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茉莉逐步靠近我,心底湧起了深深悔意——我,為什麽,不能跟她撕一個對她有所觸動的逼?


    茉莉,女,15歲,愛與茉莉皇家魔法學院的學生。這位小公主外貌傾國傾城,職業為魔法師,天賦秒殺我等凡人。她是世界首富的女兒,被全宇宙所喜愛。她的身邊,美男環繞,她卻隻取一瓢飲。茉莉倡導自由平等,未來將為整個大陸的民主進程作出貢獻。她雖然有“蝶淚”這個殺手代號,但我沒見過她在正文部分殺人。


    每每以《異世之茉莉花開》裏的內容作為前提的情況下,我才能正視這個不同於凡人的小姑娘的存在。


    我看著眼前這個錐子臉、大眼睛、櫻桃小口的少女,當她也看著我時,羽睫宛如撲閃的蝶翼。全身上下都洋溢著科幻成分的她,讓我有點無從看起。


    這已經無關審美了。雖然我回避了這個問題很久,但我必須承認,我一直覺得她跟我不屬於同一造物。


    我所擁有的“米蘭”之身,與身邊的阿爾法等人一樣,除了發色和瞳色比我以前的世界略顯炫彩以外,我們的外表無線趨近於“正常人”。


    可從沒有一個人質疑茉莉有多奇怪。


    就像從沒有一個人質疑茉莉身邊出現的種種離奇那樣。


    我至今仍記桑托裏多斯向我提過的“足以改變世界的力量”,在我麵前笑容洋溢的少女身上到底隱藏著什麽?


    “學姐?學姐!你在聽麽?”


    少女眨著清澈的雙眼,她的臉上並無惱意,隻是單純提醒著我。如果隻看表情還不夠,我還能直接從她天藍的發色上感受到她的善意。


    我側著臉,輕咬牙關,對她露出停留在皮上的微笑。


    我隻知道,剛剛跟她在原書中的西皮不歡而散,我現在極度不想與她交談。我不是一潭死水,我有情緒,哪怕大部分都用在“抗拒”這種情緒上。


    她森林綠的睫毛再次撲閃幾下,眼球像動畫電影裏恐龍的眼睛那樣轉動著。


    “學姐要多笑笑哦!你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很好看。而且,看到學姐這樣,茉莉就放心了。”


    少女的手放在胸前,像是長舒了一口氣。


    我們之間又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在隊伍的最後,我與美麗的超現實少女茉莉並肩行走著。


    你看看,她是如此善良純潔天真美好。稍微有點羞恥心的普通人,都應該在她麵前感到自慚形穢。


    嗬嗬。


    嗬嗬。


    嗬嗬。


    我曾把原書裏的茉莉當成笑料,現在我仍努力調試自己的目光,使自己能如常對待她。


    但是,到底是誰把我的生活變成這樣一個笑話?


    過去在那個世界,我確實能把小說裏的“穿書”當成一件有趣的事情。看天雷瑪麗蘇文對我來說確實是一種笑料,但假如我必須與活在“笑話”裏的話,事情就一點都不好笑了。


    又假如,我現在所處的位置,隻是一個“穿書”的劇本。


    ——看啊,那邊的世界,有好多人在看著笑話。


    我自誕生來,就感應到有人在注視著我。既不是“舉頭三尺有神明”,也不同於所謂的“母親的陪伴和關愛”。我所感覺到的,是一種真實存在的、被窺視的感覺。


    我很確定有人在看著我,因為對他們的目光感到不悅,所以我決定騙他們。


    我不需要明確那些人是誰。我早已知道其中段數最高的——伊凡,還有一位段數最低的新加入者,他叫桑托裏多斯,我剛剛跟他玩掰了。


    說到桑托裏多斯,我必須再次確定自己對他的態度。我從未邀請過他走進我的內心世界,他又為什麽要氣憤於我的欺騙呢?


    無論他的故事如何,我都不同情他。無論他向我提供了多少信息,無論他向我展示了多少誠意……我都從未承認。


    連同這個世界,我都想全然拒絕。


    我不想說自己在原來的世界是個多愛生活的人,但這個笑話一樣的異世,我真的受夠了。說我難以融入這裏,找不到歸屬感也好,我就是不想呆在這裏。


    仿佛通過呼吸,我都在丟失著自己原有的東西。


    我不想說自己擁有與中二掛鉤的“厭世”情緒,因為就算世界再讓我討厭,我也會平靜地直視它。


    但“討厭”是一種可以隱藏表麵,卻不能永遠回避的感覺。我嚴重討厭在這個世界的生活,偶爾和過去進行對比,這種討厭會愈發明顯。


    ——你那麽討厭世界,為什麽不去死?


    對我而言,生與死可能同等無聊。


    從上次自殺來到這裏,我已經意識到,我很可能不會死亡。人們所謂的“死”,隻會讓我去向一個更讓我討厭的地方。而無論如何,神明始終存在,我能感覺到塞西上神的存在,他與黑暗伴生。


    黑暗神殿的教義中有一句:“一切的盡頭都有黑暗。”


    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跟著隊伍行進,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走到了盡頭,就突然被一片黑暗包圍了。


    我眼前的黑暗還伴著少女的尖叫顫動著。觸感柔軟,氣味馨香。


    “學姐!!狼人出現了!”


