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寒意從馬超後背湧起,直衝後腦,激得他頭皮發麻,兩眼發直。


    馬超生於西涼,雖然是漢人,還號稱是扶風馬家支係,伏波將軍馬援的後人,其實他更像一個羌人,相信神靈,相信預兆,當然也相信閻行。閻行比他年長幾歲,也是少有在武藝上和他不相上下的人,他雖然不服閻行,卻相信他的眼力。


    看到這隻與眾不同的大鷹,又聽到閻行說這句話,馬超的心裏沒底了。


    他知道閻行說的是什麽意思。天子率萬騎入草原,橫掃鮮卑,打得鮮卑人損兵折將的消息,已經零星的傳到了涼州。到蕭關之後,他也聽韓遂提及此事。韓遂非常擔心天子的大軍馳援關中。原因很簡單,天子這次出兵用的全是騎兵,收降了匈奴人、鮮卑人之後,他在騎兵上的實力不弱於西涼人。


    如果在空曠之地進行騎兵對決,韓遂已經沒有什麽明顯的優勢。萬一天子搶在他們前麵進入關中,就算有王允作為內應,他們也很難攻進關中。韓遂之所以敢響應王允的兵變,其中有一個很關鍵的原因就是天子還沒回來。


    隻要能搶在天子之前進入關中,以關中四塞的有利地形,占據關中,將天子拒之門外的可能性將大大增加,西涼人控製關中的夢想才能最終實現。此時此刻,如果天子已經回到了關中,並且就在附近,那他們辛辛苦苦的趕來。就不是搶戰機,而是鑽陷阱。


    閻行說有來無回就是這個意思,而且馬超知道他說得一點也沒錯。


    “那怎麽辦?”馬超急道:“現在退回去,還來得及嗎?”


    閻行搖了搖頭:“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就算撤退也來不及了,大軍主力早就進了山,蕭關恐怕也失守了。與其如此,不如繼續向前,也許……”閻行輕歎一聲:“隻是我們疑神疑鬼,想得太多也說不定。”


    馬超狐疑的看著閻行。目光閃爍。他不知道閻行說這些話究竟是什麽意思。但是他知道閻行有一點說得沒錯。如果真有埋伏,現在撤退也來不及了。韓遂率領的主力就在他們身後三十裏,早就進了埋伏圈。兩側都是山嶺,少數人翻山越嶺的逃跑沒問題。大軍要想從山嶺上撤退無異於癡人說夢。就算能逃脫性命。那些輜重、戰馬也無法帶走。


    “那就聽彥明的。”馬超鼓起勇氣,握緊了手中的長矛,踢馬向前:“我先去前麵探探路。看看情況。”


    閻行點點頭,舉起手,示意大軍放慢速度。他們一路追擊張遼而來,體力消耗不小,如果不抓緊時間休息一下,一旦前麵真有敵人,交戰時肯定會吃虧。


    馬超呼喝一聲,帶著龐德百餘騎衝出隊列,沿著山路一直向南。在奔馳的時候,他不僅密切注意著兩邊的情況,更不時的抬頭看空中的鷹。過了一會兒,鷹飛走了,消失在藍天之中,馬超莫名的鬆了一口氣。這隻鷹就像一朵烏雲,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現在總算好了。


    可是馬超的心情沒能好多久,當他一口氣奔出三十餘裏,衝出山穀,看到遠處當道而立的大陣時,剛剛放回肚子裏的心又重新提了起來,心髒呯呯亂跳,讓他手腳發麻。


    閻行不幸而言中,果然是個陷阱。


    馬超勒住了韁繩,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他久經沙場,一眼就看出眼前的這個陣勢有多堅固,不論是兩側的城池和高原,還是中間的步卒方陣透出的殺氣,都足以證明這是一個精心選擇的戰場,對方早就做好了充足的準備。要想突破這個陣勢,肯定要付出慘重的傷亡,遠遠不是他和閻行率領的三千騎兵能夠完成的任務。


    王允搞什麽鬼?難道他真和韓遂擔心的一樣,是想誘我們入關,一網打盡?


    在馬超驚魂未定中,遠處馳來數十騎,當先一人,是馬超非常熟悉的張遼。


    張遼策馬而來,在十餘步外勒住了戰馬,麵帶笑容的看著馬超:“馬孟起,看到這一切,想必你已經知道自己身處何境。是作為一個叛逆,帶著恥辱死去,還是棄暗投明,為國家奉獻自己的才智和勇氣,我相信你會做出最明智的決定。”


    馬超怒火中燒:“張遼,王允究竟在搞什麽鬼?”


    “王允?”張遼笑出聲來:“王允意圖不軌,已經伏誅。順便告訴你一聲,扶風馬家也有份,已經被賈侍中一一抓獲在案,隻等陛下一身令下,扶風馬家就要從此消失了。可惜,從伏波將軍起,馬家輝煌了一百餘年,現在就要煙消雲散了。不知道作為馬家後人,你有何感想。”


    “感想?”馬超怒吼一聲:“我隻有一個感想:殺了你!”


