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雲歡點頭,得意地說:“那武師傅可是九少的貼身衛戍,功夫好得很,不過我隻學了三個月,叔叔便來接奴婢回了令州。”


    明雲歡說到回令州,神色落寞,嘟囔著說:“要是跟薑曦兒一樣能留在廣城就好了。”


    這薑曦兒大約就是那七個女童之一,趙錦繡也懶得去追問。隻是問了句:“那九少什麽時候來的令州?”


    明雲歡壓低聲音說:“就是小姐您來令州前的一天下午,奴家還在李園,結果九少就出現在在奴家麵前。”


    趙錦繡這下有些警覺,這才想到恐怕明師傅將歡歡送給自己當丫頭,都有江慕白的原因吧。


    轉念又一想,他比自己早來一天,憑他的心思,應該早就將李園或者說令州的形勢揣度個遍了。若真是來救自己,他該在戒備鬆懈的李園就出手,那時帶走自己,是易容反掌,也不會有後麵這麽多事。


    可為何還去找明雲歡,豈任由李清音將自己送進錦王府來。看來,這江慕白決計不是個花名在外、好色成性的公子哥那麽簡單。怕這次來到令州,最主要的目的還是試探桑駿的深淺吧。


    假如江慕天的擔心並非草木皆兵、風聲鶴唳,那麽江慕白就真有問鼎大夏寶座的實力。一個男人具有問鼎天下的實力,不可能對權勢沒有一點的想法。何況之前,他答應桑木森四座城池來換自己,若非君王,何以有四座城池?因為依照大夏的規矩,親王隻有做城池,且不是要塞作為封地。上一次,與聽桑木森的口氣,江慕白當日答應的四座城池應該是大夏邊境上的四座要塞。


    江慕白這人虛虛實實的,這一次來救自己,怕也是謀權的副產品罷了。想到此,心裏竟是堵得不舒服,一下子裹著被子坐起身,嚇了明雲歡一跳。


    她急切地問:“小姐,怎了?”


    趙錦繡半搭著眼皮,懶懶地說:“無事,隻覺得乏悶得很。”


    明雲歡怯生生地看著趙錦繡,爾後恍然大悟一般,低聲說:“小姐,你是生氣了。”


    趙錦繡聽得明雲歡篤定的口氣,掃她一眼,道:“我有什麽好生氣的。”


    明雲歡抬袖掩著麵,賊賊地笑一陣,爾後將頭湊過來說:“小姐是聽到九少那麽多寵姬,生氣了。”


    “你這丫頭,淨瞎說,看以後怎麽嫁得出去。”趙錦繡板著一張臉瞧著明雲歡。


    明雲歡在一旁一下子臉紅了,低著頭,支支吾吾地說:“奴婢早就決定隨著一輩子小姐,小姐到哪裏,奴婢就到哪裏。”


    趙錦繡看著她模樣,料定這丫頭對江慕白那廝頗有好感,怕是女兒家的純真念想:即使不能成為九少的寵妾,跟著九少中意的人,看著他也是好的。


    這真是個女子純情的年代,完全不考慮自己的幸福。趙錦繡看著她手足無措的害羞,不由得輕笑一聲,說:“傻丫頭,你的心思,我怎麽會不知?隻是,你死了這心吧!這大凡有權有勢的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家裏還養著姬、妓、伶等。俗話說‘寧做窮人妻,莫作富人妾’,不然生活悲慘得很。”


    明雲歡聽聞,慢慢抬起頭,麵上不是醍醐灌頂的恍然大悟,反而是一臉得意的笑,脆生生地說:“歡歡說對了,小姐就是認為九少女人多,在生九少的氣。”


    趙錦繡對視覺得自己是對牛彈琴,不由得白她一眼,道:“這是錦王府,你也不知說話注意些。”


    明雲歡吐吐舌頭,就站在一旁,盯著趙錦繡瞧,一雙眼睛波光粼粼的閃。


    趙錦繡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沒好氣地說:“你這丫頭一點規矩都沒有,這樣直勾勾盯著人看,成何體統。”


    明雲歡立馬垂了眸子,抿著的嘴唇掩飾不住笑,小聲說:“小姐真是好看,又有英氣,怪不得九少那樣在意。”


    趙錦繡聽到這話,立馬拉下臉,斜睨明雲歡一眼,說:“你別胡說這些,如今我是錦王妃。”


    這話一說出,趙錦繡內心也像是隔出一條跨越不了的河流,頓時覺得心也陡然荒蕪了一把,明雲歡一聽,神色也暗淡下來,扁扁嘴,說:“小姐,你要相信九少。他一定有辦法帶你回大夏的。”


    “誰要跟他回大夏。”趙錦繡白了明雲歡一眼。


    “當然是小姐您了。九少一來令州就來找奴婢和奴婢的叔叔,說是希望奴婢的叔叔還他當年對奴婢的恩情。小姐是有所不知,九少哪裏是會說恩情的人,卻都這般說出來,要奴婢和叔叔幫他救小姐。”明雲歡一臉羨慕。


