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時想,或許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忘掉那個畫麵。


    穿著領口破邊的舊t恤,雙腿撇向兩邊坐在地上,雙手抱住肚子又哭又笑,聲音柔軟卻堅定:“媽,這是寒章給我的最珍貴的寶貝,就算拚上性命,我也要保護好他……媽,雖然大家都說那個喪心病狂的凶手就是他,但我還是不相信他會幹出那種事,他那麽溫柔的一個人,怎麽可能下得去手……”


    知時看不下去,揉著眼睛轉過身,結果發現克洛諾斯不知道什麽時候把她的新手機給牽了去,正在擺弄。


    俗話說: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何況十幾張毛爺爺?


    此時不宜強攻,隻能智取,所以知時雙手捧住克洛諾斯擎著手機的手腕,現成的憂傷表情,低聲下氣的哀求:“這裏隻有老爸和我最好的女朋友的電話號,我也沒惹到你,把它還給我吧!”還沒忘自己正在幹暗事,所以聲音壓得很輕。


    克洛諾斯偏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幹脆利索的回答:“不給。”


    就在知時考慮要不要把強忍住的淚水釋放出來時,沒想到克洛諾斯接著又說:“留個紀念吧,或許將來用得著呢!”


    “咦——對啊,我怎麽沒想到?”


    克洛諾斯抬起另一隻手撫摸她頭頂,微笑著說:“因為你笨。”


    知時這次沒有拍掉克洛諾斯的狼瓜子,耷拉著腦袋,近乎口語的咕噥:“可這樣很狼狽啊!”


    “你覺得,一個母親對子女最真摯的愛,和一個妻子對丈夫最純粹的信任,是一種狼狽的表現?”


    知時感覺自己的心被狠狠揪住,忍不住又伸頭去看還在那裏淚如雨下的季歲末,喃喃:“她很愛我!”


    或許哭累的季母終於發現讓一個大肚孕婦坐在地上很不合適,但她賴在地上,季歲末也不可能起來,所以她隻好站起來,並伸手攙扶季歲末,嘴上還是那句話:“歲末,季家對不起你!”


    後來,季母離開時,還頻頻回頭看向站在小土房門口目送她的季歲末,一臉的欲言又止,但終究什麽也沒說。


    等到風平浪靜,知時才發現,她熱的快要中暑了,低頭翻包,沒有合適的衣服,再看看季歲末那身破衣服,沉思片刻,拉起克洛諾斯:“走,去商場。”


    提問:人生地不熟,找不到方位怎麽辦?


    回答:打車去!


    季歲末住的這間小土房,孤零零的坐在一片楊樹林中,房前有條小路,不知道通往何處,不過季母就是從那條小路離開的;房後有條河,河上架著一座破破爛爛的小木板橋,聯通一條柏油路。


    知時邁上木板橋,才走兩步就定住不動了。


    “怎麽?”


    “晃得這麽厲害你感覺不到麽,明知故問。”知時連頭都不敢回。


    克洛諾斯輕笑出聲:“水那麽淺,掉下去淹不死的。”


    知時磨著牙咕噥:“真煩人。”不等說完,腰兩側被握住:“你……”


    “這樣就掉不下去了,走吧。”


    小木橋晃得更厲害,但知時卻感覺心裏有了底,很快過去。


    這條柏油路是真正的依山傍水,前後都是彎道,一眼望不出去,並且很難見到人車通行。


    他們兩個站路邊等好久,才等到一輛用載貨的小三輪車搭個塑料棚改成的載客車停到他們身邊,坐在前麵的大叔轉頭看過來:“要坐車麽?”


    知時忙點頭:“要的要的。”


    “去哪兒?”


    “最近的商場。”


    大叔點點頭,接著五指大開伸向他們:“五塊錢。”


    知時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在這個年代,估計五塊錢坐三輪還是不算便宜的,所以大叔先強調一下!明宰總比暗殺強,知時笑眯眯的掏錢包,翻出五塊零錢遞給大叔:“給你。”


    大叔接過去,然後就變臉了:“玩我呢?”


    知時迷茫的低頭看著手上的五塊錢。


    克洛諾斯歎了口氣:“你可以在第五套的時代花第四套舊幣,但不能在第四套的時代花超前的新版。”


    知時一臉橫肉的轉向克洛諾斯。


    司機大叔一腳油門:“兩個瘋子。”跑了。


    知時慢慢蹲下來,拉扯身上的毛衫散熱,不停絮叨:“有錢走遍天下,無錢寸步難行——md,你個腦瓜子灌水的蠢蛇怎麽不早提醒我?”


    克洛諾斯跟著蹲下來:“我以為,這種常識性的問題你心裏有數,好吧,我承認自己還是不夠了解你!”


    “克洛諾斯,你去死吧!”


