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冰涼,水壓之下,讓人覺得這無邊無際的空曠正在汲取你的靈魂。


    阮琉蘅不善水,她撐起靈力罩,卻被身邊的夏承玄扯了過來,他另一手迅速掐訣,眉間一道白光閃過,一層寒冰屏障隨著法訣升起,迅速結成一個透明冰殼,將兩人罩在其中。


    阮琉蘅立刻撤了靈力罩,這種以靈力抵禦外力的法門其實非常消耗靈力,有其他法門的時候,修士都不會用靈力去做這種防禦。


    夏承玄於水中無障礙,他用了個小法訣將冰殼內的海水吸幹,兩個人又分別將身上的衣服弄得幹爽。


    “這便是你得的神通?”阮琉蘅問道。


    夏承玄輕輕敲了敲冰殼,對堅固度比較滿意,對她道:“這神通是衍生自一門低階結界術,此結界術勝在消耗靈力極少,且施展起來也隻有一丈左右,我修習的時候並沒多想,融合了神通之後,這冰殼看上去是一層屏障,實則是結界,可防,可禦,”他掐訣,一道微光自冰殼上閃過,本來懸浮在海中的冰殼便迅速向海底潛去,“倒是勉強可以幫上忙。”


    結界術因其消耗靈力小,比靈力罩高一個層麵,又因其便於施展,又比陣法高一個層麵,正是因為如此,結界術在各類防禦法門中,都是最優選擇。


    隻可惜結界術極難修煉,它需要不僅需要靈性,還需要修士掌握空間法則,從古至今,也隻有擁有冰靈根的修士才有得天獨厚的修習結界術資本,他們修煉的法門本就善於封鎖,在領悟結界術上,比其他靈根的修士要快幾倍。


    阮琉蘅服氣,夏承玄有這樣的機緣,她甚至比他本身還要高興。


    “不愧是冰靈根,這樣的結界術,以後說不定能派上大用場呢!”


    夏承玄被誇得扭過頭去,隻道:“也沒什麽,略實用一些罷了。”


    阮琉蘅卻已經將注意力轉為上方,她外放神識,感應到了天空中北極星的位置,再次推演時間。


    “已經過了三日,現在是午時。”她神色有些凝重。


    “這片海無論是鏡內世界的本體,還是幻象,出路應該都在海底。”


    “你專心禦使結界,如有妖獸,我來解決。”阮琉蘅道。


    大部分結界術一般都有遮蔽神識的能力,但夏承玄的冰之結界例外,阮琉蘅神識放開時,同丹平城幻境中的掌心結界一樣,沒有受到阻礙,是因為不能阻止,還是不想阻止?


    她下意識地又忽略了這個問題,握著焰方劍,很小心地查探四周。


    然而她很快便被海中的世界所吸引。


    鏡內世界的海底,與通常意義的海完全不一樣。


    有光。


    在陽光已經無法照射到的深海,有無數會發光的珊瑚,甚至還有亮晶晶的小魚群從他們身邊遊過,大隻的紅色水母淡然地遊蕩,一些色彩斑斕的魚緩慢地挪動著。


    當海水有巨大波動時,遠遠可以看到如山峰大小的海獸靜悄悄地遊過,張開巨口吞進無數魚蝦,卻是連看都不看他們一眼。


    也有長著一口利齒的妖獸,看上去如同海中惡霸,卻隻是張口去啃那些礁石,吃得不亦樂乎。


    還有長長的海蛇,用尾巴卷著各種各樣的礁石、珊瑚,在某一處辛勤地搭窩,像人一樣,還會築起院落,用海帶和貝殼給屋子做裝飾。


    他們潛了很久,除了最開始那條堪稱猛士的橫公魚,海底的其他魚類或是妖獸都和善得緊,完全不像前麵咄咄逼人的隕石陣和幻境,讓阮琉蘅有一種非常不真實的感覺。


    虛妄。


    夏承玄反而比阮琉蘅要緊張得多,這是他剛剛學會的神通,還不算穩定,隻能專心禦使冰之結界,偶爾還以丹藥補充靈力,竟是連跟阮琉蘅閑聊都沒顧上。


    阮琉蘅一邊護法,一邊以天演術推算時間,最後一次能感知到北極星時,已經是第八日的辰時。


    失去北極星之後,時間真正成了未知,她的神情也更嚴峻,可是看到旁邊已經用空了數十瓶丹藥的夏承玄,她卻什麽都不忍心說。


    如果最後還是找不到業火熔爐和長寧神君,那麽他們隻能等十日後真寶元君打開通道,屆時長寧神君就真的……


    夏承玄又打開一瓶丹藥,恢複了靈力之後,才察覺到她臉色不對,於是問道:“時間已經不多了嗎?”


    阮琉蘅輕聲道:“還有不到兩日的時間……我們潛入得太深,我已經感知不到北極星了。”


    夏承玄有些沉默,哪怕是內心強大的修士,在沒有盡頭的深海中,也有一絲隱藏在潛意識背後的彷徨。


    業火熔爐究竟在哪裏?還要遊蕩在這深海中多久?


