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辯不覺明厲。


    雖然荀攸說得言之鑿鑿,似乎有點道理,劉辯此刻的確身處劉氏祖山——嵩高山,而那個龍淵就在不遠處,可是劉辯還是將信將疑。神話就是神話,再自洽也是神話。這樣的故事鼓舞士氣沒問題,真要靠這個去打勝仗,那就有點緣木求魚了。他現在最關鍵的還是要搞清楚戲誌才究竟給他挖了哪些坑,究竟布了個什麽陣。如何才能聯絡上呂布、賈詡,合兵一處,擊退曹操和袁術。


    好在曹操和袁術也不是親密無間,否則他的處境可就真危險了。


    一想到儒門內部的勾心鬥角,劉辯既覺得可笑,又覺得悲哀。


    有人說,中國的官場化是兩種化弊端的結合:法家的權利和儒家的虛偽。法家不講仁義道德,唯利是圖,帝王以權為柄,以利為餌,操縱眾臣,稱之為帝王術。正因為如此,官場就成了一個逆向淘汰機製,真正有良心,有心為民造服的人反而在官場上無法生存,唯利是圖的人反而步步高升。法家為裏,儒家為表,儒家提倡的仁義道德無法落到實處,隻剩下粉飾太平、做表麵章的作用,真正的儒者同樣無法在官場上生存。


    所以,官場化就是逐利之徒和虛偽之徒的跑馬場,以法製國,道德章,都不過是遮羞布。法是王法,章是表麵章。荀攸說漢代的曆史是儒法之爭的曆史,他肯定想不到。這個鬥爭會一直持續下去,最後混為一體,成為一個怪胎,一個遺害無窮的怪胎。


    劉辯不喜歡這個結果,但他找不到更好的辦法。對他來說,目前最要緊的是擊敗儒門的進攻,保住自己的性命。他沒有那麽多的理論,也沒有那麽高的見識,他現在能做的隻是靜靜的等待。


    和荀攸談了一番之外,時辰尚早。劉辯又睡不著。再次盤腿靜坐。他不敢奢望像老子、佛祖一樣靜生慧,明悟大道,隻是利用這個辦法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至於在壓力麵前崩潰。


    ……


    戲誌才搖搖晃晃的退了兩步。坐在榻邊。慢慢的縮成一團。倒在榻上。


    曹操輕步上前,小心的給他蓋上被子,看著戲誌才那張蒼白的臉。暗自歎了一口氣。戲誌才現在心力交悴,臉色一天不如一天,現在睡下去,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起來。


    天妒英才,其實並不準確。老天是公平的,給了你超人的智慧,就要取走相應的代價。


    曹操坐在榻邊,思緒萬千,不知不覺中沉沉睡去。


    ……


    呂布忽然睜開了眼睛,看著身邊的赤兔,屏住了呼吸。


    赤兔嚼著幹草,瞟了他一眼,打了個噴鼻,將一堆白沫濺到他臉上。呂布不為所動,忽然笑了起來。他迅速起身,三步並作兩步,攀上一處高坡,極目遠眺。遠處一片漆黑,連一點星光都沒有。呂布卻看得津津有味,樂此不疲。


    魏續趕了過來,順著呂布的目光看了一會,什麽也沒看到,不禁奇道:“奉先,你在看什麽?”


    呂布笑了:“你沒有聞到風中的味道嗎?”


    魏續翻了個白眼:“我又不是狗,哪能聞到風裏的味道。”


    “那你沒有聽到龍吟之聲嗎?”


    魏續再次表示無力。“龍吟這麽高貴的聲音,豈是我等凡夫俗子能聽到的。”


    “那倒也是。”呂布一點也不覺得魏續是在諷刺他,反而覺得魏續說得在理。“龍吟之聲,不是普通人能聽到的,這是天籟之聲,這是大音希聲啊。”他伸手拍了拍魏續的肩膀:“好好練習導引圖譜,等哪一天悟了,你也許有幸能聽到這個聲音。”


    “真有龍吟之聲?”


    “是的,我聽到了這個聲音。”呂布仰起頭,看著漆黑的夜空,臉上全是笑意:“在壺丘亭,我聽到過這個聲音。”


    魏續靈光一閃,他聽呂布說過壺丘亭龍吟的事。“那……是陛下來了?”


    “是陛下來了。”呂布喜道:“陛下親自馳援來了。”


    魏續驚喜莫名,如釋重負。他們被困在山裏近十日,如果不是呂布堅信天子會來救他們,他們也許早就崩潰了。現在終於等到了天子的消息,他豈能不激動。


    “奉先,你不會是……”


    “不會的。”呂布伸手一指:“風中有大量戰馬的味道,耳畔有龍吟之聲,我可以肯定,陛下離我不足五裏。”


    “既然如此,那我們怎麽感應不到陛下精騎的馬蹄聲?”


