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歲末,你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死的怎麽不是你?”是個哭啞的嗓子,發出聲嘶力竭的詰責。


    知時一骨碌爬起來,先看了眼被打破的前窗,接著尋找季歲末,就見她雙手抱著肚子不知所措的縮在炕梢一角。


    “季歲末,你個恩將仇報的畜生,趕快滾出來。”又一個粗噶的男聲接茬。


    知時茫然的看向淡定自若的坐在塑料凳子上看戲的克洛諾斯:“什麽情況?”


    克洛諾斯聞聲轉過來,表情有點陰沉:“有麻煩了呢。”


    知時緊張起來,被克洛諾斯當做麻煩的事情,一定非同小可,可不等她具體詢問,就聽他又補上一句:“早飯沒得吃了。”


    “……少吃一頓餓不死你!”如果有可能,知時是真想狠狠揍他一頓。


    “小娼~婦,死出來。”外麵的叫罵越來越難聽。


    知時下意識轉頭去看季歲末,她閉著雙眼,盡可能的蜷曲身體,雙手緊緊捂住耳朵。


    “克洛諾斯。”知時輕輕喊了一聲。


    克洛諾斯挑眉。


    “拜托你……”挪過去環抱住季歲末的知時滿目懇求:“讓他們閉嘴。”


    克洛諾斯雙眼晶亮的盯著知時,就在她已經做好討價還價的心理準備後,沒想到他突然笑了,接著莫名其妙的來了句:“這是第一次。”


    不等知時問他什麽意思,猛然發現虛掩的窗簾外滑來一道暗影,知時本能的閉上眼睛護住季歲末,但意料之中的玻璃破碎聲卻遲遲沒有響起。


    知時睜開一隻眼,發現原本坐在塑料凳子上的克洛諾斯已經到了窗外,一隻手上下拋接個鵝蛋大的石頭,慢悠悠的說:“喂!你們的鬧劇一點都不好玩,可以回去了。”


    被鎮住的來人老半天才回過神,有人譏諷的怪叫:“看吧,果然是個破鞋,把殺人犯送走藏起來,回頭又往家裏招野漢子來撐腰,真有本事啊!”


    知時放開季歲末,衝出門:“你們說話放幹淨點,我們隻不過是昨天路過這裏借住的而已。”走到克洛諾斯身邊,伸手親昵的挽住他,用實際行動證明季歲末清白。


    “誰知道你們三個狗男女躲在裏麵……”又是那個怪腔怪調的嗓音,不等說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自己狠抽自己嘴巴,又哭又笑:“我嘴賤,我錯了,我豬狗不如……”


    來人麵麵相覷,旁邊的人伸手拉她:“三嫂你這是幹什麽?”


    克洛諾斯冷冷的微笑:“真礙眼呐……”


    知時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小姨。”季歲末及時出聲,打斷克洛諾斯的下一步行動。


    人群中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看見季歲末,掙開旁邊攙扶的人,猛衝過來:“白眼狼,你還我大姐。”


    知時反應夠快,攔住女人衝撞。


    “我媽她……怎麽了?”麵無血色的季歲末結結巴巴的問。


    “你個撿來的掃把星,沒資格管我大姐叫媽。”


    “我……”季歲末呐呐。


    “昨天有人看見我大姐來你這了,你說,你是怎麽把她逼死的。”


    季歲末踉蹌了一下:“你在說什麽?”


    “裝什麽糊塗,她昨天從你這回去後就上吊了……害了春波還不夠,現在又害死我大姐,你和你肚子裏的野種怎麽就不死?”


    知時抱住搖搖欲墜的季歲末,忍不住高喊出聲:“我們昨天看見了,明明是你大姐跑來又哭又跪還說是季家對不起……”頓了頓:“季歲末的。”


    “放屁,為了給這白眼狼開脫,還往死人身上扣屎盆子,你們就不怕遭報應!”


    知時氣不過,想要拿出證據說話,沒想到剛剛木呆呆的季歲末突然高喊一聲:“媽呀,我對不起你!”然後掙脫知時,衝開人群,踉踉蹌蹌順著門前小路跑出去。


    事到如今,知時哪還顧得上解釋什麽,跟著跑出去。


    克洛諾斯抱臂環胸,看著知時背影,懶洋洋地說:“我的扁豆讓你們閉嘴,所以我們在這兒時,你們還是不要說話了。”邁開步子,從容追過去。


    身後包括還在做“自我檢討”的那個三嫂和來人統統噤聲——不是不想說,而是說不出。


    季歲末穿過楊樹林,衝上一條土路,沿路跑了七八分鍾,終於有人家,其中的一戶高掛著醒目的歲頭紙,從上到下,黃黃的一大串,老遠就能看到。


    知時隻是緊張著季歲末,但她攔不住她。


    “媽——媽……”尖銳而淒厲,一聲高過一聲。


    大門口站著一堆人,最前麵的是個五十歲上下,頭發花白的瘦高男人,手裏拎著把鋤頭,雙眼充血的瞪著季歲末:“你個孽種跟春波他媽說什麽了?”


