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東西？”</p>
孫思邈人都傻了。</p>
一方麵是隱隱約約的感覺這小牛鼻子不太對勁。</p>
至於哪裏不太對勁又說不出來。</p>
而另一方麵就是……</p>
“誰把你舌頭咬了？”</p>
“……”</p>
“……”</p>
別說李臻了，連李淳風都愣了。</p>
李臻呆呆的看著孫老道……</p>
“你……好你個孫妙應！搞了半天，你也懂啊！”</p>
“……”</p>
“……”</p>
默默不說話裝高手的李淳風又把目光挪到了李臻臉上。</p>
老孫頭呢，沒和眼前這個小牛鼻子口胡。</p>
本著醫者父母心的態度，他走到了李臻麵前：</p>
“貧道看看。”</p>
“啊~”</p>
李臻張嘴。</p>
孫思邈看著他舌頭那傷口登時眼睛就直了：</p>
“為何想不開要對自己下這般狠手？真活不下去了嗎？”</p>
“……？？？？”</p>
本來就覺得這個夕歲的夜太長太長夠糟心了的李臻……</p>
更糟心了。</p>
可他能說什麽？</p>
能說他必須得裝出來個“受傷”的模樣？</p>
能說咬到舌頭時的感覺，是他這輩子別說悟道了……就是超脫成了三清，都是生命難以承受之痛？</p>
明顯說不得嘛。</p>
於是擺擺手：</p>
“算了算了，問你也白問。潰瘍這東西……到底還是不治之症。”</p>
說著，走到了桌邊，撿起了個茶杯自顧自的倒了杯茶給自己後，便直接問道：</p>
“這幾日在這邊……沒什麽事吧？”</p>
“……”</p>
孫思邈沒回應，隻是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李臻。</p>
眉頭緊皺。</p>
接著問道：</p>
“你……好了？”</p>
“嗯啊，好了，也悟道了。”</p>
“……”</p>
“……”</p>
李淳風的眼睛直接就直了。</p>
悟道！？</p>
你在說什麽妄語？</p>
“你悟道了？”</p>
“對啊。”</p>
看著他那驚訝的目光，渾身上下仿佛就是一個普通人的李臻點點頭：</p>
“剛才悟道的。”</p>
“……？？？？”</p>
“？？？？”</p>
比起驚訝的李淳風，孫思邈的反應更為直接。</p>
絲毫沒管李臻悟道沒悟道，手就直接扣住了李臻的脈搏命門。</p>
大有“讓爺把個脈”，“不讓爺把脈爺扣死你命脈”的意思。</p>
李臻也不攔著，老孫頭握自己的左手，他右手就在那捏自己的左胳膊內側。</p>
一開始孫思邈覺得他是那裏癢。</p>
可看著他在那又是揉又是按的，忍不住來了一句：</p>
“你幹嘛呢？”</p>
“有沒有聽到一首《將軍令》？”</p>
“什麽東西？”</p>
孫思邈人都有些傻了。</p>
可李臻卻有些遺憾：</p>
“嘖……對牛彈琴。”</p>
“……”</p>
“……”</p>
屋子裏又陷入了一陣沉默。</p>
接著，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出現在孫老道的心頭。</p>
壞消息是……這小牛鼻子到底悟道沒悟道暫時還不清楚，可身體卻強健的過分。</p>
而好消息是……這小王八還是那個小王八，從那種賤嗖嗖的德行來看，當初自己真應該把棺材用鐵水澆築封閉，這世間就少了個禍害。</p>
“龍樹神窨”之術，可以用。</p>
對醫療重傷之人，有博得一線生機之能。</p>
這是一次很寶貴的臨床經驗。</p>
而在看著孫思邈和李淳風沒事，心裏頭那塊大石頭落下來後，皮也皮夠了的李臻忽然揮了揮手。</p>
</p>
“……？”</p>
“？？？”</p>
留意到他動作的倆人都一愣。</p>
下意識的等待了一秒。</p>
以為會有什麽“異象”。</p>
結果……無事發生。</p>
好像什麽都沒變化。</p>
倆人就有些愣神，可卻聽李臻忽然問道：</p>
“陛下是怎麽回事？”</p>
孫思邈臉色立刻一變，還沾著藥香氣的手一把捂住了李臻的嘴：</p>
