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內,阮琉蘅接連被告白,可其中卻有不同。


    竹海中的大師兄的告白,讓她驚慌失措。


    而此時夏承玄的告白,卻是讓她渾身輕飄飄,軟綿綿,整個人似是漂浮在雲端。


    從不知道兩情相悅是如此心境,似暗夜獨行,身邊終有人伴。


    阮琉蘅隻覺得心中情障再無,眼前的男子便是破開迷障的光芒,她以手撫上夏承玄的臉頰。


    這充滿柔情蜜意的動作,簡直讓夏承玄酥了骨頭,他身形比阮琉蘅已經高壯出太多,但還是聽話地貼著她的掌心,甚至還用臉蹭了蹭。


    像是一隻表了忠心後,翹起尾巴討賞的大型凶獸。


    可一聽阮琉蘅接下來的話,卻讓夏承玄的臉皮驟然僵硬。


    隻聽得阮琉蘅極其破壞氣氛地說道:“男子漢經天緯地,當誌在四方,又說什麽你的我的。”


    在旁邊拚命吐著粉紅色泡泡的阿鯉驚呆了,在內心崩潰地大叫:主人是有多不解風情?為什麽在這種時候也要說教啊!


    其實夏承玄並不覺得臣服於一個女子有什麽不對,夏家男人曆來都是妻管嚴,而且他有足夠的自信,不出百年,必定會重新建立屬於自己的勢力,把這全天下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心愛女子麵前,何況這種從小養出的又驕傲又自大的性格,使他想當然地認為自己也是最好的,必須打包一起給她。


    所以兩個人的大腦運轉……並不在一個回路上。


    但他有點羞惱,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她正好放在他臉邊的手指。


    “爺自有分寸!”


    阮琉蘅被嬌嬌撓慣了咬慣了,完全沒往心裏去,從他懷抱中輕輕躍出,旋了一個漂亮的回身,亭亭玉立站在桃花樹下。


    “那麽阿玄,要加油哦。”她笑眯眯地道。


    夏承玄又不爭氣地被迷住,順從地點點頭,鬼使神差地,繞著桃花林跑圈去了。


    阿鯉則看得目瞪口呆。


    這完全不用他操心嘛,主人明明就可以通過美色把徒弟馴化得很好,不過為什麽感覺有點像是馴獸……


    ※※※※※※※※※※※※


    主峰的竹海有風吹過,竹葉沙沙作響,這細密的聲音時時傳來,並不甚悅耳,卻可以掩蓋惆悵人之心事。


    阮琉蘅匆匆離去,竹海中隻剩穆錦先,他袖手獨立片刻,之後也一路步行下山。


    陽光斑駁的投影下,他的步履有些凝重。


    當穆錦先從竹海中走出來後,已不再是小師妹的兄長,也不是慕少艾卻不可得的憂鬱男子,而重新變為太和的掌門。


    掌管整個修真界最強武力宗門,甚至可以說是除了四位太和大乘老祖之下的第一人,他必須將自己沉澱下來。


    ……


    阮琉蘅和穆錦先因為都有些心亂,以至於他們都沒有注意到,竹海的另一邊,林畫遠遠地站在一棵竹樹上,她看到前後出了竹海的兩個人向不同的地方走去,一個向山下的傳送陣,另一個往山上的議事廳。


    竹子搖晃,可林畫的身形卻很穩。


    一滴、兩滴、三滴……有什麽類似露水樣的液體打在竹葉上,無人知曉,那是林畫在哭泣。


    她的眼睛模糊在洶湧的淚水中,轉頭眺望無名峰山腰處師父滄海元君的居所,以神識觀察的話,可以看到一團柔和的水靈包裹在無名峰一端,氣息寬和包容。


    而無名峰的另外三處,亦有這樣的靈體。


    季羽元君、真寶元君、長寧元君、滄海元君,他們一個個點亮了無名峰的色彩,同時也……


    林畫緩慢地,似乎是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她的眼神開始暗淡,瞳孔縮小,漸漸地眼球變成了晶瑩的黑曜石的顏色,然後整個變得空洞而深邃。


    我最後的時刻,終於來了。


    ——這是林畫的最後一抹意識。


    ※※※※※※※※※※※※


    這是修真界自從進入銘古紀之後,最大的修真界盛典。


    劍廬祭典重祭祀,氣氛沉重。而滄海元君的晉階大典和掌門繼任大典,則帶來狂歡般的氛圍。


    有什麽理由不去狂歡呢?


    盡管魔教還在,盡管還沒找到他們隱去墮魔印和血脈氣息的法門,可這又有什麽?在太和劍修的絕對武力麵前,即便是魔尊出世,也將被斬殺在太和初開劍陣中!


