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書塔位於荊城江畔,原是香火鼎盛的佛光寺所建,據說是用來放佛骨舍利之所,並不允許俗人前去叨擾。


    後來戰亂起,天下局勢不穩,荊城又是三國交匯處,常常被你爭我奪。兵家雖不管佛家事,但到底是戰亂,民不聊生,佛光寺收入銳減,許多僧人紛紛離開。


    佛光寺衰落,留下的僧人這才開放韻書塔供文人雅士、達官顯貴看江畔風景;抑或在戒嚴的日子裏,供南邊商人遙望家鄉,緩解一點思鄉之憂。以此收取一點錢來對韻書塔進行維護。


    趙錦繡次路過荊城看江畔風景,自然沒有文人氣質的酸味,也不是為了緩解思鄉之情。


    她穿越來的時空,雖是不知名的,各地州府也換了名字,可地圖卻還是跟中國地圖大致無二。隻是北方少了條黃河,多了幾座不知名的山而已。


    至於這荊城要說地帶,跟武漢的位置很像。第一次路過這裏的趙錦繡站在江畔,看著秋水長天,頓時淚濕了眼。


    因想起年少時,曾有一個春日午後,許華晨帶著她站在這江畔,看著江上遠帆,高而遠的紫藍天空,指間夾著一支煙,緩緩地敘述起他一段年少的純美的往事。


    那是許華晨內心最隱秘的柔軟,那也是他唯一一次向她袒露內心。


    “後來如何?”趙錦繡不禁問起,想知曉往事裏的少年和他的戀人最終的結局。


    “十年生死兩茫茫。”他緩緩吸一口煙,將這結局連同煙圈徐徐吐出。


    趙錦繡在一旁聽著,麵上波瀾平靜,內心卻是慌得絕望。她從不曾想這樣飛揚跋扈的張狂男子也曾柔情,內心也會有著這樣不可名狀的灼熱。


    那一次,趙錦繡清楚地知曉:因這一茬,自己對許華晨怕真的就是萬劫不複了。


    萬劫不複!


    趙錦繡想到這四個字,無奈地笑笑。來到這個時空,自己做事倒是越發像他,先前被他誇讚的人淡如菊的安靜性格倒是淡漠得快沒影兒了。


    不由得輕吐出一口氣,抬頭看,已到了秀水街盡頭。左拐彎,便是佛光寺的範圍。


    信步走到韻書塔前,看塔的小沙彌正在塔門口支起的長條木桌上抄寫經書。


    趙錦繡折扇一開一合,“啪”的一聲,幾枚銅錢準確地扔進香油箱裏,嚇得小沙彌猛地抬頭,宣紙上滴下幾滴墨,暈染開來。


    “呀,是三公子來了,師傅正有客人在。”小沙彌放下毛筆,抓著腦袋嘿嘿一笑。


    趙錦繡微微一笑,道:“無妨。我看看風景便是,不用驚動滄海大師。”


    小沙彌大約是從“看風景”幾個字中想到時局動蕩,麵露憂色,道:“唉,也是,這又戒嚴了,連我們和尚念經都念不安穩了。”


    “你倒是操起俗世的心了,六根不淨,小心佛祖懲戒你。”趙錦繡打趣著,抬步往塔裏走。


    小沙彌慌忙喊:“三公子,留步。”


    趙錦繡一轉身,隻見小沙彌從身後的架子上端出一盤幹果遞過來,說:“師傅說這季節沒有您要的水果,便讓您湊合著吃吃幹果。”


    那是一盤荊城山裏的幹果,味道類似於鬆子,外形卻更像是蠶豆。趙錦繡知曉這叫山丹,是很珍貴的幹果。搖搖頭表示不要,隻是笑著說:“滄海大師倒真是盡得佛祖真傳,連本公子要來都已知曉。”


    小沙彌頗為驕傲地說:“我家師傅自然不是凡人,十幾天前,就說三公子會來塔上看風景呢。”


    “滄海大師果然是佛家才俊。”趙錦繡麵上還是笑著,心裏卻是咯噔一驚。十幾天前,這荊城還沒戒嚴,滄海如何知曉她會來這韻書塔看風景?