    趙錦繡卻是因這話亂了心,明雲歡言下之意是說江慕白在令州,或者說在桑國的勢力並不強大,不足以讓他遊刃有餘,所以才會去找明雲歡。


    而他要與之對壘的對手卻是桑駿。


    頓時覺得一顆心懸了起來,一片焦灼。趙錦繡很不喜歡這狀態,像是被別人全麵掌控了一般。


    此刻的自己,既然決定要獨自去謀劃,就要謀劃得天衣無縫,心潮的微微起伏,踏錯一小步,都可能導致大局的崩盤,都可能讓自己陷入致命危險中。


    一定要息心,息心。再說,這錦王府目前是多事之秋,即將而後的事,即使桑駿醒了,怕還得要讓自己去出麵去。現在身子還酸痛,頭有些暈,必須要趁機好好休息。


    趙錦繡悠長地吐納一陣,爾後對明雲歡揮揮手,道:“好了,出去吧。我還有些乏,要小憩片刻。”


    “是。小姐,歡歡就在外間候著,若有事,您就叫。”明雲歡行了禮,輕輕閃身出去。


    趙錦繡看著她閃身出去,收回眼神的倏然間,竟是瞧見那盆茅草蘭上,此時正是午後,光線通透,房上不知何地有一小塊漏口,一束日光傾瀉下來,正落在那茅草蘭前,那蘭在飛舞的日光裏,原本安靜自持,此刻卻是在如同聚光燈的日光裏,有一種清冷高貴。


    趙錦繡怔怔看著,不禁想起江慕白先前談論這蘭草的話語,更覺出這茅草蘭的不同。當時的他的話,哪裏在說蘭,分明是在說人。


    或許他心中有個幽蘭般的女子吧。如同自己在許華晨眼中,便是一地金黃的菊。


    昔年,許華晨對幾個公子哥笑他改品味,隻淡淡一句:“錦繡人淡如菊,淡漠自持,卻自有一種奪目。”


    趙錦繡驚訝在原地,沒想到許華晨會當眾這樣說。隻是稍微失神,趙錦繡就已淡然,端著酒杯跟著他從容自若地穿梭在人群裏,心內告誡自己:他那不過是場麵話。


    爾後從宴會上下來,許華晨親自開車,車上高架橋,彼此都沒說話,趙錦繡靠著椅背毫無意識地看著延伸的路。彼此都沒說話,車內很安靜,放著流水樣的曲子,偶爾加入電子樂器的喧鬧,在車裏跳躍著。許華晨的聲音忽然從音樂裏突出來,他說:“那話不是笑談,在我心中,你就是安之若素,人淡如菊的女子。”


    趙錦繡手一凝,沒來由抓著禮服裙擺,低下頭,沒有說話,許華晨也沒有說話,他的車音響效果好得不像話,下一曲已開始,清澈的女聲反反複複在唱“就算換了時空變了容顏,我依然記得你眼裏的依戀,縱然聚散由命也要用心感動天……”


    彼此就沉靜在那歌裏,沒有繼續討論下去,後來,有幾次,趙錦繡幫他整理書房,看見鎮紙下壓的字,許華晨的魏碑、柳體、狂草,反反複複四個字:人淡如菊。


    趙錦繡將手輕輕放上去貼著那些字,宣紙微微幹燥的粗糙貼著手心,像是他手上那塊因長期拿槍磨下的繭,酸澀了眼。


    從此後,趙錦繡喜歡上養菊、賞菊。每到秋日,就盼望成都的綿綿秋雨能停一停,仿若從那一地金黃燦爛裏的凝視裏,能看到許華晨欣賞的眸光,淡淡的微笑。


    至於那首歌,趙錦繡也問了度娘,扒拉了出來,那歌果真有些年頭,叫《我記得你眼裏的依戀》。趙錦繡反反複複地聽了,也學會了。但那種唱腔與配樂絕不是許華晨所欣賞的類型,卻是放在他車上,趙錦繡曾旁敲側擊是他某位鶯鶯燕燕的品味,他卻隻是說某天聽見,喜歡那幾句,買了來,一直就擱在車上。


    “就算變了時空,換了容顏,我依然記得你眼裏的依戀”趙錦繡不由得輕聲哼唱。卻也不由得在心裏問:如果換了時空,變了容顏。再度相遇,自己是否真的能認出他來,他又是不是能認出自己?


    先前,曾以為桑木森是穿越而來的許華晨,陡然那麽驚喜。可經過一點點的深入了解,發現除了那句偶爾巧合的話,桑木森身上,乃至桑駿身上再找尋不到一絲許華晨的影子。


    許華晨,許華晨。趙錦繡閉著眼,仰麵躺下,陷入回憶裏。


    記憶裏與許華晨的點點滴滴,心裏全填滿了幸福,而今,卻是大夢一場。


    這一刻,趙錦繡突然覺得自己就是寓言裏那個刻舟求劍的人,將與許華晨的美好點滴都鐫刻在最初,以為經過歲月沉澱,波瀾不驚,便可沿著這記號去尋找幸福,殊不知,最初的已留在最初。


    趙錦繡想到此,一下子睜開眼,瞧著雕花木床頂簷鏤空的格子,恍恍惚惚的意識到這是異時空,一個人走在這裏,沒有許華晨,刻舟求劍的那一段應該落幕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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