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大師要去往何處？”</p>
狐裘大人忽然代替了李臻，從馬車之中發出了話語。</p>
“阿彌陀佛，貧僧二人乃是雲遊，不知去路。”</p>
“……”</p>
馬車中，女子臉上忽然露出了笑容來：</p>
“這樣啊……雲遊好，雲遊好啊。不過這條路沿著走，便是曆陽地界，那地方兵荒馬亂的，可不是個雲遊的好去處。不如二位去別處吧，如何？”</p>
聽到這話，了際那老邁的模樣不見任何喜怒，反倒是雙手合十一禮：</p>
“多謝施主好意。隻是此心無欲，自當信馬由韁。”</p>
“哈~”</p>
忽然，馬車的簾子被掀開了。</p>
狐裘大人踏著馬車的橫木，居高臨下。</p>
明明還在笑，可鬥笠之下的言語卻殺機森然：</p>
“你的信馬由不由疆，我不清楚。但我說這條路你不能繼續往前走，你便不能往前走。走也可以，命留下。你選吧。”</p>
“……？”</p>
本能的，李臻臉上出現了一抹疑惑。</p>
什麽情況？</p>
怎麽……忽然就變這樣了。</p>
他趕緊看向了這兩個僧人。</p>
了凡眼裏滿是怒意。</p>
但他似乎很聽了際的話，了際不開口，縱然心中有怒，他也不發。</p>
而了際呢，似乎深諳“聽人勸吃飽飯”之道。</p>
聽到了這話後，幾乎沒有任何考慮，帶著了凡躬身讓開了位置：</p>
“阿彌陀佛，多謝施主提醒。那……貧僧二人，便不去了吧。”</p>
說完，就整整後退了三步。</p>
退出了官道。</p>
接著再次對李臻和狐裘大人一禮，掉頭就往回走。</p>
連猶豫都不帶猶豫的。</p>
“……？”</p>
就這麽樣，李臻看著他一步一步走遠，大概走出了百十來步的距離，最大程度上可以掩蓋聲音耳目後，他才忍不住對狐裘大人問道：</p>
“大人這是……”</p>
狐裘大人微微搖頭：</p>
“道士，盯死他們。我要知道他們有沒有繞路。”</p>
“……好。”</p>
李臻應了一聲。</p>
等狐裘大人回到了馬車裏後，他坐上橫木，操控著車馬不緊不慢的往前走。</p>
一邊走，一邊問道：</p>
“大人可是覺得有什麽不對？”</p>
“希望我是多想了吧。”</p>
狐裘大人靠在軟墊上，仰望著天穹之上的白月。</p>
柔和的月光透過馬車灑了進來，剛好照耀在她那摘下鬥笠的如雪肌膚之上。</p>
白的柔和，白的不似人間之物。</p>
可她的雙眸裏卻與月光隔絕，而是被一團又一團的思慮雲霧所遮擋。</p>
“總覺得……這倆和尚在說謊。但偏偏又想不明白他們為何要說謊……很奇怪。”</p>
“說謊？出家人可是不打誑語的……”</p>
“你說的少？”</p>
“……”</p>
一句反問，讓李臻啞火了。</p>
而狐裘大人也沒閑聊的興致，隻是打了個哈欠，低聲說道：</p>
“難得今日有些困意，在走一會兒，便休息吧。”</p>
“好。”</p>
李臻應了一聲，接著不再言語。</p>
沉默之中，馬車在月光下的行進仿佛凝固成了凋塑，可李臻卻依舊可以清晰的感知到那兩個和尚。</p>
兩個和尚走的很平穩。</p>
與他漸行漸遠。</p>
悟道之後，他對於天地氣機的感應已經到了一個不可捉摸的狀態。</p>
不是說距離無限大。</p>
但至少覆蓋一座城池是沒有任何問題。</p>
並且，心神越專注，能“看”到的東西越多。</p>
這倆人也是如此。</p>
李臻估摸著，自己與他們的距離，少說也有五六裏了。</p>
這才開始變得模湖。</p>
而又走了一段距離，就在他想著狐裘大人是不是多心了的時候，卻忽然感覺到這倆人“掉頭”了。</p>
但不是說追回來，而是開始繞圈。</p>
並且速度極快。</p>
雖然趕不上玄奘那全力催發後，速率嚇人到不科學的神足通，但行進速度也不慢。</p>
