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錦繡淡淡地掃他一眼,並沒有說話,而是靠著主位的椅子扶手,一手支著頭,像是假寐。


    王雲見狀,很知趣,躬身行禮,道:“臣下這就為王妃開藥。”


    “嗯。”趙錦繡半垂著著眼,懶懶地哼了一聲,便瞥見王雲徑自坐到桌邊。


    那一直垂首站在韶光陰影裏的童子這下立馬上前,為王雲鋪開宣紙,繼而細細磨墨。


    趙錦繡微眯著眸子,借著撲灑進來的韶光殘照,細細打量那童子。


    日光從窗口斜斜灑進來,落一地金黃,童子卻是半側著身子對著趙錦繡,所以,隻能看到他一小部分的側臉。


    那側臉在韶光裏,顯得很平靜,舉手投足也很輕,提著袖子磨墨的動作很有禮貌,嫣然一個個合格童子的模樣。


    但那身形以及臉部輪廓,卻讓趙錦繡疑竇叢生。


    這四年在外麵飄蕩,也算是見過許多的醫者,帶的童子皆年輕,最大的約莫十六歲,一般的大多數為十二三歲。因為這些童子除了極少部分是醫者的家童,大多數是醫者的弟子,是跟著醫者學醫的,十八歲之前,十六歲就要自立門戶,而眼前的童子顯然不隻十六歲。


    再者,雖然這童子竭力做著低眉垂首狀,但趙錦繡從他身形上並沒有看出謙卑,他沒有散發出一絲一毫對王雲的尊敬。


    自此,已然判定這人決計不可能是王雲的童子。隻是,王雲作為禦醫,他的童子必然是固定的,也是眾人認得的。那麽,他帶著童子進王府來,就沒有人會懷疑?


    趙錦繡想到此,挪了挪身子,將酸痛的手臂輕輕拍了拍,琢磨著如何試探王雲。


    那童子卻是磨好墨退開一步,將宣紙鋪平,又退到一旁,低眉垂首地站著。


    王雲這才執起筆,略一思索,三兩下就寫了藥方,爾後站起身,還沒開口吩咐。趙錦繡瞟了門口的雲娘一眼,吩咐:“雲娘,麻煩你拿這藥方去張羅藥材。”


    雲娘立馬進來拿著墨跡未幹的藥方出去,明雲歡在門口張望,怯生生的,又不敢前來,許是為方才噩夢時,她去請雲娘的事忐忑不安。


    趙錦繡坐直了身子,喊道:“歡歡,去那些吃食來,我倒是睡一覺,餓了。”


    明雲歡像是如蒙大赦般,很高興地應聲,詢問趙錦繡要些什麽吃食,趙錦繡揮揮手,道:“就拿些點心吧。”


    明雲歡提著裙子就跑了出去,趙錦繡又揮退了幾名奉茶的丫鬟。


    那童子正在桌前收拾醫具藥箱,王雲則是對著趙錦繡一拜,道:“王妃當真不需臣下為您施針麽?”


    趙錦繡略一點頭,一邊往那童子跟前走,一邊回答:“無須勞煩王禦醫。不過,既然王禦醫說,我這病症需要養,那倒是請王禦醫不要急著走,跟本王妃聊一下養生之道,如何?”


    趙錦繡走到童子跟前,卻是沒有看他,反而是一臉詢問地看著王禦醫。


    王禦醫略一點頭,道:“臣下一定竭盡所能。”


    “那倒不必拘禮,隻是家長裏短罷了。我這身子骨也不爭氣,怕得是以後無法伺候殿下。”趙錦繡一邊說,一邊瞧了瞧那醫藥囊,牛皮質地,做得倒是精細。


    “王妃隻需放寬心,多走走,不必思慮過甚,即可。”王雲不卑不亢。


    趙錦繡卻沒有直接接話,而是一笑,道:“聽王先生的口音,應該是容州人士吧?”


    王雲一怔,點頭,道:“回稟王妃,臣下祖籍容州。”


    趙錦繡抬眉掃那童子一眼,膚色與臉型都看不出成年人,仿若十三四的少年,那眉目垂著,許是看到趙錦繡打量他,頭一埋,更低了。


    看不到眼睛,便是有許多不確定。如果對方有古怪,來這裏,必然會有所行動。


    趙錦繡也並不著急,對方肯定會有所行動,於是施施然走回主位上坐下來,示意王雲也坐。這才悠悠地說:“昔年,養在家中,不幸也是身染重病,家兄遍尋名醫,卻也是去過容州,尋得一位名醫。方才見到王先生,倒是讓我一驚,王先生與那位名醫長得十分相似。”


    王雲也是很懂分寸,立馬站起身,拱手道:“回稟王妃,那並不是臣下,想必是臣下的胞兄王訣。”


    原來是雙胞胎兄弟,怪不得如此相像。隻是這桑國隻聞王訣,不聞王雲。倒是著實奇怪。趙錦繡故作驚訝:“呀,原來那是第一神醫,這我倒是有些印象,像是聽家兄講起,這王訣生意可是祖傳,且善於用毒治病,但最擅長的,卻是易容之術吧。”


    趙錦繡將“易容之術”幾個字咬得很慢,臉上全是淡淡的笑,漫不經心地掃過王雲,又看看那童子。


    王雲頭略動,道:“正是。”