    “這山裏……有點古怪。”呂布一抖大氅,豪氣萬丈。“不過,如今我與陛下心意相通,再有什麽古怪也攔不住我們了。傳令,所有將士立即起身,半個時辰進餐、飲馬,天亮前出發,攻擊前進。”


    “喏!”魏續大聲應喏。


    ……


    劉辯忽然睜開了眼睛,黎明的晨曦照在他的額頭,一片金黃燦爛。


    衛觀已經起來了,準備好了早餐,見劉辯醒來,連忙端來一碗熱粥。劉辯接粥在手,卻沒有喝,輕聲說道:“請荀公達,準備地圖。”


    衛觀會意,一邊讓人去請荀攸,一邊鋪開了地圖。劉辯在地圖上掃了一眼,嘴角微微一挑,喝了一口稀粥,咂了咂嘴,非常滿意。沒過一會兒,荀攸端著一碗粥,快步趕了過來,見劉辨這副神情,他莫名的心裏一陣輕鬆。


    “公達,這裏是不是有一條穀道?”劉辯指著地圖上的西北方向說道。荀攸看了一眼,“陛下所言正是,這條穀道通往轘轅關


    北道,經由太室山北麓,因為山頭眾多,曲折難辯,又稱百山穀。”


    “呂布就在這裏。”


    “是麽?”荀攸愣了一下:“這裏雖然道路迂回,可是離得並不遠,也就是五六裏的樣子。如果呂布在那裏和曹操發生戰鬥,我們怎麽可能一點聲音也聽不到?”


    “我也說不清這是什麽原因,但是我有一種感覺,呂布就在那裏。”劉辨揮了揮手:“我們向這個方向進軍,接應呂布。”


    荀攸沒有立刻答應,他沉思片刻,覺得可行,這才點頭讚同。


    劉辯隨即下令大軍出發,張繡率精騎一千為前鋒。


    ……


    戲誌才從夢中醒來,身體卻酸軟無力,不想起床。


    耳畔有戰鼓之聲,清晰可辨。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曹操衝了進來,急聲道:“誌才,快,呂布發動攻擊了。”


    “呂布發動攻擊,又有什麽好奇怪的?”戲誌才無精打采的說道,揮了揮手,翻了個身,打算再睡一會兒。“他不是一直在攻擊麽。”


    “這次不一樣,張繡也在向百山穀進發,看樣子似乎是和呂布取得了聯係,要接應呂布出穀。”


    戲誌才翻身坐起,脫口而出:“不可能!他們被我用陣法隔開,怎麽可能互通消息?”不等曹操說話,他掀開被子,衝出了帳篷。


    戰鼓聲混在晨光裏,如潮水般的湧來,讓戲誌才眼前一片迷離。他晃了晃,險些栽倒在地。曹操連忙上前扶住,關切的問道:“誌才,如何?”


    “百密一疏,百密一疏啊。”戲誌才眉頭緊皺,臉色潮紅,似乎覺得這個失誤不可原諒。“龍意果然如水銀泄地,無孔不入,稍有疏忽,就被他滲入大陣。”


    曹操嚇了一跳:“那……”


    “無妨。”戲誌才擺了擺手:“隻不是提前一兩日罷了,尚不至於影響大局。將軍,立刻傳令,阻擊張繡,放呂布東行,另外,讓夏侯惇引賈詡入山。”


    “誌才,你這是什麽用意?”


    “兵形如水,既然阻擋不住,就順勢而行,推波助瀾。”戲誌才冷笑一聲:“等呂布、賈詡都趕到二十八浦,他們就會後悔莫及的。”


    曹操會意。二十八浦的水量本來就不足,供應劉辯的五千人馬已經勉強,再加上呂布的一千騎兵就已經捉襟見肘,如果再有賈詡的一萬步卒,劉辯必然麵臨水源不足的問題。到時候,他還是在落入戲誌才的計劃之中。雖然比戲誌才的計劃提前了幾天,結果卻是一樣的。


    他看了戲誌才一眼。戲誌才蒼白的臉被朝陽抹上了一層紅,有一種異樣的興奮。而他的眼睛卻布滿血絲,透著一絲絲說不出的瘋狂。他又看了看戲誌才握得緊緊的手,心裏突然湧過一陣強烈的不安。他回過頭,看了不遠處的衛茲一眼。衛茲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什麽。


    百山穀兩端的戰鼓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激烈,喊殺聲陣陣,在山穀間回蕩,形成了一道看不見的聲浪,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悄無聲息的撤去,原本被阻隔的聲音毫無遮擋的在群山之間在山穀中衝突、碰撞,如同一頭巨龍,宣泄著無邊的憤怒。


    曹操眯起了眼睛,他知道戲誌才的陣法可能是什麽了,心頭掠過一陣顫栗。戲誌才利用百山穀的特有地形布下了一道陣勢,隔斷了呂布和劉辯之間的聯係,讓他們相隔不過五裏卻無法察覺對方的存在。這個陣法很神奇,卻也極耗心力。


    殺敵一千,自傷八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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