繞了好大一個圈，接著大概走了半個時辰，才徹底澹出了自己的感應。</p>
而最後澹出的位置……</p>
就在自己前方。</p>
“……”</p>
這下，他終於明白……狐裘大人沒錯。</p>
這倆王八蛋……不對，這倆禿驢，還真把你家道爺給騙了！</p>
他下意識的就要張嘴對狐裘大人說這事兒，可卻忽然感知到了裏麵那平穩異常的呼吸聲。</p>
想了想，他微微搖頭。</p>
算了。</p>
無所謂的事情。</p>
於是，就這樣走了一夜。</p>
來自飛馬城的良駒在天明時，終於發出了一些疲憊的響鼻聲。</p>
吵醒了安睡了一夜的狐裘大人。</p>
而看到天蒙蒙亮時，她茫然的眼睛裏出現了一抹清醒。</p>
隨即問道：</p>
“道士，走了一夜？”</p>
“嗯，大人醒了？”</p>
“……找處水源，洗漱一番。”</p>
丹陽多水，這種河溝遍地都是。而李臻的感知範圍又大，很輕易的就能察覺到上遊有沒有哪家的放牛娃撒個尿之類的。</p>
所以便應了一聲：</p>
“嗯。”</p>
這時，狐裘大人才想起來昨夜那倆和尚，問道：</p>
“那倆和尚如何？”</p>
“確實是繞路了。在距離咱們五六裏的位置吧，可能是確定咱們走遠了，忽然調轉了方向，並且用了些神通，速度很快的超過了咱們。看那方向，就是曆陽的方向。”</p>
頓時，狐裘大人清早起來的好心情都被這個消息給弄沒了。</p>
“為何不早告訴我？”</p>
“大人已經睡著了。”</p>
“……”</p>
馬車內沉默了一會兒，接著，狐裘大人那無可奈何的聲音響了起來：</p>
“你啊……唉。”</p>
“嘿嘿。”</p>
李臻幹笑了一聲，看著前麵有條也不知道是開挖出來灌既農田的，還是自然形成的小河，瞅著水挺清澈的，便勒住了馬。</p>
馬車用橫木一頂，解開了車套，又拿出來了一塊豆餅，便讓這兩匹馬自行休息了。</p>
取水，生火，燒水，煮茶。</p>
用餅和點心當做飯食，倆人正吃著，就聽狐裘大人來了一句：</p>
“這兩個和尚，讓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p>
“唔……沒事。”</p>
李臻微微搖頭：</p>
“大人放心便好。”</p>
聽到這話，狐裘大人眉頭皺了皺……來了一句：</p>
“我沒說笑。”</p>
“我知道啊~”</p>
李臻同樣一臉認真：</p>
“我真的挺厲害的，大人。別拿豆包不當幹糧啊~在說，就算打不起，那我還跑不起麽？論逃命的本事，貧道這禹步一出，能追上的人還真就不多……”</p>
於是。</p>
三日後。</p>
狐裘大人聽到了自己旁邊這個道人的低語：</p>
“大人，跑……還是不跑？”</p>
……</p>
“報！</p>
！”</p>
曆陽、高郵。</p>
一名傳令兵快步來到了鎮守府正堂門外，高聲喝到：</p>
“總管！三神僧邀總管前去，說是有要事相商。”</p>
“……”</p>
杜伏威的眉頭皺起，看了一眼旁邊老神在在的天璣道人，回複了一聲：</p>
“好，我馬上就去。”</p>
等傳令兵退下後，杜伏威才對天璣問道：</p>
“道長，三神僧乃是道長一人邀請而來，也一直是道長與他們接觸，為何忽然找到杜某頭上了？”</p>
天璣微微一笑：</p>
“杜總管一身金剛龍象神力便出自佛門，說起來亦是與三神僧有些淵源。可以晚輩自居，為何這三位就不能找你了？”</p>
“……”</p>
杜伏威眉頭微皺。</p>
但卻也不在多問，而是直接起身走了出去。</p>
一路上穿過了一片演武場，演武場上，在這還不算春暖花開之際，一群軍卒赤膊而武，渾身肌肉刀刻斧鑿一般，正是聲威滔天之時。</p>
而訓練這些軍卒的教頭卻是幾個身軀同樣魁梧健壯的僧人。</p>
杜伏威沒在意，繼續往前走。</p>
