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錦繡其實想念出那一句“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可轉念一想,那句太出名了,在自己時空,黃口小兒都能背出來。若這時空也有那時空過來的穿越者,那麽到時候自己就暴露了,這是非常不明智的做法。


    趙錦繡很不喜歡被人掌控,被人看穿,因為那總讓她覺得很不安全,所以她不會容許有人在暗處窺伺自己,將自己的底細都徹底看穿。


    所以,這些年,趙錦繡在為人處世時,極少涉及前世,更不會將前世的精髓帶到這個時空來發揚光大。


    所以,在為蘇青嵐填詞時,趙錦繡從不使用唐詩宋詞,流行歌曲。而是化用前人詩句,或自己寫古味十足的詩歌。


    不過,在這四年裏,也有三個例外。


    第一個例外,就是那首《丟手絹》,這些趙錦繡化名趙晨,人稱鳳樓三公子,流連蘭台,眠花宿柳,一直以許華晨的方式活著,在雲錦樓上,看到那麽多鮮美的可人兒,倒是恍然不知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有那麽一瞬,竟覺著自己是許華晨了。回過神來的瞬間,不覺間就想到當年,許華晨的幾個發小逗趣說:“許少,什麽時候與我們去瞧瞧,最近發現一處,粉子們都不錯。”


    許華晨斜靠在沙發上,不語。趙錦繡在一旁淡然地喝果汁,耳朵卻是豎得比兔子耳朵還長。


    旁邊發小又笑:“小錦繡在,你們讓許少如何應承?”


    許華晨瞟他們一眼,也沒說話。


    他發小中有一胖子,喝了點酒,卻偏生要惹他似的,坐到趙錦繡身邊,重重地拍了拍趙錦繡的肩膀,說:“小錦繡啊,你知道不?我和許少一起在國外,又一起回國。這麽多年,許少可就沒帶著那個女人參加過發小的聚會,你倒是例外了。他可是很看重你。”


    趙錦繡一下子慌得不得了,又不敢看許華晨,隻得淡笑道:“六哥,你喝醉了。”


    那胖子還要叫,旁邊一人見勢不對,將那胖子拉到一邊去喝酒,那胖子還在喋喋不休:“他很看重你。”


    另一個大約是看到許華晨快發作了。立馬朗聲道:“小錦繡,告訴你一件事,你知道不?上一次,有人請許少,地點在夜總會,對方要給他找粉子,你猜,許少怎麽弄的?”


    “老鱉。”許華晨不悅地喊道。


    那老鱉“呔”一聲,道:“又沒啥,這事多正麵教材啊。”


    趙錦繡一聽,適才的緊張與尷尬全然沒有,這會兒是一心撲在老鱉那句話上,不由得問:“怎麽做的?”


    那老鱉還沒說出來,就哈哈大笑,捶著桌子,斷斷續續地說:“許少,居然要求那人找二十四個粉子,當場把那人震住,隨後還真找了二十四個來。結果,結果——”


    老鱉在捶桌子,趙錦繡偷偷瞧許華晨一眼,那人本來臉色淡然,這會兒越發陰沉。


    周圍的人卻全被吸引過來,多新鮮啊,許少要找二十四個粉子。那些個世家子弟也是八卦,興奮得跟打雞血似的,問:“結果到底怎了?”


    老鱉咳嗽幾聲,清清嗓子,道:“許少居然問那些粉子會不會唱《丟手絹》,那些粉子那表情,嘖嘖,太震驚了。然後有個回過神來說會唱,他讓那女的教一下,爾後,讓她們圍著他唱《丟手絹》,那場景太滑稽了……二十四個頂級的粉子啊,那人那票虧大了。”


    一幫人頓時笑作一團,趙錦繡一直性子很淡,都忍不住笑得前俯後仰。他有一發小狂笑。許華晨卻在一幫人的笑聲中站起身來,拉起趙錦繡就走,出得門來,趙錦繡捂著肚子,擺著手,道:“哎呀,走不動了,哈哈——”


    許華晨停住腳步,一臉嚴肅地瞧著趙錦繡,見她邊笑邊捶著大理石柱子,終於繃不住,自己也是噗嗤一聲笑出來。


    兩人在大風的街邊,居然笑得跟孩子似的,趙錦繡還很無良地說:“啊,《丟手絹》。”


