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民逐草而居,大雁在冬天歸去南方,天亮了,月隱日升,萬事萬物,各有歸宿。”他的手心墊到了腰下,身體也貼得更近。


    “那……”壁燈打開著,可離得這樣近,她幾乎看不清他,手心裏潮膩膩的都是汗,環上他的背,“李嘉睿的歸宿是什麽?”


    “得常安,得天下。”極為緩慢地在她額心烙印下痕跡,接著是鼻子,最後把熱度遞到她唇上,“我等到了你,已是最好。”


    ……


    .


    清晨,常安被手機的鈴聲吵醒,伸手拿過來看到是公司打來,剛要接,卻有另一隻手奪了過去。電話被直接摁掉了。


    “私人時間,不許接工作電話。”他把手機放到自己這邊。


    “李嘉睿!”她氣鼓鼓地叫了聲他的名字,然後發現坐在自己旁邊的人,已經是神清氣爽穿好衣服了的。而他究竟是什麽時候起來的,她睡得太沉,竟一點也沒察覺。


    李嘉睿好像自己什麽都沒做似的,像平常一樣說:“嗯,你再睡一會兒,不用急著起來,”笑著用手指捏了下她的下巴,“我去買早餐。”


    “不用了,我們一起去。”忽然意識到什麽,她沒有直接起來,把胳膊探出來一點,指了指門外,“你能不能出去等我一下?”盡管昨天他們已經……但天亮了,還是會感到不好意思。


    “好,下去等你。”她站起來,出門前又說:“你慢慢穿,下樓注意安全。”


    .


    天是陰著的,空氣潮潤,街上人很少。他們牽手走進一家店鋪。


    地地道道的南方餐點,她吃不習慣,可食欲很好,所以吃的並不比平時少。


    李嘉睿放下筷子,笑著說:“倒是第一次見你吃這麽多。”


    常安抬起一雙水亮眼睛望著他,以很頑皮的口氣說:“怎麽,還沒有開始養我,就開始擔心被我吃窮了?”


    她早上出來,編了鬆鬆的麻花辮,白襯衣外頭套一件淺橘色的的針織衫,下麵則是條藍的發白的牛仔長褲,看起來像女學生。現在吃了東西,氣色變得很好,眼中不再像昨天那樣充滿陰翳。


    “求之不得。”他眼睛向下找到她的手,握住了,“常安,下周,我們去蘇州登記結婚?”


    她聽了他的話,訝然得筷子一時沒拿穩,夾著包子就這麽跌倒了粥碗裏。是在他幫她收拾殘局時,她才慢半拍地笑著說出了那句,“好。”


    常安心中也清楚,即使沒有昨天的打擊,自己多半不會得到他母親的認可。既然如此,這婚結得早一點亦或晚一點,似乎也沒有什麽區別了。


    #


    常安所在的分公司本來負責的是江浙兩個大區的業務。但天氣冷下來後,連支撐門麵的建材業展會項目都接不到了。


    在總部持續施壓下,他們的業務擴展到了更南更西的區域。於是最近的兩個月,常安不得不在杭州和各地之間輾轉。


    時近12月,杭州也已經很冷。


    這天,她裹著一件黑色披風式呢外套從機場走出來,直到上了出租車,嘴唇還冷得打哆嗦。


    “小姐,來杭州出差啊?”出租車司機,從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


    “不是,師傅。”常安說,“是出差剛回來。”


    “那怎麽穿的這麽少呀?”司機感慨,“現在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南方冬天一年比一年要冷。就說去年吧,北方還沒下雪,杭州都下兩場了。”


    她知道出租車司機這個職業,比起累,更多的是寂寞,看到麵善的客人就喜歡搭話。所以雖很疲倦,但並不抗拒地笑著回應他,“我原來就是生活在北方。年後才來的杭州,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在這裏過冬。”邊說著邊看了眼車窗外,“師傅,天陰成這樣,是不是要下雪了?”


    “美女,哪有那麽快!”司機聽了哈哈直笑,“杭州的雪,多半要在冬至以後才來呢!”


    冬至,在心裏默念這兩個字,她想到,好像下個月下旬就該是冬至了。


    .


    的確沒下雪,但是下了雨。


    她穿著很薄的打底褲,從小區門口走到家門口,四肢凍得幾乎快沒有知覺。


    打開門,她看到靠窗位置居然多了一台電暖氣。再去臥室一看,果然也擺著一台,隻是比起客廳的小巧了不少。


    揭下貼在電暖氣上的便箋,常安看到上麵那行字:出門記得拔掉插銷。


    展平紙片彎曲的弧度,她拉出抽屜拿出一個白色紙盒,將便箋小心地放了進去。


    紙盒中已經積攢了不少同樣的紙片,而上麵也多數是這樣直白的內容。


    她想,李嘉睿或真的不是個浪漫的人。但從這些筆劃中,顯示出的溫情,卻還是能夠體會到的。


    .