    看不出任何的不妥,那童子還是提著醫囊站在原地,並沒有一點的異動。


    趙錦繡這下卻像是來了興致,麵上饒有興趣,立馬問:“那易容之術可是神奇的技藝,我自小養在深閨,也隻是偶爾聽家兄與一般客人說起。也曾聽聞,這容州王家的易容術,可是獨步天下,有‘遺忘前世’或‘替換來生’的說法,當時,便覺得神奇了。不曾想,今日,倒能遇見王家傳人。”


    王雲一笑,垂首回答:“王妃過譽了。這‘遺忘前世’或‘替換來生’隻是外界給的虛名,本沒有如此神奇,隻是給長相醜陋的人一張美的臉,削去多餘的骨,修正損害美的地方,實則隻是一種醫者的手段罷了。給了別人一張不一樣的臉,自然是給了麵目醜陋者以不一樣的人生遭遇,所以,算是重生了。”


    趙錦繡一驚,這王禦醫說的哪裏還是易容術,分明就是美容整形嘛。


    這個時空太詭異了。看起來科技一點都不發達,醫學也不發達,CT造影、核磁共振沒出現,對於傷口感染的認識都不夠到位,可偏偏有各種藥理層出不窮。現在這醫學世家的王家說出的所謂易容術,竟是美容整形。


    趙錦繡以前的思想意識裏,無論是從電視劇裏,武俠小說裏抑或是之前在鳳樓研究過的易容術,都不是這個概念。


    那幾年,趙錦繡覺得穿越到古代,武功防身,易容躲避,金錢好辦事,這三樣居家旅行必備。可惜,這身子不行,武功就算廢了,勉強可找到草木灰抵擋一陣;金錢的話,楚江南給的分紅不菲,不差錢;就是這易容術,卻始終沒個突破。


    那時,趙錦繡對易容術研究抱著狂熱的興趣,可是又不敢明目張膽,找到的導師也是些不入流的人,一張人皮撲臉上,連自己對著鏡子都能看出破綻來。還有幾次在小樓上弄,自己頗為滿意,換了衣衫決定出去晃兩圈試試效果。結果一出門,綠玉端著水過來,遠遠地就喊“三公子,午飯想吃些什麽”,打擊得趙錦繡立馬回屋去。


    後來,遊走在帝都與令州之間,也曾刻意取道容州,想去拜訪一下容州王家。可惜去幾次,都是久叩朱門皆不開,看那門環都鏽跡斑斑了,有知情人說王神醫雲遊四海,難得回來一趟,這王家府邸早就是荒園了。


    如今聽王雲說起,這易容術的概念還真讓趙錦繡震撼。略略斂起驚訝,趙錦繡驚訝地讚歎:“容州王家不愧是醫學世家,沒想到醫術如此精湛。以前,我對這易容術的理解,可不是這般。倒是我孤陋寡聞了。”


    王雲也是一笑,道:“哪裏是王妃孤陋寡聞,名門閨秀皆在深閨,對江湖鮮少涉足。臣下想,王妃理解的定是一般的易容術。那種隻需依形修飾,可改了容貌,換衣衫,拿捏聲音即可掩飾身份。江湖人士行走,多用此項。”


    趙錦繡站起身,對王雲一拜,道:“今日,多謝先生賜教。他日,若有機會,必得跟先生好好學習,我倒是羨慕起這位小哥了,能跟著先生您耳濡目染。不知小哥,可知這落葵可否入藥,有何功效?”


    那童子略一抬頭,趙錦繡這下看到他的眼睛,很深邃的眸子,決計不是十三四歲的少年人該有的。


    趙錦繡不動聲色,眸光微斂,似笑非笑地看著這男子。


    他立馬垂了目,低聲說:“回稟王妃,這落葵,小童還沒有學到。”


    趙錦繡搖搖頭,瞟一眼王雲,他也麵有憂色。趙錦繡嗬嗬一笑,道:“先生這童子,還需調教啊。這落葵入藥,可是這幾年醫者們的大事,有散熱、涼血、解毒之功效。作為想要踏足醫界之人,怎可對近年來的醫界大事毫不知情呢?”


    王雲神色有異,訕訕一笑,道:“王妃教訓得是,心兒,還不多謝王妃?”


    那小童依言上前,深深鞠躬,作揖道:“多謝王妃提點,陳心定然用功學習。”


    趙錦繡新下已探個七八分,對於對方的動向,也是猜測了兩種可能:一,這是桑駿安插的人,監視王雲;二,這小童是別人的人,來此,瞧自己的情況,或者要告知自己什麽。


    這時,恰巧明雲歡托著點心進來,便也對王雲二人揮手道:“如今宮中形勢微妙,聽殿下說,王先生是禦醫首席,怕不得在此多留,本王妃就不留二位在王府用飯了。歡歡送客吧。”


    明雲歡應了一聲,放下托盤,送了二人出去。


    趙錦繡氣定神閑,拈起一塊豆糕,看了看,扔到一旁,唇邊露出一抹笑。若那人不是桑駿的人,那麽……(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a href="http://www.qidian.com" target="_blank">www.qidian.com</a>,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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