    “爸,你回來了……”


    “別叫我,我擔待不起!”又說:“你是巴不得我死在外頭吧,哈——你放心,不等到你們這對狗男女被天收了,我是絕對不會死的。”


    “爸,我求你,讓我進去看媽一眼。”她對季父的惡語相向充耳不聞,苦苦哀求。


    “進去看看她死得夠不夠慘麽?活著對你沒招,死了還放你進去惡心她——做夢!”


    哭求不行,季歲末打算硬闖,季父的鋤頭瞄著她的肚子打過來,季歲末本能的護住肚子。


    知時想也不想,伸手去接鋤頭,但那鋤頭卻在知時手前停住,原來是橫衝出來的克洛諾斯,趕在她前頭抓住鋤柄:“進去吧。”就好像他才是這裏的主人一樣的語氣。


    後麵擋路的人互相看看,然後同時往旁邊挪了挪,讓出通道來。


    季歲末踉踉蹌蹌衝進去,然後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媽,我錯了,你睜開眼看看我,媽,我求你睜開眼睛,媽……”


    “真會裝相。”


    “好好的一家人,被這賤貨坑苦了。”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怎麽還有臉來……”


    大家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跪在季母遺體前慟哭的季歲末,哭著哭著抱著肚子倒下去。


    跟在她身後的知時看見季歲末的裙擺被混合著淡淡血色的液體洇濕,她蹲下湊上前:“這是怎麽了?”


    旁邊七大姑八大姨圍上來,衝著她們指指點點:“報應來了。”、“就讓春波他媽帶走那個小孽種償命。”


    知時終於反應過來:“對了,得趕快去醫院,醫院在哪?”不管她看向誰,對方全都是立馬閉嘴,然後偷偷往後挪一步:“克洛諾斯,克洛諾斯!”扶不起季歲末的知時終於哭喊出聲。


    肩膀被輕拍了拍,知時淚眼模糊的扭頭看去,克洛諾斯抬起胳膊用袖子擦她眼淚,還不滿的念叨一句:“醜死了。”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克洛諾斯這句話,竟叫她莫名心安,等他擦完,她讓到旁邊,看克洛諾斯彎腰抱起痛苦不堪的季歲末。


    大門外停著一輛小貨車,克洛諾斯把季歲末抱上去。


    跟在後麵的知時扯扯他:“你還會開車?”


    克洛諾斯歪歪頭:“不會。”


    “那……”


    “但我可以學。”


    知時雙手揪住克洛諾斯袖擺:“你不能直接去醫院麽?”


    克洛諾斯明白她的意思:“你確定要冒這個險?”


    貨車主人聞訊跑過來,嘰裏呱啦一通嚷嚷,大意是他的新車怕沾上季歲末的晦氣,讓他們滾蛋,結果被克洛諾斯冷眼一瞥就消聲,並主動開車送他們去鎮醫院。


    季歲末被推進產房,克洛諾斯又回她家把季母前一天給的錢還有季歲末事先準備的待產包帶到醫院。


    小鎮醫院,環境很一般,又是多年前,給人一種十分落後的感覺,等在產房外的知時,甚至能聽到季歲末的哭喊聲,從最初的“媽,對不起!”到後來的“好疼”再到最後“寒章,你在哪兒?”


    坐立不安的知時不停喃喃:“放心放心,我健健康康的長大了,所以我媽一定沒事的!”


    過了一會兒又說:“這都多長時間了,怎麽這麽費事啊?”


    又過來一段時間,她抓住克洛諾斯一隻手:“我媽生不出來我,你有沒有辦法……”


    克洛諾斯抬起另外一隻手撫摸她腦袋:“這個我不在行。”


    知時鬆開克洛諾斯的手,原地轉圈子,緊張的語無倫次:“怎麽辦,我媽在為我痛苦,我怎麽就那麽不懂事,賴在裏麵幹什麽啊?”


    克洛諾斯張開雙臂抱住她,笑著說:“那等他出來後,你就狠狠的揍他一頓好了。”


    在克洛諾斯的懷抱中,知時緊張的心情得以緩解,沉默了很久後,她小聲的問:“其實你應該是有辦法幫我媽解釋,她養母是來跟她道歉的,所以她並不是逼死養母的罪魁禍首。”


    “或許有吧。”接著又沒心沒肺的說:“但那和我有什麽關係?”


    掙脫出他的懷抱:“那可是我媽!”對上克洛諾斯淡漠的表情,突然意識到,在他眼裏,自己隻是個寵物,她頹然了:“你一點憐憫心都沒有麽?”


    克洛諾斯抬頭看天花板,過了一會才意興闌珊的說:“那種東西無聊又麻煩,要它幹什麽?”


    知時沉默了,抱著待產包蹲在產房門口,直到傍晚,產房裏終於傳出一聲小貓叫似的啼哭,知時激動地熱淚盈眶,捂住嘴呢喃:“太好了,我媽終於把我生出來了。”


    沒過多久,護士把包好的嬰兒抱出來送到知時懷裏,笑吟吟的說:“恭喜啦,六斤,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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