    爾後,笑得更猖獗,許華晨臉上也是笑得開懷。在趙錦繡的印象中,那是許華晨笑得最開心的一次。


    這個場景連帶《丟手絹》在趙錦繡記憶裏打下了很深的印記。因此,趙錦繡到達雲錦樓,不由得想起這一遭,便頑皮地捏著雲錦樓的歌姬們的粉麵,打趣道:“來,三公子教你們唱個小曲。”


    於是,她將《丟手絹》這首兒歌帶到這個時空。恍然一夢,也算是可笑的舉動。


    這第二個例外,便是那句“長恨此生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對於這一句,是趙錦繡一直喜歡的。因為人生在世,身不由己。所以,便渴望有朝一日,能放開束縛,能遵循自己內心的聲音活著。


    然而,總是做不到。所以,初讀這詩句,便是喜歡。於是在許華晨勒令趙錦繡練毛筆字的日子裏,她反反複複最愛寫的條幅便是這一句。


    至於第三個例外,則是那一首《佳人》,許華晨送給趙錦繡的生日禮物。她因此還激動地學習古琴,想要激發自己的音樂潛能。最終事實證明,趙錦繡根本就是走音專家,節奏感差。沮喪的放棄成為優雅的撫琴女子的夢想,但卻是記住這曲譜。


    來到這令州,多次在琴韻樓上聽古曲,無論聽到什麽,縈繞在耳畔的卻來來回回是那首《佳人》,趙錦繡終於還是按捺不住,欽點了琴姬碧溪,將這曲譜傳授,且讓她一生隻為自己彈奏這一曲,絕不外露。


    碧溪是答應了,但歡場女子的承諾能有多少可信度?


    是啊,可信度有多少?自己初進這錦王府的那晚,等候桑駿召見時,清清楚楚聽見有人在彈這一首《佳人》,這曲子,即使不是碧溪在彈奏,也與她脫不了幹係。


    也許自己那時做了個錯誤的決定。趙錦繡眉頭一蹙,不由得往那假山旁看,那人還在那邊一動不動的。


    趙錦繡覺得事情越發蹊蹺,慢慢踱步換了個角度,這會兒看到的比較多,那裝束倒是看清楚了,竟是一名衛戍,像是坐在那假山洞裏。


    原來那假山堆疊得很高,下麵形成不少山洞,藏幾個人沒問題,加上這地方鮮少人來,隱蔽性倒是極強。


    這衛戍坐在洞口,身子並沒有完全隱沒,他一動不動,臉歪向裏,因此看不清他到底是誰。


    看這樣子,像是受了傷。可衛戍受了傷,府邸裏的軍醫是可以為他們診治的,他跑到這裏來做什麽?


    趙錦繡隱蔽在一棵桃樹下,細細觀察了一會兒,也沒有見他動。


    莫不是死了?趙錦繡眉頭一蹙,略一思索,覺得等待沒有任何結果,決定過去看看,於是躡手躡腳往前,繞道假山的另一側,爾後慢慢轉過來,終於看清那人裝束,是個衛戍隊長,風從假山頂上的小洞裏灌進來,除了那桃花的芬芳,還有淡淡的血腥味,時不時還有蘭花的幽香。


    這個時節蘭花就開了?趙錦繡睜著大眼睛瞧那人,他的臉隱沒在山洞的陰影裏,看不清。但那衣衫上的那塊汙漬,趙錦繡卻是清楚。因為方才方程要殺自己時,桑林護衛著自己,那時便看得這衣衫擺上的一團如同蝴蝶狀的汙漬。


    這人竟是桑林。他受了重傷,不去找軍醫,跑到這山洞裏做啥?趙錦繡很疑惑,於是將袖子挽起來,將累贅的裙擺也綰成結,這才防備著走過去,輕聲喊:“桑林,桑林。”


    桑林沒有答話,趙錦繡的心一下涼下去,渾身忍不住顫抖,不由得去探他的鼻息。可剛伸出手,趙錦繡聽到一種輕微的,像是動物噬咬食物的聲音,窸窸窣窣的像是在這山洞裏。不僅如此,山洞裏充斥著一種幽香,如同蘭花。


    這假山的山洞太詭異,有這種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卻又有著奇異的芳香。那些電視劇裏血淋淋的一幕幕在眼前晃來晃去。趙錦繡一時間倒是沒有動,像是一尊雕塑站在那裏。風在周遭吹拂。