“不要命了嗎！這宮中俱是耳目聰明之輩，你瘋了不成？”</p>
“放心，聽不到。楊廣老王嗚嗚嗚嗚嗚……”</p>
李臻剛要扯脖子喊，又被孫思邈給捂住了嘴。</p>
李府。</p>
手上拿著一條生臘肉，一壺酒，用刀子正玩利比裏亞火腿那一套吃法的守臻不屑的發出了一聲冷哼：</p>
“哼。”</p>
一群聲音靠震動傳播都不知道的無知之輩。</p>
李臻趕緊又甩開了孫老道的手：</p>
“你手上味道酸嘰溜的，摳腳了？”</p>
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搖頭說道：</p>
“放心便是，跟你說了，我悟道了。咱們說的話，我不想讓別人聽，給他天大的能耐他也聽不到。盡管放心就是……你先和我說說楊廣怎麽回事吧。我是聽他自己說的，說你用一種邪門的針法，讓他的神誌清醒了三息的時間。最後聽到你說他三魂七魄離體後，又重新被關在了那處仙骨之中……咋回事啊。”</p>
“陛下醒了！？”</p>
孫思邈一驚。</p>
可李臻卻把他要站起來的身子壓了下去。</p>
“沒有，還繼續睡著呢。”</p>
“……？”</p>
孫思邈越聽越迷湖。</p>
可李臻卻忽然看向了李淳風。</p>
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眼後，點點頭，緩緩說道：</p>
“我見過他了……在仙骨之中。”</p>
……</p>
片刻。</p>
屋內死一般的寧靜。</p>
孫思邈眉頭緊皺，努力消化著從這小牛鼻子那知道的一切。</p>
十二金人是為了成仙？</p>
是為始皇帝換骨而準備著的？</p>
知識是為了消耗一方大教的氣運功德？</p>
這都什麽和什麽……</p>
太多太多超出常人理解的知識在他的腦海裏形成了風暴之雲，旋轉個不停。</p>
可他卻沒想到，李淳風竟然第一個開口了：</p>
“你讓我如何信你？”</p>
“……”</p>
在孫思邈回神的目光中，他說道。</p>
可李臻卻不在乎的聳聳肩：</p>
“信不信都由你，我隻是說了我經曆的。”</p>
但李淳風對於李臻的說辭並不買賬，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p>
“那是我的傳道、授業之恩師！”</p>
“所以……”</p>
李臻歪著腦袋看著他：</p>
“得加錢？”</p>
“……？”</p>
李淳風無語了：</p>
“我要你的錢做什麽？”</p>
“對啊，那我騙你又做什麽。”</p>
李臻又樂了。</p>
而這下，孫思邈終於明白過來，自從見到這個小牛鼻子後，總覺得他身上那股不協調的問題出在哪了。</p>
他的敬畏，消失了。</p>
不，也不對。</p>
不能說敬畏消失了。</p>
人，還是那個人。</p>
有點混不吝，有點玩世不恭，甚至做什麽事都感覺是在隨心所欲。可實際上內裏卻是是非明辨、黑白分清的性子。</p>
但這世上卻少了許多讓他會顧忌的東西。</p>
無論是皇權。</p>
還是……實力。</p>
但仔細以這麽想，他也就釋然了。</p>
都悟道了……怎麽可能還有那種畏首畏尾？</p>
這些悟道之人哪一個不是奉行自身道理，想怎麽做就怎麽做，貫徹到底的存在？</p>
怕死？</p>
畏懼？</p>
這種人是悟不了道的。</p>
而為了防止倆人吵起來，孫思邈直接打斷了他們的談話，說道：</p>
“陛下的情況，確實很古怪。但你如果不解釋，貧道確實也想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可如今你說了，那反而好解釋的通了。以前，這瓦崗也好，竇建德之類的也罷，隻不過是隱疾而已。哪怕病灶已到五髒六腑，可終究不顯。這天下又沒有能醫治世道的醫生，而仙骨這種上古秘辛又哪裏是凡人能輕易知曉的……所以，別說其他人了，貧道也看不出來很正常。”</p>
說到這，他語氣頓了一下。</p>
沒來由的有些失落：</p>
“可終究……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p>