    那些漠視他們的海獸不會給出答案,這片詭異熒光的海也不會輕易暴露出它的秘密,阮琉蘅隱隱覺得自己忽視了什麽重要的細節,那些有關業火熔爐的傳說,與他們現在麵對的局麵截然不同。


    她想起真寶元君最後對他們說的那句話——


    “越是無常,便越是生機所在;越是虛妄,其背後,便離心中的真實越近……”


    無常、虛妄。


    她眉頭緊鎖。


    ※※※※※※※※※※※※


    真寶元君看了看天,他臉色有些蒼白。


    鏡外世界越發猙獰起來。


    天上的魚群已經不是曾經無害的麵貌,它們的雙眼血紅,身上不停變幻著顏色,在空中組成一些不規則的圖形,像是陣法,又像是圖騰……哪怕隻看上一眼,已是大乘中期修為的真寶元君,也會為之目眩神迷。


    這是一種凶相。


    他麵前的千澤之陣已隻有身前方圓一丈,那些藏在火樹銀花中的妖獸,比之前大膽了許多,竟也時不時地過來挑釁陣法,它們形狀醜陋,但每一隻都有化神期的修為,如果不是懼怕真寶元君的劍意,恐怕早就圍攻上來。


    長寧神君的分神石像已經開始沙化,右臂已經不見,左肩也開始慢慢消失。


    真寶元君已經不去想他當時告訴長寧,無常小鏡機緣這件事究竟是對是錯,他是一個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的人,哪怕長寧、阮琉蘅、夏承玄三人都折在鏡內世界,他也要求得一個晉階大乘的機會!


    因為人間,不知還能維係多久這虛假的太平。


    瘋狂追求晉階的法門,不止他們在做,所有準備與魔修開戰的宗門,想必已都有覺悟。而太和,是其中壓力最大的。


    無數雙眼睛在看著季羽元君。


    人間無渡劫,那麽便隻有“太和初開”劍陣能與渡劫期魔尊一戰。


    整個修真界都在注視著太和。


    為了讓長寧神君入無常小鏡,他們一路行過來,哪怕是最窮困的宗門,都會說上一聲“任憑君自取”。


    ……


    真寶元君握緊了手中的劍。


    就算失敗,他……也不會去拚命。


    因為即便是晉階無望的荼蓮元君和華陽元君,都在用各種秘術吊著壽命。


    他們的戰場,還未開始。


    ※※※※※※※※※※※※


    不知又下潛了多久,感應不到北極星後,兩個人就徹底失去了時間概念。


    夏承玄身邊的丹瓶越來越多,他知道現在不是講究節約的時候,如果不一直保持巔峰時期的靈力,等到封印業火熔爐時,就會更吃力。


    修士已經感覺不到冷暖,但阮琉蘅的手那樣涼。


    他握緊了她的手,那樣白皙柔弱,他拇指撫摸過她的手背,隨後便不敢再去碰觸,生怕自己粗糙的手指弄疼幼滑的肌膚。


    這種憐愛到骨頭都疼痛的感覺,使得他忘了眼前的女劍修,連大乘期的龍都能屠掉。


    他語氣故作輕快地說道:“你別多想,真寶元君不是說過,業火熔爐也曾經刹那間出現在人麵前嗎?也許是機緣還未到。”


    ……


    阮琉蘅一直將神識放擴展到極限,希望能感受到長寧神君的存在,而且她越想真寶元君的所說的“無常”和“虛妄”,就越覺得這片海不簡單。


    她聽到夏承玄這麽說,下意識地回道:“你說的是,要不是那條橫公魚,我們還進不了深海……”


    橫公魚為了攻擊二人,破了海麵的結界,他們以此為突破口進了深海——


    等等,那條橫公魚!


    兩個人都想到了什麽,對視一眼。


    “機緣。”他道。


    “機緣?”她道。


    兩人同時出口,話音剛落,便感覺這平淡寂寞的深海突然產生了劇烈的波動。


    什麽怪物才能在水壓如此強大的深海造成這樣的波動?那需要多大的靈力?


    還沒等兩個人反應過來,一道黑影已越來越接近他們,這時正好一隻腦袋上頂著小燈籠的黑色大魚路過,將那黑影的麵目映照出來。


    赫然就是那條與二人結下梁子的橫公魚!


    夏承玄與阮琉蘅配合默契,他收起冰之結界的瞬間,她絕對劍域全開!


    大概是在夏承玄神識中打出了野性,阮琉蘅沒有用劍意遠程攻擊,而是握著一把焰方劍直接劈向橫公魚的魚頭!


    在海水中,阮琉蘅的劍意和劍域都要打折扣,但她還能近戰。


    近身搏鬥沒有人能比劍修更強大,何況隻是一條相當於人修元嬰期的五階橫公魚?沒幾下,橫公魚就被打得“嚶嚶嚶”直哭。


    它十多丈長的身體劇烈地擺動,複寥真君家的那條橫公魚與它的體型相比,簡直就是金魚缸裏的觀賞魚。


    此刻它的頭頂已被阮琉蘅手握焰方劍刺入,而不知從哪來的冰塊將它整個魚頭凍住,而且還以可怕的力量禁錮住它的頭,使得它無論怎麽掙紮都掙不脫冰塊!


    它腹腔裏發出“嚶嚶嚶”的哭聲,但卻得不到一點憐惜。


    阮琉蘅冷冷道:“再不老實,我便剖了你!”


    給嬌嬌做口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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