    吼聲中,馬超突然發難,躍馬舞矛,直取張遼。


    張遼身邊的衛士大怒,催馬欲迎。張遼搖搖頭,單手持矛,示意親衛們退後,自己輕踢戰馬,長矛輕揮,在身前劃了半個圈,迎上馬超急刺的長矛。


    “當”的一聲,兩柄長矛相交。馬超雖然雙手握矛,又有備而來,卻還是沒能敵過單手持矛的張遼。張遼磕開馬超的長矛,順勢前刺,直奔馬超的胸膛。馬超氣得小臉通紅,怒吼一聲,雙臂一振,將張遼的長矛架了出去。


    張遼一出手,就輕輕鬆鬆的奪回了主動權。兩馬盤旋,戰在一處。


    在隴關前,他們曾經戰過無數次,都是悟命之人,沒有修煉過導引圖譜的馬超在修煉過導引圖譜的張遼麵前根本沒有一絲機會,無論馬超如何全力以赴,都無法傷及張遼分毫。此時此地,興衝衝趕來,一心想入據關中,建功立業的馬超發現等待自己的居然是一個大坑,更是怒急攻心,心誌大亂,雖然含怒出手,招數淩厲,卻已經亂了章法,更不是張遼的對手。


    張遼單手綽矛,揮灑自如,將馬超狂風驟雨般的攻擊一一化解。


    />


    見馬超落了下風,馬超的親衛將龐德卻沒有衝上去,而是攔住了準備上前助陣的親衛們。他取下了弓,搭上了箭,目不轉睛的看著張遼,心情緊張到了極點。


    “龐將軍,少將軍不是張遼的對手,趕緊上去救人吧。”


    “稍安勿躁。”龐德沉聲道:“我看張遼沒有壞少將軍性命的意思,且看看再說。”


    親衛們雖然急得眼珠子都快紅了,卻本能的相信了龐德的分析。他們都知道馬超不是張遼的對手,如果張遼要殺馬超,可能隻是幾合之間的事,根本用不著等到現在。張遼一直沒有盡全力,顯然正如龐德所說,他根本沒想殺馬超,貿然上陣廝殺混戰,反而容易誤傷。


    馬超吼聲連連,勢如瘋虎,長矛使得呼呼生風,卻被張遼輕描淡寫的接下,又急又怒,血湧上頭,不僅一張小臉漲得通紅,連眼珠子都充了血,仿佛欲擇人而噬的凶獸。可惜,他麵對的卻是一個更強大的對手,強大到他拚盡全力,也占不到一點便宜。


    對一向自負的馬超來說,這無疑是一個無法接受的窘迫場麵。


    馬超越發瘋狂,張遼不禁搖了搖頭,歎息一聲:“看來你還是沒得到導引圖譜,僅憑血氣之勇,你是戰不過我的。馬超,聽我一句話,棄暗投明吧,你可以有更光明的未來。”


    “放屁!”馬超嘶聲怒吼:“吃我一矛!”


    張遼不再說話,借著錯馬而過的刹那,左手揮矛架開馬超的長矛,右手突然探出,搶入中門,一手揪住了馬超腰間的革帶,輕輕鬆鬆的將他提了起來,撥馬回陣,往地上一扔。


    “綁了!”


    親衛們一擁而上,摁住馬超,將他捆了起來。


    馬超破口大罵,剛罵了兩句,一個親衛厲聲喝道:“不識好歹的東西!”脫下一隻戰靴,扯下臭氣薰天的足衣,塞進了馬超嘴裏。馬超眼睛瞪得溜圓,卻再也喊不出一聲,隨即眼睛被一股辛辣之氣薰得通紅,淚水長流,這才意思到塞進自己嘴裏的是什麽東西,氣得嗷的一嗓子,翻了個白眼,暈了過去。


    龐德舉起了弓,“吱吱”一陣弦響,張弓如滿月。


    張遼持矛而立,靜靜的看著龐德,麵沉如水。


    龐德一動不動,眼神緊縮,屏住了呼吸。


    兩人對峙了片刻,張遼笑了。


    “馬將軍讓你來做馬超的親衛將,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回去對閻行說,我想和他談一談。”


    龐德遲疑了片刻,放下了弓箭,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家少將軍少年心性,不堪折辱,還請將軍高抬貴手。”


    張遼點點頭,淡然道:“我自有分寸,毋須你交待。”


    龐德雙手抱拳,深施一禮:“謝將軍厚意。請將軍稍候,我去去便來。”


    張遼擺擺手,龐德撥馬而去,消失在山穀之中,剩下十幾個親衛看著不遠處被捆得像個粽子,一動不動,不知生死的馬超,麵麵相覷,不知所措。


    張遼笑笑,下了馬,在道旁的石塊上坐下,拿過一袋酒,痛飲起來。


    兩個騎士催馬走到馬超親衛的麵前,一揚手,扔過兩個酒袋。馬超的親衛們接住酒袋,遲疑了片刻,躬身致謝。


    遠處,一隻巨鷹盤旋著,緩緩落在樹梢,靜靜的看著山穀中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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