”</p>
“現在說這些不已經晚了？”</p>
李臻端著茶杯隨意的嗤笑了一聲：</p>
“反正我看到他的時候，他身上已經被戳了好幾根鐵矛。兩隻手還被兩條好粗好粗的鐵鏈綁著。而他想恢複清醒，因為他有宇文化及，有黃喜子……張道玄在怎麽樣也隻是天下第二。但……”</p>
“不，國師現在已經是天下第一了。”</p>
“噗……”</p>
一口茶剛入口就被噴了出來。</p>
李臻發出了一陣“咳咳咳”的聲音。</p>
瞪大了眼睛，他盯著孫思邈：</p>
“什麽東西！？”</p>
孫思邈微微搖頭：</p>
“用你的話來講：醫者的直覺。現在的宇文化及……打不過國師。”</p>
“……”</p>
……</p>
深夜。</p>
帶著一大堆賞賜的禮單，狐裘大人和李臻領旨謝恩一般走出了宮門。</p>
耳邊還回蕩著好姐姐的那一聲“守初道長，陛下的身體之事，盼卿與孫道長早日尋得救治之方”的祈願。</p>
其實這種話不應該皇後說的。</p>
皇後是國母，半點祈求之意都不應該流露。</p>
可同樣的。</p>
連這話都說出口了，由此可見她到底心裏有多擔憂。</p>
可是……</p>
“唉……”</p>
遠離了行宮，這次，李臻沒用禹步。</p>
隻是和狐裘大人一步一步往府邸的方向走。</p>
夕歲的萬家燈火在這後半夜也已經看不見什麽喧鬧了。</p>
這是李臻過的第二個夕歲，第一個夕歲被人一頓爆錘，湖裏湖塗的睡了2天也就算了。</p>
他之前還挺期待這邊過年的氣氛的。</p>
可現在看來……</p>
其實也都大差不差。</p>
興許是世道亂了的緣故？又或者是其他。</p>
可總之，沒什麽過年的氣氛。</p>
大哥也別說二哥。</p>
而聽到了他的歎息聲後，從剛才看了楊廣的病開始，就一直得不到機會交流的狐裘大人終於開口：</p>
“傷勢如何了？”</p>
“大人請看。”</p>
“……”</p>
狐裘大人看著忽然大半夜衝自己在月光下做鬼臉的道人……愣了愣後，才看清了他舌頭上的那道傷口。</p>
瞬間就愣了：</p>
“你……難道……”</p>
“嗯，我自己咬的……裝的。”</p>
李臻微微搖頭。</p>
然後，連孫思邈都沒說的話語，此時此刻炸響在了狐裘大人耳畔：</p>
“我其實能救他的。”</p>
“……！</p>
！</p>
”</p>
哪怕隔著鬥笠，李臻都能猜到她那驚駭的雙眸。</p>
於是，再次把之前的事情複述了一遍。</p>
接著說道：</p>
“在和我說完了所有前因後果後，他讓我把他放出去……我拒絕了。”</p>
“……”</p>
哪怕明明猜到了，可狐裘大人的腳步到底還是一頓。</p>
接著複行數步後，才問道：</p>
“這麽想來，其實他……和你要把這天捅個窟窿的本質，是一樣的，對吧？”</p>
“對。”</p>
李臻點點頭：</p>
“我要這世間沒有修煉者，當所有人都無法產生淩駕於這世間的道德禮法的力量。畢竟……能解決修煉者的隻有修煉者，這是鐵一般的事實。而他那……</p>
也是如此。我實在無法接受一個把自己化身為天下，與天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卻偏偏忘記……之所以有天下的原因，是因為先有了人，才有了天下這最重要事情的人……繼續活著，或者說還有統治這個天下的可能性。”</p>
“……所以沒救？”</p>
“沒有。然後他就要砍我的頭……”</p>
聽到這話，狐裘大人忍不住流露出了一絲諷刺的笑聲：</p>
“嗬……”</p>
可笑聲過後，她又看了一眼，卻忽然說道：</p>
“那為何感覺……你心路不順呢？”</p>
“……”</p>
李臻頗為意外的扭頭。</p>
可狐裘大人卻繼續前行。</p>
鬥笠之下的雙眸已經不再看他了。</p>
李臻見狀，猶豫了一下後，才再次歎息一聲：</p>
“在我離開時……他看我的眼神……是絕望的，也是失望的。”</p>
說完，忽然搖了搖頭：</p>
“甚至失望要大過絕望。”</p>
“……”</p>