    “常安?”電話裏傳出的聲音有些吃驚,好像沒有料到她會突然打來。


    察覺了,她壓低聲音問:“你在忙?”


    “沒有在忙。”聲音頓了頓,“你到家了?”


    “嗯,到一會兒了,”看向已經變得紅彤彤的電暖氣扇葉,她問:“你是什麽時候,買的電暖氣?”


    最近半個月,她人在外地,李嘉睿則在南京。通常情況下,他是不會把她家裏的鑰匙,隨便交給其他人的。


    所以這電暖器,難道是他親自送來的?


    “你在杭州?”想通這一點,常安的口氣不免顯得詫異。


    “是,在家門口了,”他笑了下,和聲說:“快來給我開門吧。”


    .


    “本來想提前做好飯,給你個驚喜。”他平緩的聲音伴著洗菜的水流聲,從廚房傳出來,“但沒料到路上的擁堵現象會這麽嚴重。”


    “下班時間哪有不堵的?”放下手裏的零食,常安還是不放心地進了廚房。


    她深深懷疑像李嘉睿這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是否真的會做飯。


    並肩站在他旁邊,常安伸手從玻璃盤裏取了一個洗好的茄子,想要幫他切了,可菜還沒拿到案板上,就已經被奪了回去。


    “說好今天我來。”他十分認真的樣子。


    “你確定你真的會做?”


    “等下吃的時候就知道了。”李嘉睿什麽都不多說,把她請出了廚房。


    .


    坐在客廳裏,常安看電視看得眼睛越來越睜不開,最後索性裹著披肩,在沙發上睡了過去。然等被他叫醒,她的鼻子立刻聞到了飄散在空氣中的飯菜香氣。


    “其實我比較擅長煎牛排,但是你不喜歡吃西餐,”李嘉睿幫她拉開椅子,才繞到對麵坐下,“所以現在這些菜,的確是臨時學的。不過我嚐了味道,可以吃。”他邊說著邊夾了塊牛肉到她碗裏。


    “我很挑剔的。”她故意眯起眼睛,夾起牛肉放到嘴裏咀嚼。味道有些淡,應該是放鹽很少,但是肉香卻得以最大程度的呈現出來。且肉燉的很爛,稍微嚼幾下,就散了,是真的很好吃。


    “怎麽樣?”他嘴上雖問著,麵上卻一派胸有成竹的樣子,“我沒騙你吧?”


    常安有點不相信,“你真的是第一次做嗎?”


    “是第一次。”他說完,給自己和她的杯子,倒上提前打開的香檳。


    “那還真是奇了,”她笑著舉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我自給自足了這麽多年,都還不如你這個新手。”


    “很奇怪嗎?”李嘉睿反倒不以為然,“常安,好的廚子可都是男性。”


    “嗯,也好。”她莞爾,“那以後這些事情,都是你的差事了。”又喝了口酒,愉快享用起他烹調的美食。


    “沒問題,隻要你喜歡。”


    .


    昨天他來送了一趟電暖氣,但隨後有事出去應酬,晚上並未留下休息。兩個人都有段時間,沒在這間房子裏住過了。常安摸著床單有些潮,從櫃子裏拿出一套幹淨的四件套換上。


    換好了,李嘉睿也剛好洗完澡出來。


    雖然他們上個月去領的結婚證,現在也還算是新婚。可因李嘉睿一來要應付家裏複雜的狀況,一來在同朋友組建針對華東地區外銷型小企業的扶植項目,非常的忙,兩個人共處的時間其實並不多。


    有限的幾次同床經曆,他都很體貼,然而這一回,卻和從前很不一樣。


    他有心撩撥,久久不進入正題。直至迫得常安最後實在耐不住了,主動仰起頭來,綿綿軟軟地親他,他才給了她。


    情事直到午夜才止息。事後,他抱她去洗過澡回來,她很累,睡意卻不濃,摟著他的腰,纏著他給自己唱安眠曲。


    “沒聽過的東西,你要我怎麽唱?”李嘉睿手笑著問。


    “那講個故事也行。”她鑽到他懷裏,屬於他的味道,沁入鼻尖,很熟悉也很溫暖。


    想了想,他說:“不如我來念一首詩,你聽的時候,思想專注在我的聲音上,什麽也不要想,對睡眠或有幫助。”


    常安在他懷裏點了點頭,然後聽他念起了那首《綢繆》。


    格外慢的速度,每一字和每一字之間,似乎都要停頓。清潤的聲音像是鬆間風,簷上雪,自夜空灑下人間的月光,能讓人下意識地放鬆。而她的睡意竟真的一點點被他勾了出來。


    徹底陷入睡眠之前,跟著盤桓在耳中不去的聲音,她重複輕喃了其中的那句,“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李嘉睿接上後一句,然後低首吻了下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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