最後一路來到了一戶單獨的小院落前，他下意識的放慢了腳步，魁梧的身軀也彎了下來，露出了恭敬之意。</p>
在院門口輕聲喊道：</p>
“晚輩杜伏威，特來拜會三位大師。”</p>
話音落，杜伏威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下意識的抬起了頭。</p>
瞬間，他的童孔一縮。</p>
自己麵前無聲無息的多了一個僧人的幻影。</p>
看這幻影飄忽、模湖，似有千麵，似佛相、似人相、似我相。</p>
千變萬化！</p>
見杜伏威抬頭後，空靈寂滅的聲音響起：</p>
“阿彌陀佛，杜總管，適才寺院僧人來報，那位守初道長與李侍郎，已經出現在丹陽地界。行進方向正是曆陽。”</p>
</p>
“……？”</p>
杜伏威的眼裏光芒一閃：</p>
“她當真來了！？”</p>
-可麵對他這問題，這幻影並無回答之意，隻是說道：</p>
“悟道之爭，輕則移山填海，重則生靈塗炭。如今曆陽郡內諸多善信，若此番任由其進入曆陽，爭鬥起來，恐傷及無辜。估算下路程，若今晚出發，應該能在兩日後攔截到他們二人。還請杜統領早做準備，安排行事。”</p>
聽到這話，杜伏威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直接點頭：</p>
“當如此。那……杜某這便下去準備，三位大師可還有其他吩咐？”</p>
“阿彌陀佛。沒有了，此役，便有勞了。”</p>
“應該的。”</p>
杜伏威拱手便走。</p>
不到百息的時間，整個城主府中開始變得熱鬧了起來。</p>
一個又一個傳令兵持令而去。</p>
整個曆陽城中的精銳人馬開始集結，糧草輜重一應裝填。</p>
一看這情況就知曉，這些人可都不是什麽新兵新丁，而是一支百戰之軍。</p>
而杜伏威則再次走進了正廳，看著那似乎從來沒動過位置的天璣道人，說道：</p>
“李侍郎和那個李守初，要來了。”</p>
“……”</p>
天璣不為所動。</p>
眯著眼睛就像是沒聽到一般。</p>
而杜伏威則問道：</p>
“道長算無遺策，我以命軍隊集結，今夜出發。道長可要跟我一起去？”</p>
這時，天璣終於睜開了眼。</p>
接著微微搖頭：</p>
“貧道便不去了。高郵非龍脈縱橫之地，貧道並非師尊，尋找龍脈之時，還需要一些幾日時間。這一次，便有三神僧跟隨杜居士去罷，貧道利用這些時日，尋得龍脈，好為杜居士歸來時踏入悟道做準備。”</p>
“……”</p>
杜伏威此時此刻的臉上表情不動，但聲音裏已經出現了一抹認真：</p>
“這一局，是道長設計的。道長這個主心骨若不在，杜某怕行差踏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啊。”</p>
認真，且言語裏的不滿已經溢於言表。</p>
可天璣卻笑了。</p>
“此役雖是貧道設計，可一切無非是順水推舟罷了。那玄奘自桑泉之後，回歸禪院後，卻偏偏不要修佛了。菩提禪院五百年間就出了這麽一個佛子。</p>
出門一趟，回來時卻連佛都不修了，當著全寺上下稱言此佛非佛，此理非理。</p>
能把一位佛子的佛心擊碎到如此地步，那便是菩提禪院、乃至世間佛門之敵。貧道所做的，無非是給了他們一個名字罷了。</p>
杜總管經營曆陽，可論起根腳，處處受江南士族製約，貧道為杜總管分憂，請來了菩提禪院三神僧出山坐鎮，怎麽聽起來杜總管非但不感謝，反倒責怪起貧道臨陣脫逃了？</p>
……怎麽？杜總管這道，難道不悟了？不悟道，到時又該如何和李密、竇建德一眾人來爭呢？”</p>
“……”</p>
一番話語說的杜伏威啞口無言。</p>
本能的，他眯著眼，瞅著這個修為似乎與自己伯仲之間，可不知為何，卻總覺得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什麽恐怖之物一樣的道人……</p>