在狐裘大人的無言中，李臻的聲音裏逐漸湧現出了一絲失落：</p>
“我想……他對待我，大人，乃至天下蒼生，其實都像是對待自己家後花園的花草一般吧。從來沒有一天會想過，這些花草也是有毒的……也不能這麽說……其實我不覺得陛下有虧欠於我，或者我特別恨他。沒有……一點都沒有。”</p>
不知不覺間用了“陛下”這個稱呼，李臻搖頭：</p>
“雖然我也知道他這些毛病，也不理解他為什麽一定要成為這種……暴君？姑且這麽說吧。但歸根結底，說自私一點，我倆一來無仇二來無恨。甚至夕歲那日若是沒他，沒人仙，沒國師……我可能真被那些諸子百家骨灰都給揚了……哪裏還有現在這般境遇？”</p>
“所以，你不忍。”</p>
“……嗯。”</p>
李臻滿眼惆悵：</p>
“說小點，他可能因我而死。說大點……我這道士半點慈悲不懂，又親手扼殺了一條生命……一條“信任”我之人的生命。心裏還真挺難受的……”</p>
正說著，忽然，一隻手落在了他的後腦。</p>
罕見的，狐裘大人對他第一次有了一種過於親昵的動作。</p>
輕撫後腦的頭發，她語氣裏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柔和。</p>
“所以，這才是你最珍貴的溫柔……不同於這世道，更不同於我們。是對所有人一視同仁的溫柔。”</p>
“……”</p>
在李臻那意外而恍忽的目光中。</p>
微風吹拂，鬥笠輕舞。</p>
那鬥笠下的溫柔眼眸若隱若現。</p>
“而你這種溫柔……陛下也好，我也罷……能得到，便是我們最大的慰藉了。知道麽？”</p>
她問道。</p>
然後……</p>
自說自話：</p>
“因為我們不配。”</p>
“……”</p>
說完，她拿開了手。</p>
在李臻的恍忽中，下達了命令：</p>
“道士，回吧。我累了……這個夜，夠長了。就讓它……結束吧。”</p>
孫思邈人都傻了。</p>
一方麵是隱隱約約的感覺這小牛鼻子不太對勁。</p>
至於哪裏不太對勁又說不出來。</p>
而另一方麵就是……</p>
“誰把你舌頭咬了？”</p>
“……”</p>
“……”</p>
別說李臻了，連李淳風都愣了。</p>
李臻呆呆的看著孫老道……</p>
“你……好你個孫妙應！搞了半天，你也懂啊！”</p>
“……”</p>
“……”</p>
默默不說話裝高手的李淳風又把目光挪到了李臻臉上。</p>
老孫頭呢，沒和眼前這個小牛鼻子口胡。</p>
本著醫者父母心的態度，他走到了李臻麵前：</p>
“貧道看看。”</p>
“啊~”</p>
李臻張嘴。</p>
孫思邈看著他舌頭那傷口登時眼睛就直了：</p>
“為何想不開要對自己下這般狠手？真活不下去了嗎？”</p>
“……？？？？”</p>
本來就覺得這個夕歲的夜太長太長夠糟心了的李臻……</p>
更糟心了。</p>
可他能說什麽？</p>
能說他必須得裝出來個“受傷”的模樣？</p>
能說咬到舌頭時的感覺，是他這輩子別說悟道了……就是超脫成了三清，都是生命難以承受之痛？</p>
明顯說不得嘛。</p>
於是擺擺手：</p>
“算了算了，問你也白問。潰瘍這東西……到底還是不治之症。”</p>
說著，走到了桌邊，撿起了個茶杯自顧自的倒了杯茶給自己後，便直接問道：</p>
“這幾日在這邊……沒什麽事吧？”</p>
“……”</p>
孫思邈沒回應，隻是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李臻。</p>
眉頭緊皺。</p>
接著問道：</p>
“你……好了？”</p>
“嗯啊，好了，也悟道了。”</p>
“……”</p>
“……”</p>
李淳風的眼睛直接就直了。</p>
悟道！？</p>
你在說什麽妄語？</p>
“你悟道了？”</p>
“對啊。”</p>
看著他那驚訝的目光，渾身上下仿佛就是一個普通人的李臻點點頭：</p>
“剛才悟道的。”</p>
“……？？？？”</p>
“？？？？”</p>
比起驚訝的李淳風，孫思邈的反應更為直接。</p>
