才說道：</p>
“具體不知曉是哪處商隊，但這些時日陸陸續續有許多商隊路過，隻是這些商隊都早就與人定好了糧食斤數，根本不賣給我們。郡守大人隻得去碰碰運氣……”</p>
聽他說完，李臻直接從懷裏掏出了崔婉容給的那塊玉，遞給了官差：</p>
“你去找你們郡守大人，把這塊玉佩給他。一會若碰到商隊，若認得這玉佩，就讓他留下些糧食。然後在和他們預定一些糧食回來。”</p>
官差有些驚訝，第一時間看向了杜如晦。</p>
杜如晦點頭：</p>
“去吧。”</p>
“是！”</p>
接過玉佩，官差快步而走。</p>
其實李臻想的挺簡單的，河東現在大批大批的糧食應該都是運往於栝的，而崔婉容的玉佩應該能起到些作用，但作用也不會太大，想要喂飽一城之人肯定不現實。</p>
但聊勝於無。</p>
接著，杜如晦說道：</p>
“咱們進去吧。來倆人把車馬卸了，裏麵的東西暫時先不要動。“</p>
他是主簿，又是郡守的胞弟，說話的分量自然非同小可。</p>
幾個官差立刻接手車馬。</p>
而杜如晦帶著李臻一行人來到了府中後，第一時間就往書房走。</p>
甚至都沒帶李臻他們去住處。</p>
而推開了書房之門，當看到那堆滿兩張桌子的縣誌、賬簿等等河東資料，李臻也就猜出來了這杜家兩兄弟的工作量到底有多大了。</p>
“你們先隨便看下，我看看這幾日的公文。”</p>
隨著杜如晦的話，李臻自顧自的拿起了一個冊子。</p>
冊子似乎是統計人口的，剛翻開第一頁，他就看到了一條記錄：</p>
河津實計：</p>
城內：男百五三、女千七四六、小兒無算</p>
靠河莊：男廿二、女六一</p>
河口村：男七、女三四</p>
河汾村：男無、女一七</p>
大王口：男九、女四一</p>
東河池：男一、女廿三</p>
……</p>
唰啦唰啦的翻頁聲中，李臻把這統計人口的冊子翻看了半本，就沒什麽心情繼續看下去了。</p>
又拿起了一本，打開後的內容也很奇怪：</p>
“河口村：王七多、王武、王大懷、王大有、王甘、王同、王渠、王河……”</p>
他有些納悶，又翻了一篇：</p>
“大王口：陳直、陳大治、陳多金、陳有福、許懷、劉忠奎、陳三興、司同茂……”</p>
“老杜。”</p>
他拿著冊子看向了杜如晦問道：</p>
“這裏麵的人名是怎麽回事？”</p>
正檢查最近政事的杜如晦看了一眼後說道：</p>
“各個村子裏被母端兒招募走的男丁名字。”</p>
“……”</p>
聽到這話，李臻又走馬觀花一樣往後翻了翻，都是密密麻麻的名字。</p>
“這些都是？”</p>
“不止。”</p>
杜如晦回頭一指書架上那擺滿了的書冊：</p>
“這一排都是，就這還沒統計完呢。我和兄長想著日後如果出什麽意外，曉之以理不行，那就動之以情，便統計了這些名字，好讓他們想起來自己家裏還有族人在等他們……“</p>
“……”</p>
李臻沒說話，隻是把這冊子放到了自己旁邊的小桌上，幽幽的歎了口氣。</p>
他是真沒心思在看下去了。</p>
想了想，忽然起身：</p>
“府裏有糧食麽？”</p>
“有……幹嘛？”</p>
“你去把司農給我喊過來，然後在給我拿一包帶殼，能當種糧的糧食來。”</p>
聽到這話，玄奘第一時間抬起了頭：</p>
“道長……”</p>
誰知李臻一擺手：</p>
“試試，這次不搞那麽大。”</p>
“……好吧。”</p>
而杜如晦雖然搞不清楚道長要幹嘛，可還是出屋喊了一個官差，吩咐了一聲。</p>
沒多久，負責時令耕作的司農官快步走了過來，旁邊的官差手裏還提著一布袋糧食。</p>
“下官吳茂，見過主簿大人。”</p>
“嗯，老吳，不是我找你，是守初道長找你。”</p>
杜如晦一指李臻，而吳茂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就聽李臻忽然問道：</p>
“這是什麽糧食？”</p>
“呃……是麥子。”</p>
“麥子如果是在春日播種下去，那這個季節應該長到什麽地步了？”</p>