他想了想，說道：</p>
“道長不是精通卜算之道麽？……此時出發在即，不知可卜算出來什麽結果了？”</p>
“事關重大，天機遮掩……貧道亦推算不出來此次會發生什麽。但……”</p>
天璣說著，終於站了起來，衝著杜伏威稽首一禮：</p>
“隻是還希望三清護佑，佑得杜總管馬到功成了。”</p>
好話、賴話，悉數被天璣給說完了。</p>
甚至一點機會都沒給杜伏威留。</p>
但杜伏威卻也不是個猶豫不決的性子。</p>
若真猶豫不決，他也走不到今天。</p>
於是，他深深的看了天璣一眼，點頭：</p>
“那就仰仗道長吉言了。”</p>
話音落，踏步而出。</p>
點兵在即，諸多事物還要安排，可是半點耽誤不得。</p>
而等他走後，天璣臉上才露出了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p>
高深莫測。</p>
……</p>
於是，當趕著走趕著玩的李臻，在看到了丹陽與曆陽交界的百裏原處，看到了那散發著濃烈殺氣的軍卒時，才對狐裘大人問出了這句話。</p>
眼前，軍卒數萬。</p>
一片嗚嗚泱泱。</p>
渾厚凜冽的殺氣筆直的衝著李臻撲了過來，提醒著他們的來者不善。</p>
而李臻問完，目光卻看向了一個方向。</p>
在那邊，有一群陽光下閃閃發亮的光頭，同樣用氣機鎖定了他。</p>
為首的，卻是一個在風中飄忽不定的黑衣僧人的幻影。</p>
而李臻，在這個幻影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機。</p>
那是同為悟道之人，才有的道理。</p>
這群人，來者不善。</p>
狐裘大人忽然代替了李臻，從馬車之中發出了話語。</p>
“阿彌陀佛，貧僧二人乃是雲遊，不知去路。”</p>
“……”</p>
馬車中，女子臉上忽然露出了笑容來：</p>
“這樣啊……雲遊好，雲遊好啊。不過這條路沿著走，便是曆陽地界，那地方兵荒馬亂的，可不是個雲遊的好去處。不如二位去別處吧，如何？”</p>
聽到這話，了際那老邁的模樣不見任何喜怒，反倒是雙手合十一禮：</p>
“多謝施主好意。隻是此心無欲，自當信馬由韁。”</p>
“哈~”</p>
忽然，馬車的簾子被掀開了。</p>
狐裘大人踏著馬車的橫木，居高臨下。</p>
明明還在笑，可鬥笠之下的言語卻殺機森然：</p>
“你的信馬由不由疆，我不清楚。但我說這條路你不能繼續往前走，你便不能往前走。走也可以，命留下。你選吧。”</p>
“……？”</p>
本能的，李臻臉上出現了一抹疑惑。</p>
什麽情況？</p>
怎麽……忽然就變這樣了。</p>
他趕緊看向了這兩個僧人。</p>
了凡眼裏滿是怒意。</p>
但他似乎很聽了際的話，了際不開口，縱然心中有怒，他也不發。</p>
而了際呢，似乎深諳“聽人勸吃飽飯”之道。</p>
聽到了這話後，幾乎沒有任何考慮，帶著了凡躬身讓開了位置：</p>
“阿彌陀佛，多謝施主提醒。那……貧僧二人，便不去了吧。”</p>
說完，就整整後退了三步。</p>
退出了官道。</p>
接著再次對李臻和狐裘大人一禮，掉頭就往回走。</p>
連猶豫都不帶猶豫的。</p>
“……？”</p>
就這麽樣，李臻看著他一步一步走遠，大概走出了百十來步的距離，最大程度上可以掩蓋聲音耳目後，他才忍不住對狐裘大人問道：</p>
“大人這是……”</p>
狐裘大人微微搖頭：</p>
“道士，盯死他們。我要知道他們有沒有繞路。”</p>
“……好。”</p>
李臻應了一聲。</p>
等狐裘大人回到了馬車裏後，他坐上橫木，操控著車馬不緊不慢的往前走。</p>
一邊走，一邊問道：</p>
“大人可是覺得有什麽不對？”</p>