絲毫沒管李臻悟道沒悟道，手就直接扣住了李臻的脈搏命門。</p>
大有“讓爺把個脈”，“不讓爺把脈爺扣死你命脈”的意思。</p>
李臻也不攔著，老孫頭握自己的左手，他右手就在那捏自己的左胳膊內側。</p>
一開始孫思邈覺得他是那裏癢。</p>
可看著他在那又是揉又是按的，忍不住來了一句：</p>
“你幹嘛呢？”</p>
“有沒有聽到一首《將軍令》？”</p>
“什麽東西？”</p>
孫思邈人都有些傻了。</p>
可李臻卻有些遺憾：</p>
“嘖……對牛彈琴。”</p>
“……”</p>
“……”</p>
屋子裏又陷入了一陣沉默。</p>
接著，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出現在孫老道的心頭。</p>
壞消息是……這小牛鼻子到底悟道沒悟道暫時還不清楚，可身體卻強健的過分。</p>
而好消息是……這小王八還是那個小王八，從那種賤嗖嗖的德行來看，當初自己真應該把棺材用鐵水澆築封閉，這世間就少了個禍害。</p>
“龍樹神窨”之術，可以用。</p>
對醫療重傷之人，有博得一線生機之能。</p>
這是一次很寶貴的臨床經驗。</p>
而在看著孫思邈和李淳風沒事，心裏頭那塊大石頭落下來後，皮也皮夠了的李臻忽然揮了揮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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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p>
留意到他動作的倆人都一愣。</p>
下意識的等待了一秒。</p>
以為會有什麽“異象”。</p>
結果……無事發生。</p>
好像什麽都沒變化。</p>
倆人就有些愣神，可卻聽李臻忽然問道：</p>
“陛下是怎麽回事？”</p>
孫思邈臉色立刻一變，還沾著藥香氣的手一把捂住了李臻的嘴：</p>
“不要命了嗎！這宮中俱是耳目聰明之輩，你瘋了不成？”</p>
“放心，聽不到。楊廣老王嗚嗚嗚嗚嗚……”</p>
李臻剛要扯脖子喊，又被孫思邈給捂住了嘴。</p>
李府。</p>
手上拿著一條生臘肉，一壺酒，用刀子正玩利比裏亞火腿那一套吃法的守臻不屑的發出了一聲冷哼：</p>
“哼。”</p>
一群聲音靠震動傳播都不知道的無知之輩。</p>
李臻趕緊又甩開了孫老道的手：</p>
“你手上味道酸嘰溜的，摳腳了？”</p>
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搖頭說道：</p>
“放心便是，跟你說了，我悟道了。咱們說的話，我不想讓別人聽，給他天大的能耐他也聽不到。盡管放心就是……你先和我說說楊廣怎麽回事吧。我是聽他自己說的，說你用一種邪門的針法，讓他的神誌清醒了三息的時間。最後聽到你說他三魂七魄離體後，又重新被關在了那處仙骨之中……咋回事啊。”</p>
“陛下醒了！？”</p>
孫思邈一驚。</p>
可李臻卻把他要站起來的身子壓了下去。</p>
“沒有，還繼續睡著呢。”</p>
“……？”</p>
孫思邈越聽越迷湖。</p>
可李臻卻忽然看向了李淳風。</p>
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眼後，點點頭，緩緩說道：</p>
“我見過他了……在仙骨之中。”</p>
……</p>
片刻。</p>
屋內死一般的寧靜。</p>
孫思邈眉頭緊皺，努力消化著從這小牛鼻子那知道的一切。</p>
十二金人是為了成仙？</p>
是為始皇帝換骨而準備著的？</p>
知識是為了消耗一方大教的氣運功德？</p>
這都什麽和什麽……</p>
太多太多超出常人理解的知識在他的腦海裏形成了風暴之雲，旋轉個不停。</p>
可他卻沒想到，李淳風竟然第一個開口了：</p>
“你讓我如何信你？”</p>
“……”</p>
在孫思邈回神的目光中，他說道。</p>