“回道長，若依照時令種植，寸水棵棵到，墒情均勻，無架空暗壟的適宜條件下，此時的麥應該已到麥苗如劍，二葉出鞘，幼穗孕育的階段了。”</p>
“呃……”</p>
其實吳茂說的李臻並不懂。</p>
但覺得對方還挺專業的。</p>
於是，他點點頭：</p>
“行，我找找看，一會你看看是不是這個階段。”</p>
“……？”</p>
吳茂一愣。</p>
他……他說他要幹嘛？</p>
找找看？</p>
找什麽？</p>
麥子嗎？</p>
這話是什麽意思？</p>
而就在他不解的時候，李臻直接抓起了袋子裏的一撮麥種，朝著自己麵前的花圃丟了下去。</p>
接著，眾人隻覺得……自己麵前的道人好像脫離了這個時間一般，有種似是而非的疏離感。</p>
同時，一旁的和尚低聲吟誦：</p>
“阿彌陀佛，花開見佛！”</p>
澎湃的佛意瞬間化作洶洶的生命力開始在院中湧動。</p>
而躍入時間長河之後，李臻看著那逆流的時光，低喝：</p>
“和光同塵，起！”</p>
興許是看到李臻那眉頭都快擰成麻花了，杜如晦搖搖頭：</p>
“情況也沒那麽糟。河津挨著汾水，離黃河也不遠。河中魚獲甚多。我來之後，就把絕戶網的製法給留下了，這些天，家家戶戶的屋舍裏都掛滿了熏魚。而……李侍郎之前也承諾了，過陣子會有糧食運過來，到時候再想辦法吧。咱們先入城，我走之前，曾與兄長商議，讓各縣製網熏魚，留存預備過冬。也不知道情況如何了。”</p>
聽到他的話，李臻點點頭，趕著馬車開始入城。</p>
而當他看到身為一郡之府那與其名頭絲毫不符合的荒涼之景時，才終於意識到……母端兒到底給河東造成了多少傷害。</p>
十店六關。</p>
人煙稀少。</p>
滿目婦孺。</p>
不見壯丁。</p>
這就不像是挨著汾水的河津，反倒像是某座正在死去的苦寒之城的模樣。</p>
而進城後，杜如晦就接過了韁繩，帶著幾人往城主府走。</p>
李臻仔細留意著路過的每個人臉上的表情。</p>
其實坦白地講，還好。</p>
不是說那麽的麻木，一門心思的等死。</p>
但你要說有多歡樂，那也是想瞎了心了。</p>
這群人臉上的表情通篇就是一句話：</p>
“活著不容易，但還得活著。”</p>
“唉……”</p>
無聲無息的，李臻發出了一聲感歎。</p>
……</p>
很快，徹底抵達了城主府。</p>
李臻剛跳下車，就看到城主府的大門牆根邊上頑強從石頭縫下擠出來的幾束荒草……</p>
</p>
平添了幾分破敗之意。</p>
“主簿大人！”</p>
而值守在門口的官差一看到下車的杜如晦，趕緊行禮打招呼。</p>
杜如晦點頭：</p>
“兄長可在？”</p>
“回大人，並沒有。郡守大人去了城外，據說今日有商隊路過，郡守想看看能不能攔一下，買些糧食。“</p>
聽到官差的話，李臻問道：</p>
“哪家的商隊？”</p>
“呃……”</p>
看了這道人一眼，官差見主簿也在看著自己，這才說道：</p>
“具體不知曉是哪處商隊，但這些時日陸陸續續有許多商隊路過，隻是這些商隊都早就與人定好了糧食斤數，根本不賣給我們。郡守大人隻得去碰碰運氣……”</p>
聽他說完，李臻直接從懷裏掏出了崔婉容給的那塊玉，遞給了官差：</p>
“你去找你們郡守大人，把這塊玉佩給他。一會若碰到商隊，若認得這玉佩，就讓他留下些糧食。然後在和他們預定一些糧食回來。”</p>
官差有些驚訝，第一時間看向了杜如晦。</p>
杜如晦點頭：</p>
“去吧。”</p>
“是！”</p>
接過玉佩，官差快步而走。</p>
其實李臻想的挺簡單的，河東現在大批大批的糧食應該都是運往於栝的，而崔婉容的玉佩應該能起到些作用，但作用也不會太大，想要喂飽一城之人肯定不現實。</p>
但聊勝於無。</p>
接著，杜如晦說道：</p>
“咱們進去吧。來倆人把車馬卸了，裏麵的東西暫時先不要動。“</p>
他是主簿，又是郡守的胞弟，說話的分量自然非同小可。</p>
幾個官差立刻接手車馬。</p>
而杜如晦帶著李臻一行人來到了府中後，第一時間就往書房走。</p>