“希望我是多想了吧。”</p>
狐裘大人靠在軟墊上，仰望著天穹之上的白月。</p>
柔和的月光透過馬車灑了進來，剛好照耀在她那摘下鬥笠的如雪肌膚之上。</p>
白的柔和，白的不似人間之物。</p>
可她的雙眸裏卻與月光隔絕，而是被一團又一團的思慮雲霧所遮擋。</p>
“總覺得……這倆和尚在說謊。但偏偏又想不明白他們為何要說謊……很奇怪。”</p>
“說謊？出家人可是不打誑語的……”</p>
“你說的少？”</p>
“……”</p>
一句反問，讓李臻啞火了。</p>
而狐裘大人也沒閑聊的興致，隻是打了個哈欠，低聲說道：</p>
“難得今日有些困意，在走一會兒，便休息吧。”</p>
“好。”</p>
李臻應了一聲，接著不再言語。</p>
沉默之中，馬車在月光下的行進仿佛凝固成了凋塑，可李臻卻依舊可以清晰的感知到那兩個和尚。</p>
兩個和尚走的很平穩。</p>
與他漸行漸遠。</p>
悟道之後，他對於天地氣機的感應已經到了一個不可捉摸的狀態。</p>
不是說距離無限大。</p>
但至少覆蓋一座城池是沒有任何問題。</p>
並且，心神越專注，能“看”到的東西越多。</p>
這倆人也是如此。</p>
李臻估摸著，自己與他們的距離，少說也有五六裏了。</p>
這才開始變得模湖。</p>
而又走了一段距離，就在他想著狐裘大人是不是多心了的時候，卻忽然感覺到這倆人“掉頭”了。</p>
但不是說追回來，而是開始繞圈。</p>
並且速度極快。</p>
雖然趕不上玄奘那全力催發後，速率嚇人到不科學的神足通，但行進速度也不慢。</p>
繞了好大一個圈，接著大概走了半個時辰，才徹底澹出了自己的感應。</p>
而最後澹出的位置……</p>
就在自己前方。</p>
“……”</p>
這下，他終於明白……狐裘大人沒錯。</p>
這倆王八蛋……不對，這倆禿驢，還真把你家道爺給騙了！</p>
他下意識的就要張嘴對狐裘大人說這事兒，可卻忽然感知到了裏麵那平穩異常的呼吸聲。</p>
想了想，他微微搖頭。</p>
算了。</p>
無所謂的事情。</p>
於是，就這樣走了一夜。</p>
來自飛馬城的良駒在天明時，終於發出了一些疲憊的響鼻聲。</p>
吵醒了安睡了一夜的狐裘大人。</p>
而看到天蒙蒙亮時，她茫然的眼睛裏出現了一抹清醒。</p>
隨即問道：</p>
“道士，走了一夜？”</p>
“嗯，大人醒了？”</p>
“……找處水源，洗漱一番。”</p>
丹陽多水，這種河溝遍地都是。而李臻的感知範圍又大，很輕易的就能察覺到上遊有沒有哪家的放牛娃撒個尿之類的。</p>
所以便應了一聲：</p>
“嗯。”</p>
這時，狐裘大人才想起來昨夜那倆和尚，問道：</p>
“那倆和尚如何？”</p>
“確實是繞路了。在距離咱們五六裏的位置吧，可能是確定咱們走遠了，忽然調轉了方向，並且用了些神通，速度很快的超過了咱們。看那方向，就是曆陽的方向。”</p>
頓時，狐裘大人清早起來的好心情都被這個消息給弄沒了。</p>
“為何不早告訴我？”</p>
“大人已經睡著了。”</p>
“……”</p>
馬車內沉默了一會兒，接著，狐裘大人那無可奈何的聲音響了起來：</p>
“你啊……唉。”</p>
“嘿嘿。”</p>
李臻幹笑了一聲，看著前麵有條也不知道是開挖出來灌既農田的，還是自然形成的小河，瞅著水挺清澈的，便勒住了馬。</p>
馬車用橫木一頂，解開了車套，又拿出來了一塊豆餅，便讓這兩匹馬自行休息了。</p>
取水，生火，燒水，煮茶。</p>
用餅和點心當做飯食，倆人正吃著，就聽狐裘大人來了一句：</p>
“這兩個和尚，讓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p>
“唔……沒事。”</p>
李臻微微搖頭：</p>