    往來拜賀,數不盡的禮物送入太和,幾乎每個地方都能聽到笑聲,無數修士與劍修互相交流心得,論道談玄聲亦是不絕於耳。


    因慶典而大開山門的太和則如同接受朝拜的君主,寬容而威儀地接納所有來訪者。


    沒人會擔心這裏混進魔修。


    沒人會擔心在這裏的身家安全,也不會有人敢在這裏尋仇滋事。


    因為——這裏是太和。


    當太和進入夜色,衝天而起四道劍意,與劍廬祭典一樣,大典依舊在祭祀台上舉行,先是滄海元君的晉階大典,之後便是穆錦先的繼任大典。


    這個時刻,太和依舊沒有鬆懈,數十道神識全線鋪開。


    在這些神識的覆蓋下,除非諸弟子進入有陣法禁製的洞府,否則幾乎沒有秘密可言。


    紅湄和棲遲都未歸,阮琉蘅隻身帶著下次夏承玄在觀禮台後方入座,兩個人像是第一次約會般,沒什麽話說,卻覺得有對方在身邊,已是心滿意足。


    就是此時,卻過來一名青衣僮兒,細瘦的身子跑過來行禮,眼巴巴看著夏承玄道:“弟子淩煙洞二代弟子六三七,可否請夏真人借一步說話。”


    阮琉蘅很是警覺,她看向夏承玄。


    淩煙洞的確是太和山脈某一處洞府,但目前的主人是誰,阮琉蘅並不清楚。


    夏承玄道:“有什麽事,請直言告知。”


    六三七行禮道:“弟子不敢有瞞,隻是怕叨擾了紫蘅真君,原是林畫林真人命弟子來喚夏真人,說是今日睹物思人,想向夏真人詢問下林家過往。她此時不方便過來,因此讓弟子帶了信物而來。”


    那信物是一隻小小紙鶴,上麵有林畫留下的氣息。


    那氣息有些哀傷,但卻讓阮琉蘅放了心。


    夏承玄低聲對阮琉蘅說道:“是師伯叫我的話,應該無礙,我去去就回。”


    阮琉蘅點點頭。


    但她看著夏承玄跟著六三七離去的背影,心裏掠過一絲不自然的情緒,隻是對宗門和師姐的信任,使得她很快打消了疑慮。


    ※※※※※※※※※※※※


    夏承玄卻並沒有放鬆警惕。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阮琉蘅和夏涼,他誰都不信任。


    出了祭祀台,六三七拿出一隻紙鶴,開啟了紙鶴上的法訣,紙鶴便飛了起來,在空中轉了兩圈,然後拍打翅膀,似乎在等著什麽。


    六三七又施禮道:“林畫真人吩咐夏真人跟隨紙鶴前行即可。那麽弟子的任務也已經完成,如夏真人沒有其他吩咐,弟子便告退了。”


    夏承玄道:“有勞。”便禦起雪阿劍,跟著紙鶴飛去。


    青衣僮兒六三七蹦蹦跳跳下了山,卻並沒有去傳送陣方向。


    在主峰,他這樣隻有練氣期的僮兒,想要回下方山脈的洞府,是一定要用傳送陣的。六三七尋了一處夜路,向主峰的另一處密林中走去,隻見密林中平空出現一處入口,他毫不猶豫地進了去,隨後再無聲息。


    ……


    紙鶴並沒有兜兜轉轉,而是直接向上飛去,那是主峰後峰處的一座六角小亭。隻是林畫沒有坐在亭內,而是飛身立於涼亭頂端,背對來人。


    山的那一側,是慶典和歡呼聲,而林畫高高在上,她頭頂上空的殘月之色,卻是寂寥無比。


    夏承玄隱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但他到了涼亭下,還是循禮行禮道:“師伯可有什麽想問的,弟子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林畫緩緩轉過身來,向他招手示意。


    夏承玄看到林畫的眼神充滿了迷離,如暗夜墜下,透著一股詭異的氣息。


    但他還是默默地躍身上了涼亭,立在六角小亭的另一角上。足尖剛一點下,他便看到林畫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來。


    下一瞬,他感覺身體暮然向下跌落,涼亭仿佛變成了無底的深淵!


    夏承玄不停往深淵更深處墜落,但是他很快就冷靜下來,發現林畫並不在眼前,情知這是中了算計。


    他想禦劍,但卻發現這裏根本無法飛行,環顧四周,卻見四周無邊無際,分明是一處空間禁製。


    既然止不住下墜,那就等到對方出手。夏承玄手執雪阿劍,決定以不變應萬變。


    “兩儀鎮魂,開!”


    一團冰雪風暴憑空出現,包裹住夏承玄的身形,減緩他墜落的速度,並為他提供一層冰甲。


    他異常冷靜,但心中卻一片寒意。


    林畫一定是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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