可李臻卻不在乎的聳聳肩：</p>
“信不信都由你，我隻是說了我經曆的。”</p>
但李淳風對於李臻的說辭並不買賬，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p>
“那是我的傳道、授業之恩師！”</p>
“所以……”</p>
李臻歪著腦袋看著他：</p>
“得加錢？”</p>
“……？”</p>
李淳風無語了：</p>
“我要你的錢做什麽？”</p>
“對啊，那我騙你又做什麽。”</p>
李臻又樂了。</p>
而這下，孫思邈終於明白過來，自從見到這個小牛鼻子後，總覺得他身上那股不協調的問題出在哪了。</p>
他的敬畏，消失了。</p>
不，也不對。</p>
不能說敬畏消失了。</p>
人，還是那個人。</p>
有點混不吝，有點玩世不恭，甚至做什麽事都感覺是在隨心所欲。可實際上內裏卻是是非明辨、黑白分清的性子。</p>
但這世上卻少了許多讓他會顧忌的東西。</p>
無論是皇權。</p>
還是……實力。</p>
但仔細以這麽想，他也就釋然了。</p>
都悟道了……怎麽可能還有那種畏首畏尾？</p>
這些悟道之人哪一個不是奉行自身道理，想怎麽做就怎麽做，貫徹到底的存在？</p>
怕死？</p>
畏懼？</p>
這種人是悟不了道的。</p>
而為了防止倆人吵起來，孫思邈直接打斷了他們的談話，說道：</p>
“陛下的情況，確實很古怪。但你如果不解釋，貧道確實也想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可如今你說了，那反而好解釋的通了。以前，這瓦崗也好，竇建德之類的也罷，隻不過是隱疾而已。哪怕病灶已到五髒六腑，可終究不顯。這天下又沒有能醫治世道的醫生，而仙骨這種上古秘辛又哪裏是凡人能輕易知曉的……所以，別說其他人了，貧道也看不出來很正常。”</p>
說到這，他語氣頓了一下。</p>
沒來由的有些失落：</p>
“可終究……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p>
”</p>
“現在說這些不已經晚了？”</p>
李臻端著茶杯隨意的嗤笑了一聲：</p>
“反正我看到他的時候，他身上已經被戳了好幾根鐵矛。兩隻手還被兩條好粗好粗的鐵鏈綁著。而他想恢複清醒，因為他有宇文化及，有黃喜子……張道玄在怎麽樣也隻是天下第二。但……”</p>
“不，國師現在已經是天下第一了。”</p>
“噗……”</p>
一口茶剛入口就被噴了出來。</p>
李臻發出了一陣“咳咳咳”的聲音。</p>
瞪大了眼睛，他盯著孫思邈：</p>
“什麽東西！？”</p>
孫思邈微微搖頭：</p>
“用你的話來講：醫者的直覺。現在的宇文化及……打不過國師。”</p>
“……”</p>
……</p>
深夜。</p>
帶著一大堆賞賜的禮單，狐裘大人和李臻領旨謝恩一般走出了宮門。</p>
耳邊還回蕩著好姐姐的那一聲“守初道長，陛下的身體之事，盼卿與孫道長早日尋得救治之方”的祈願。</p>
其實這種話不應該皇後說的。</p>
皇後是國母，半點祈求之意都不應該流露。</p>
可同樣的。</p>
連這話都說出口了，由此可見她到底心裏有多擔憂。</p>
可是……</p>
“唉……”</p>
遠離了行宮，這次，李臻沒用禹步。</p>
隻是和狐裘大人一步一步往府邸的方向走。</p>
夕歲的萬家燈火在這後半夜也已經看不見什麽喧鬧了。</p>
這是李臻過的第二個夕歲，第一個夕歲被人一頓爆錘，湖裏湖塗的睡了2天也就算了。</p>
他之前還挺期待這邊過年的氣氛的。</p>
可現在看來……</p>
其實也都大差不差。</p>
興許是世道亂了的緣故？又或者是其他。</p>
可總之，沒什麽過年的氣氛。</p>
大哥也別說二哥。</p>
而聽到了他的歎息聲後，從剛才看了楊廣的病開始，就一直得不到機會交流的狐裘大人終於開口：</p>
“傷勢如何了？”</p>
“大人請看。”</p>
“……”</p>