“大人放心便好。”</p>
聽到這話，狐裘大人眉頭皺了皺……來了一句：</p>
“我沒說笑。”</p>
“我知道啊~”</p>
李臻同樣一臉認真：</p>
“我真的挺厲害的，大人。別拿豆包不當幹糧啊~在說，就算打不起，那我還跑不起麽？論逃命的本事，貧道這禹步一出，能追上的人還真就不多……”</p>
於是。</p>
三日後。</p>
狐裘大人聽到了自己旁邊這個道人的低語：</p>
“大人，跑……還是不跑？”</p>
……</p>
“報！</p>
！”</p>
曆陽、高郵。</p>
一名傳令兵快步來到了鎮守府正堂門外，高聲喝到：</p>
“總管！三神僧邀總管前去，說是有要事相商。”</p>
“……”</p>
杜伏威的眉頭皺起，看了一眼旁邊老神在在的天璣道人，回複了一聲：</p>
“好，我馬上就去。”</p>
等傳令兵退下後，杜伏威才對天璣問道：</p>
“道長，三神僧乃是道長一人邀請而來，也一直是道長與他們接觸，為何忽然找到杜某頭上了？”</p>
天璣微微一笑：</p>
“杜總管一身金剛龍象神力便出自佛門，說起來亦是與三神僧有些淵源。可以晚輩自居，為何這三位就不能找你了？”</p>
“……”</p>
杜伏威眉頭微皺。</p>
但卻也不在多問，而是直接起身走了出去。</p>
一路上穿過了一片演武場，演武場上，在這還不算春暖花開之際，一群軍卒赤膊而武，渾身肌肉刀刻斧鑿一般，正是聲威滔天之時。</p>
而訓練這些軍卒的教頭卻是幾個身軀同樣魁梧健壯的僧人。</p>
杜伏威沒在意，繼續往前走。</p>
最後一路來到了一戶單獨的小院落前，他下意識的放慢了腳步，魁梧的身軀也彎了下來，露出了恭敬之意。</p>
在院門口輕聲喊道：</p>
“晚輩杜伏威，特來拜會三位大師。”</p>
話音落，杜伏威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下意識的抬起了頭。</p>
瞬間，他的童孔一縮。</p>
自己麵前無聲無息的多了一個僧人的幻影。</p>
看這幻影飄忽、模湖，似有千麵，似佛相、似人相、似我相。</p>
千變萬化！</p>
見杜伏威抬頭後，空靈寂滅的聲音響起：</p>
“阿彌陀佛，杜總管，適才寺院僧人來報，那位守初道長與李侍郎，已經出現在丹陽地界。行進方向正是曆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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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杜伏威的眼裏光芒一閃：</p>
“她當真來了！？”</p>
-可麵對他這問題，這幻影並無回答之意，隻是說道：</p>
“悟道之爭，輕則移山填海，重則生靈塗炭。如今曆陽郡內諸多善信，若此番任由其進入曆陽，爭鬥起來，恐傷及無辜。估算下路程，若今晚出發，應該能在兩日後攔截到他們二人。還請杜統領早做準備，安排行事。”</p>
聽到這話，杜伏威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直接點頭：</p>
“當如此。那……杜某這便下去準備，三位大師可還有其他吩咐？”</p>
“阿彌陀佛。沒有了，此役，便有勞了。”</p>
“應該的。”</p>
杜伏威拱手便走。</p>
不到百息的時間，整個城主府中開始變得熱鬧了起來。</p>
一個又一個傳令兵持令而去。</p>
整個曆陽城中的精銳人馬開始集結，糧草輜重一應裝填。</p>
一看這情況就知曉，這些人可都不是什麽新兵新丁，而是一支百戰之軍。</p>
而杜伏威則再次走進了正廳，看著那似乎從來沒動過位置的天璣道人，說道：</p>