    應該回去找人來,若是自己逞強,掛掉的話,還談什麽美好生活。趙錦繡想到此,決定回去搬救兵。


    可是腳還沒有挪動,聽得桑林低低的呻吟,像是極端痛苦。趙錦繡不由得轉過去看他一眼,此人應該是昏迷中,又因保護自己而受傷,現在丟下他,好像並不道義。


    趙錦繡眉頭一蹙,聳聳肩,想:誰讓自己跟許華晨那廝混久了,都混成大俠了。


    蹲身下去,往裏瞧,方才沒有瞧見,這會兒卻是瞧見了,裏麵有一條周身通紅的蛇,正纏著桑林的胳膊,毒牙咬進皮膚裏。


    趙錦繡腿一軟,那種顏色的蛇,憑借山裏人的經驗可知,是劇毒之中的極品,應該是爬過的地方都會寸草不生的,碰著它都會沒命的。


    趙錦繡的手哆哆嗦嗦,在腰間摸索匕首,摸了好一陣沒有摸出來,卻聽得桑林又在低低呻吟。


    這男人被那樣的蛇咬居然沒有事?趙錦繡手一凝,總覺得詭異,莫不是這男人練邪功?這一想,倒是天馬行空了,什麽亂七八糟白駝山莊歐陽鋒養蛇、養蜘蛛、蠍子、蛤蟆等練功。以前,趙錦繡想這些都是小說裏編出來的,如今卻也不得不來懷疑,也許還真有這些邪門的方法。


    那麽這一刻,自己到底是該怎麽做。趙錦繡覺得眼前的情況真是糾結。為了活命,應該裝作什麽都不知,迅速逃離現場,免得桑林醒來見自己練邪功被撞破,對自己痛下殺手。


    可為了道義,卻真是不能在這一刻離開,應當是守護著他醒來。


    快速思量一番,趙錦繡下了一個決定:如果這個男人要殺自己,方才就不會與方程硬拚,而此刻就不會昏迷在此。


    那麽,他不會對自己下殺手。而且,他竟然可以被賜予桑姓,那就是桑駿的親信。自己應該沒有性命之虞。


    想到此,趙錦繡輕鬆幾許,所以,並沒有走,而是站在一旁瞧著。那條蛇通身鱗片通紅,額頭有一塊紫色標記,忽然,它從桑林的胳膊上滑落,蜷縮著身子,噝噝吐著芯子,一下子遊移到洞的深處。


    桑林還是靠在那裏一動不動。趙錦繡慢慢蹲身下去,猶豫一下,還是伸出手去輕輕拍拍桑林露在山洞外的肩頭,輕聲喊:“桑林,桑林。”


    他沒有吱聲,隻是慢慢地坐著轉過臉來,那臉色嚇了趙錦繡一跳。桑林那張臉,如一張脆薄的白紙,沒有一絲血色,眉頭緊緊擰著,緊閉的雙目,睫毛修長,神情像是極端痛苦一樣。


    顫巍巍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呼吸雖然微弱,但到底還算活著。趙錦繡鬆一口氣,準備將他拖出來,放到一旁,然後去找大夫來為他診治。


    趙錦繡使勁一拖,這男人甚是魁梧,竟隻是挪動一點。卻是拖得他悶哼一聲,眉頭擰得很緊。


    “我不是故意的。誰讓你有事沒事長這麽重。”趙錦繡一邊說,一邊使勁吃奶的力氣拖。這一次是一絲一毫沒有挪動,桑林卻是醒了。


    他氣若遊絲地問:“你怎麽在這裏?”


    雖然氣若遊絲,但那口氣卻是很不好,像是責問一樣。還有這也太不講規矩了,沒有喊“王妃”,竟敢直呼“你”。趙錦繡鬆了手,撇撇嘴,站在一旁,道:“誰允許你在這園內隨意走動的?”


    桑林搭著眼皮,眼眸無光,大口喘息著粗氣,慢慢地說:“我的任務,是,是貼身護你。”


    “那你為何在此?”趙錦繡本想問那條蛇的事,卻始終沒敢魯莽地問出來。


    桑林休息了好一會兒,才說:“我受傷了,毒攻心,得先解毒——”


    趙錦繡一聽,心裏著急,立馬問:“那你撐著,我馬上去替你喊大夫。”


    剛一轉身,桑林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將她的衣襟一拉,低喊:“不用,毒已經清除,我隻需休息一陣子便可。”


    “你確定?”趙錦繡問道,卻看到他胸口有大片的血漬浸濕了衣衫,不由得一聲驚呼:“你的傷原來這麽嚴重了,真是任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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