    “你們遇到什麽困難了麽?”有點沙啞的嗓音,是季歲末。


    知時一點點轉過來,對上溫柔微笑的季歲末,首先想到的卻是:“你是怎麽過來的?”


    季歲末回頭看看:“從橋上過來的。”


    知時豁然起身:“很危險的。”


    季歲末呆了呆,笑意更明顯:“我每天都要走幾趟,習慣了。”


    知時偏頭:“這麽危險的橋,為什麽要走好幾趟?”


    季歲末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就在知時檢討自己是不是說錯話時,沒想到季歲末又微笑著說起來:“我習慣在這等我孩子的爸爸下班回家。”


    知時本就僵硬的笑容更僵了:“原來是這樣。”


    怎麽可能等的到?


    然後季歲末就把“出來旅遊結果迷路又丟錢的小情侶”這樣迎進家門。


    進來看得更清楚,裏間是臥室,外間是廚房,雖然陳舊昏暗,但收拾得很幹淨。


    季歲末說,這原本是人家看地蓋的簡易土房,但這塊地實在貧瘠,年年都沒什麽收成,於是人家就在地裏栽上楊樹,不用看地,房子也就空著,後來她和寒章回來,就住進了這裏。


    知時忍了又忍,到底沒忍住:“寒章是你老公?”


    季歲末原本蒼白的臉微微紅了:“這樣穿禮服不好看,所以我們暫時還沒舉辦婚禮,但我們已經是合法夫妻了。”又好像很懷念的說:“寒章說,等攢夠錢,孩子生下來,就給我補辦一場婚禮。”


    知時沒想到,季歲末會跟初次見麵的她說這些,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季歲末很快察覺到知時的尷尬,她不好意思的捧著臉笑起來:“看到你就覺得很親切,所以不自覺的就說了這些話——我很久沒和年齡差不多的朋友一起說說話了。”又有點好奇的問:“我21了,你多大啊?”


    “19。”知時這才反應過來,眼前的季歲末還是這樣的年輕,僅僅比她大兩歲,這種感覺,很難形容。


    看著知時熱的滿臉通紅,季歲末有點驚奇,知時尷尬解釋,自己從很遠的地方來,事先沒做好功課,沒想到這裏這麽熱。


    季歲末恍悟,斷定知時和克洛諾斯是從國外來的,而且單看克洛諾斯的輪廓,也不像本地人。


    隨後季歲末把自己從前的衣服翻出來,並怯怯的說:“這是我從前的裙子,雖然不如你身上的好看,不過也沒穿幾次,你先將就將就。”


    知時把克洛諾斯轟出去,換上季歲末的白裙子,然後盯著季歲末漂亮的臉,不解的問:“你自己在家的時候,總是這樣毫無防備的把陌生人帶進家裏麽?”


    季歲末連連搖頭:“怎麽可能,那樣很危險的。”


    “那我們……”


    季歲末肯定的說:“你們沒惡意,我看得出,而且我感覺和你很投緣。”


    知時低頭看季歲末的肚子,她想:這一定是血脈相連的緣故。


    猶豫了很久,還是試探的請求:“我可以摸摸你的肚子麽?”


    季歲末習慣性的輕撫肚皮:“他剛好醒了。”抬起手握住知時的手腕,引導她貼上自己的肚皮:“你摸這裏,他在踢呢!”


    手心處輕輕鼓了一下,接著又鼓一下,知時瞪大眼睛:“好奇妙!”


    季歲末慈愛的笑著:“看來他很喜歡你。”


    “嗯,我也喜歡她。”


    知時努力感受著手心處的起伏,隔著一層肚皮,將近二十年前的自己和長大成人的自己正在打招呼——真詭異!


    “留個紀念可以麽?”克洛諾斯擎著手機,出聲詢問。


    知時嘴角抽了抽,暗暗吐槽:真會裝啊,我媽先前那麽狼狽,你不是照拍不誤?


    季歲末盯著手機看了一會兒:“你們的照相機很奇怪。”


    知時幹笑:“這是我們那裏新研究出來的。”


    “很貴重吧?”


    “還行。”


    室內室外,合影獨照,拍攝完畢後,知時主動拿給季歲末看,看得她嘖嘖稱奇,然後捧著臉,很小聲的說了句:“真想讓寒章也看看。”


    打著不能免費借宿的由頭,知時把自己帶來的零食和幾樣在這個年代絕對算新奇玩意的小東西送給季歲末當見麵禮。


    並且晚飯也是知時親自下廚,最會裝相的克洛諾斯當她媽的麵,給她打下手,知時斜眼鄙視他。


    這天晚上,知時和季歲末睡在一個被窩,克洛諾斯抱著枕頭躺在炕頭,好像很安靜。


    第二天一早,好夢正酣的知時被突如其來的“啪嚓”一聲給驚醒:“發生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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