    要知曉,她每次都是去江邊碼頭佇立,因得幾次戒嚴,才登臨韻書塔的。


    雖說趙錦繡是魂穿而來,漸漸相信鬼神的存在,但要她相信一個活生生的人具備預知未來的能力,還是很困難的。


    何況目前的情況,任何風聲鶴唳,都必須嚴肅對待,否則死得最慘的是自己。


    趙錦繡心事重重,一步步登上韻書塔頂端,倚靠著欄杆將錦河兩岸的風景盡收眼底。


    這正是日光和暖的三月上午,早晨的大片煙霧已消散,天高雲淡,視野更開闊,看得見江畔碧綠的底色上盡染著各色的花團錦簇,一直延伸到天際,而對岸的江城也是清晰可見。


    正是一年春好處。


    可趙錦繡心裏卻頗不寧靜,目前看自己似乎是繁花似錦的局麵,但仔細一看,卻是越走越逼狹。這四年的經營,這麽一個虛名,怕也這是沙灘上的城堡,大水一衝,便就瓦解。


    “華晨,如果是你,你得如何?”趙錦繡不禁想,換做許華晨的性格,怕在這裏早就混得風生水起吧。


    而自己無論模仿得多像,卻終究不是他,沒有那般與生俱來的優越感與張狂。


    趙錦繡不由得輕歎,卻是聽得背後有人冷笑。是略沙啞低沉的男子聲音,乍一聽,聽不出年齡。


    趙錦繡並不轉身,也不做防備狀。因對方悄無聲息出現,若要滅掉自己,怕自己此刻已經過了奈何橋了。


    “閣下此舉,有失磊落。難道閣下不曾聽聞‘君子不立於人後’?”趙錦繡頗不悅地說,緩緩轉過身。


    隻見這塔頂的拐角處,一個約莫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斜靠著欄杆坐著。紫冠束發,裏襯淡青,外衫淡紫。


    典型的男人臉,分明的棱角恰到好處,這麵目雖算上奪目驚豔,卻自有一種軒昂的威嚴氣質。可明明是陽剛之美的長相,偏是麵上沒有絲毫笑意,甚是清冷,整個人倒是顯得陰冷。


    趙錦繡不禁疑惑方才的笑聲可是這男人發出的?


    他抬眉看趙錦繡一眼,漫不經心的動作,偏是眸光如炬,甚是銳利,讓趙錦繡覺得渾身一涼,那眼神像是將她裏裏外外都看透了一般。


    最近怎麽總是遇見這麽些莫名其妙、讓人心驚的人,難不成這時空的極品們全部出來活動了?


    趙錦繡不禁警覺地往後一站,一再告誡自覺別慌,也用波瀾不驚的眼神回視著對方,有些後悔方才自己太過著急,先說話,失了先機。


    言多必失,說得多,錯的多,尤其在與一個人初次打照麵時,對對方又知之甚少時,便須得耐得住性子,不動聲色地察言觀色,待有一二分的把握,才能開口試探。這是趙錦繡曆來的套路與習慣。這次卻是因最近的局勢焦灼不安,倒是糊塗了一下。


    二人對視一陣,對方顯然也沒有先開口的意思,隻是緩緩站起身,原本嚴肅的神色在看到趙錦繡時,不由得一動,繼而,那眉頭擰得越發緊了。


    前世的趙錦繡是個鄉野丫頭,鄉下重男輕女思想嚴重。她雖是父親這邊家裏的第一個孩子,但因是女孩,頗不受待見,連帶著媽媽也受氣,後來生了妹妹,母女三人的地位更是每況越下。所以,趙錦繡從小便是過著察言觀色的生活,以至於上學、工作,直到遇見許華晨,都不自覺間去看每個人的表情。


    因而顯得嫻靜。就連許華晨曾讚她:在這個物欲橫流的時代裏,我家的小錦繡居然能人淡如菊,如竹林裏的隱者,波瀾不驚。


    就在方才,趙錦繡明顯從那人臉上看到一絲的訝異。


    自己雖算得上翩翩公子,但不至於美到讓一個男人露出驚異的神色。尤其還是這樣一個男人,有深沉冷冽的氣質,讓人感覺頗為陰寒。再從裝束上看,此人非富即貴,絕非井底之蛙。


    那麽,他的神色是否跟姓江的一樣是認出自己是女子?還是他跟自己原本就是熟人?


    想到此,趙錦繡更加警覺,覺得此地不宜久留,心中當即就有打算:若陳伯打聽回來,還出不了城,那麽就折回帝都,取道石城,走陸路,從令州東北山區元州進入令州盆地。


    這才一轉身,正待往樓梯邊走,那男人卻是開口,冷冷地說:“國家危難,閣下作為堂堂男兒,竟在此唉聲歎氣。”


    (本書將要參加下個月PK,希望大家能夠支持哈,令狐一定會寫好每一個故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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