“李侍郎和那個李守初，要來了。”</p>
“……”</p>
天璣不為所動。</p>
眯著眼睛就像是沒聽到一般。</p>
而杜伏威則問道：</p>
“道長算無遺策，我以命軍隊集結，今夜出發。道長可要跟我一起去？”</p>
這時，天璣終於睜開了眼。</p>
接著微微搖頭：</p>
“貧道便不去了。高郵非龍脈縱橫之地，貧道並非師尊，尋找龍脈之時，還需要一些幾日時間。這一次，便有三神僧跟隨杜居士去罷，貧道利用這些時日，尋得龍脈，好為杜居士歸來時踏入悟道做準備。”</p>
“……”</p>
杜伏威此時此刻的臉上表情不動，但聲音裏已經出現了一抹認真：</p>
“這一局，是道長設計的。道長這個主心骨若不在，杜某怕行差踏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啊。”</p>
認真，且言語裏的不滿已經溢於言表。</p>
可天璣卻笑了。</p>
“此役雖是貧道設計，可一切無非是順水推舟罷了。那玄奘自桑泉之後，回歸禪院後，卻偏偏不要修佛了。菩提禪院五百年間就出了這麽一個佛子。</p>
出門一趟，回來時卻連佛都不修了，當著全寺上下稱言此佛非佛，此理非理。</p>
能把一位佛子的佛心擊碎到如此地步，那便是菩提禪院、乃至世間佛門之敵。貧道所做的，無非是給了他們一個名字罷了。</p>
杜總管經營曆陽，可論起根腳，處處受江南士族製約，貧道為杜總管分憂，請來了菩提禪院三神僧出山坐鎮，怎麽聽起來杜總管非但不感謝，反倒責怪起貧道臨陣脫逃了？</p>
……怎麽？杜總管這道，難道不悟了？不悟道，到時又該如何和李密、竇建德一眾人來爭呢？”</p>
“……”</p>
一番話語說的杜伏威啞口無言。</p>
本能的，他眯著眼，瞅著這個修為似乎與自己伯仲之間，可不知為何，卻總覺得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什麽恐怖之物一樣的道人……</p>
他想了想，說道：</p>
“道長不是精通卜算之道麽？……此時出發在即，不知可卜算出來什麽結果了？”</p>
“事關重大，天機遮掩……貧道亦推算不出來此次會發生什麽。但……”</p>
天璣說著，終於站了起來，衝著杜伏威稽首一禮：</p>
“隻是還希望三清護佑，佑得杜總管馬到功成了。”</p>
好話、賴話，悉數被天璣給說完了。</p>
甚至一點機會都沒給杜伏威留。</p>
但杜伏威卻也不是個猶豫不決的性子。</p>
若真猶豫不決，他也走不到今天。</p>
於是，他深深的看了天璣一眼，點頭：</p>
“那就仰仗道長吉言了。”</p>
話音落，踏步而出。</p>
點兵在即，諸多事物還要安排，可是半點耽誤不得。</p>
而等他走後，天璣臉上才露出了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p>
高深莫測。</p>
……</p>
於是，當趕著走趕著玩的李臻，在看到了丹陽與曆陽交界的百裏原處，看到了那散發著濃烈殺氣的軍卒時，才對狐裘大人問出了這句話。</p>
眼前，軍卒數萬。</p>
一片嗚嗚泱泱。</p>
渾厚凜冽的殺氣筆直的衝著李臻撲了過來，提醒著他們的來者不善。</p>
而李臻問完，目光卻看向了一個方向。</p>
在那邊，有一群陽光下閃閃發亮的光頭，同樣用氣機鎖定了他。</p>
為首的，卻是一個在風中飄忽不定的黑衣僧人的幻影。</p>
而李臻，在這個幻影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機。</p>
那是同為悟道之人，才有的道理。</p>
這群人，來者不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