    ……狼人出現了,她為了防止自己的36d被襲擊,所以用我的頭來保護自己的胸部麽?


    ……說不定是因為狼人長得比較辣眼睛,茉莉隻是想保護我。


    ……最後,我挺好奇我跟茉莉現在的姿勢,在外人看來究竟是怎麽樣的。


    當然前麵隻是我轉換心情的玩笑,事實上,突然收到埋胸福利的我原地站住不動。


    茉莉小公主要是一直就這麽抱著我,我就能順理成章和她一起被抓走了。雖然感覺很怪異,但是這世界也就這邏輯了。思及此,我悶在她的胸前,對美麗的茉莉說:


    “別慌,抱緊我!”


    我話音未落,就覺得自己眼前更黑了。


    ……


    在失去意識之前,我想到的最後一句話是:


    茉莉,你真的好實誠。


    被茉莉的胸部悶到快要窒息的我,徹底昏迷過去。


    ……


    我的意識回到夢境中原來的家,伊凡又在那裏等著我。像他每次做的那樣,侵犯著我的私人領地。


    窗明幾淨,白色的日光漏過窗台,伊凡修長的脖頸與他立起的襯衣呈現出相同的顏色,他頸後的一些細碎的金發也被照得融入那種白色裏。


    伊凡坐在窗邊,似乎在看著外麵的風景。他曲起一隻腿,套著深色牛仔褲的下半身優雅無比。


    “你看,醫生在樓下。”他並未回頭看我,隻是單純對我陳述著。


    我還記得自己在那個世界的小時候,那時有個穿黑衣的男人會定期來我家,他會和我交談,然後給我一些藥。這時我突然發現,我忘了母親曾稱呼他什麽。


    我聽鄰居家的小孩子議論過,有人說他表麵上是醫生,其實是我母親的追求者,所以才會頻繁地造訪我家。還有人說,我已經病得快不行了,所以那個人必須時常來探視我,以維持我的狀態。


    我隻記得,那個男人對我說:“我對你所說的一切,你都不能告訴阿蓋斯妮。”


    這是他每次同我交談的開場白,接著他會單方麵對我講述一些理論,我從不插嘴。因為我不能更認同他說的話了,就是他告知我黑暗上神塞西的教義,他教會我體悟黑暗,替我找到信仰,並向我重申:


    “你必須報複那些使你蒙受苦難的家夥,生生世世。”


    在心頭寧靜地默誦此句,我走到伊凡的身邊,目光越過他的肩膀,觀察窗下的社區街道。


    我的母親出現在樓下,她走到十字路口的燈光下,擁抱了一個黑衣的男人。他是人們口中的“醫生”,我很熟悉他的樣子,但卻從未見過他露出如此神情……


    他擁抱著我的母親,唇畔帶笑,眼裏滿是溫柔的神光——他教我仇恨時從不這樣。


    剛才的場景讓我的目光瞬間恍惚了。


    “米蘭,你還記得我最開始跟你說過什麽嗎?”伊凡問我。


    “你說,因為我在那裏被所有人遺忘了,所以我從那個世界消失了。”我對金發的神明說,並不自覺地模仿起他的口吻,“我並非回不到那個世界去,隻要……有人想起我,我就可以回去。又或是我能想起那個世界的其他人,我也能回去。”


    三年前,在伊凡向我宣告的那一刹那,我忘記了有關那個世界的所有人。


    我的記憶中的種種無不表明,在我曾經生活的世界,其實隻有我一個人活著。我猶如玩家,家人、朋友、陌生人都是npc。弟弟的名字小樂和小宇,連同我曾無數次呼喚的母親的姓名,全都是代號。


    可我的潛意識,又或是說我的最後一點希望告訴我——那都不是真的,現在才是夢。


    “那現在呢?”伊凡終於收回目光,他十指交叉,神情怡然地望著我。


    “現在你對‘回去’還抱有希望麽?”


    我看著樓下陌生的男女,他們在燈光下親近彼此,擁抱並接吻。然後他們又短暫地分開,再牽起手,開始在小區裏散步。黑衣服的男人似乎很受人尊敬,他們走了一會,便有人向男人打招呼:


    “你好,醫生!”


    也許是那個黑衣男人長得很討厭,我開始感到莫名的煩躁。


    我不再觀察這對情侶,而是思考著回答伊凡:“你開心麽?看著我的記憶一點點被奪走?每次總是你問一點,我忘一點。我現在都不想看見你的臉,可惜你不是人,否則我肯定罵你是人渣。”


    夢中的我語氣溫和,態度極好,可以說平靜到了極點。


    “別問我為什麽會突然這樣跟你撕破臉,我怕下次會忘了你現在有多惡心,剛好現在有機會,我要跟你撕逼!”


    我微笑著,模仿起對麵的伊凡的神態,與他對視,“你倒不如讓我一次忘個夠,現在這樣一點一點遺忘算什麽?讓我感受自己被世界拋棄的過程?”


    伊凡稍稍睜大了藍眸,唇角的弧度明顯加深。


    “我是要幫助你加深對一件東西的記憶,親愛的米蘭,來,跟著我念……”


    伊凡的藍瞳裏映著我的樣子。


    “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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