甚至都沒帶李臻他們去住處。</p>
而推開了書房之門，當看到那堆滿兩張桌子的縣誌、賬簿等等河東資料，李臻也就猜出來了這杜家兩兄弟的工作量到底有多大了。</p>
“你們先隨便看下，我看看這幾日的公文。”</p>
隨著杜如晦的話，李臻自顧自的拿起了一個冊子。</p>
冊子似乎是統計人口的，剛翻開第一頁，他就看到了一條記錄：</p>
河津實計：</p>
城內：男百五三、女千七四六、小兒無算</p>
靠河莊：男廿二、女六一</p>
河口村：男七、女三四</p>
河汾村：男無、女一七</p>
大王口：男九、女四一</p>
東河池：男一、女廿三</p>
……</p>
唰啦唰啦的翻頁聲中，李臻把這統計人口的冊子翻看了半本，就沒什麽心情繼續看下去了。</p>
又拿起了一本，打開後的內容也很奇怪：</p>
“河口村：王七多、王武、王大懷、王大有、王甘、王同、王渠、王河……”</p>
他有些納悶，又翻了一篇：</p>
“大王口：陳直、陳大治、陳多金、陳有福、許懷、劉忠奎、陳三興、司同茂……”</p>
“老杜。”</p>
他拿著冊子看向了杜如晦問道：</p>
“這裏麵的人名是怎麽回事？”</p>
正檢查最近政事的杜如晦看了一眼後說道：</p>
“各個村子裏被母端兒招募走的男丁名字。”</p>
“……”</p>
聽到這話，李臻又走馬觀花一樣往後翻了翻，都是密密麻麻的名字。</p>
“這些都是？”</p>
“不止。”</p>
杜如晦回頭一指書架上那擺滿了的書冊：</p>
“這一排都是，就這還沒統計完呢。我和兄長想著日後如果出什麽意外，曉之以理不行，那就動之以情，便統計了這些名字，好讓他們想起來自己家裏還有族人在等他們……“</p>
“……”</p>
李臻沒說話，隻是把這冊子放到了自己旁邊的小桌上，幽幽的歎了口氣。</p>
他是真沒心思在看下去了。</p>
想了想，忽然起身：</p>
“府裏有糧食麽？”</p>
“有……幹嘛？”</p>
“你去把司農給我喊過來，然後在給我拿一包帶殼，能當種糧的糧食來。”</p>
聽到這話，玄奘第一時間抬起了頭：</p>
“道長……”</p>
誰知李臻一擺手：</p>
“試試，這次不搞那麽大。”</p>
“……好吧。”</p>
而杜如晦雖然搞不清楚道長要幹嘛，可還是出屋喊了一個官差，吩咐了一聲。</p>
沒多久，負責時令耕作的司農官快步走了過來，旁邊的官差手裏還提著一布袋糧食。</p>
“下官吳茂，見過主簿大人。”</p>
“嗯，老吳，不是我找你，是守初道長找你。”</p>
杜如晦一指李臻，而吳茂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就聽李臻忽然問道：</p>
“這是什麽糧食？”</p>
“呃……是麥子。”</p>
“麥子如果是在春日播種下去，那這個季節應該長到什麽地步了？”</p>
“回道長，若依照時令種植，寸水棵棵到，墒情均勻，無架空暗壟的適宜條件下，此時的麥應該已到麥苗如劍，二葉出鞘，幼穗孕育的階段了。”</p>
“呃……”</p>
其實吳茂說的李臻並不懂。</p>
但覺得對方還挺專業的。</p>
於是，他點點頭：</p>
“行，我找找看，一會你看看是不是這個階段。”</p>
“……？”</p>
吳茂一愣。</p>
他……他說他要幹嘛？</p>
找找看？</p>
找什麽？</p>
麥子嗎？</p>
這話是什麽意思？</p>
而就在他不解的時候，李臻直接抓起了袋子裏的一撮麥種，朝著自己麵前的花圃丟了下去。</p>
接著，眾人隻覺得……自己麵前的道人好像脫離了這個時間一般，有種似是而非的疏離感。</p>
同時，一旁的和尚低聲吟誦：</p>
“阿彌陀佛，花開見佛！”</p>
澎湃的佛意瞬間化作洶洶的生命力開始在院中湧動。</p>
而躍入時間長河之後，李臻看著那逆流的時光，低喝：</p>
“和光同塵，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