狐裘大人看著忽然大半夜衝自己在月光下做鬼臉的道人……愣了愣後，才看清了他舌頭上的那道傷口。</p>
瞬間就愣了：</p>
“你……難道……”</p>
“嗯，我自己咬的……裝的。”</p>
李臻微微搖頭。</p>
然後，連孫思邈都沒說的話語，此時此刻炸響在了狐裘大人耳畔：</p>
“我其實能救他的。”</p>
“……！</p>
！</p>
”</p>
哪怕隔著鬥笠，李臻都能猜到她那驚駭的雙眸。</p>
於是，再次把之前的事情複述了一遍。</p>
接著說道：</p>
“在和我說完了所有前因後果後，他讓我把他放出去……我拒絕了。”</p>
“……”</p>
哪怕明明猜到了，可狐裘大人的腳步到底還是一頓。</p>
接著複行數步後，才問道：</p>
“這麽想來，其實他……和你要把這天捅個窟窿的本質，是一樣的，對吧？”</p>
“對。”</p>
李臻點點頭：</p>
“我要這世間沒有修煉者，當所有人都無法產生淩駕於這世間的道德禮法的力量。畢竟……能解決修煉者的隻有修煉者，這是鐵一般的事實。而他那……</p>
也是如此。我實在無法接受一個把自己化身為天下，與天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卻偏偏忘記……之所以有天下的原因，是因為先有了人，才有了天下這最重要事情的人……繼續活著，或者說還有統治這個天下的可能性。”</p>
“……所以沒救？”</p>
“沒有。然後他就要砍我的頭……”</p>
聽到這話，狐裘大人忍不住流露出了一絲諷刺的笑聲：</p>
“嗬……”</p>
可笑聲過後，她又看了一眼，卻忽然說道：</p>
“那為何感覺……你心路不順呢？”</p>
“……”</p>
李臻頗為意外的扭頭。</p>
可狐裘大人卻繼續前行。</p>
鬥笠之下的雙眸已經不再看他了。</p>
李臻見狀，猶豫了一下後，才再次歎息一聲：</p>
“在我離開時……他看我的眼神……是絕望的，也是失望的。”</p>
說完，忽然搖了搖頭：</p>
“甚至失望要大過絕望。”</p>
“……”</p>
在狐裘大人的無言中，李臻的聲音裏逐漸湧現出了一絲失落：</p>
“我想……他對待我，大人，乃至天下蒼生，其實都像是對待自己家後花園的花草一般吧。從來沒有一天會想過，這些花草也是有毒的……也不能這麽說……其實我不覺得陛下有虧欠於我，或者我特別恨他。沒有……一點都沒有。”</p>
不知不覺間用了“陛下”這個稱呼，李臻搖頭：</p>
“雖然我也知道他這些毛病，也不理解他為什麽一定要成為這種……暴君？姑且這麽說吧。但歸根結底，說自私一點，我倆一來無仇二來無恨。甚至夕歲那日若是沒他，沒人仙，沒國師……我可能真被那些諸子百家骨灰都給揚了……哪裏還有現在這般境遇？”</p>
“所以，你不忍。”</p>
“……嗯。”</p>
李臻滿眼惆悵：</p>
“說小點，他可能因我而死。說大點……我這道士半點慈悲不懂，又親手扼殺了一條生命……一條“信任”我之人的生命。心裏還真挺難受的……”</p>
正說著，忽然，一隻手落在了他的後腦。</p>
罕見的，狐裘大人對他第一次有了一種過於親昵的動作。</p>
輕撫後腦的頭發，她語氣裏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柔和。</p>
“所以，這才是你最珍貴的溫柔……不同於這世道，更不同於我們。是對所有人一視同仁的溫柔。”</p>
“……”</p>
在李臻那意外而恍忽的目光中。</p>
微風吹拂，鬥笠輕舞。</p>
那鬥笠下的溫柔眼眸若隱若現。</p>
“而你這種溫柔……陛下也好，我也罷……能得到，便是我們最大的慰藉了。知道麽？”</p>
她問道。</p>
然後……</p>
自說自話：</p>
“因為我們不配。”</p>
“……”</p>
說完，她拿開了手。</p>
在李臻的恍忽中，下達了命令：</p>
“道士，回吧。我累了……這個夜，夠長了。就讓它……結束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