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錦繡彎腰細細查看,隻見他胸口的衣衫大片濕漉漉的痕跡。濃烈的血腥充斥著周遭。血腥裏有了似有若無的蘭花幽香。


    從這情況來看,桑林的胸口應該有傷,傷口出血,血從鐵衣縫隙處浸出來,將外衫染透。


    趙錦繡心裏一咯噔,撈起袖子,從腰間拿出一塊絲巾,將手纏起來,將桑林胸口的外衫拉開。


    “王妃——,不要這樣——”桑林掙紮著,伸手來擋。


    趙錦繡一閃,避過他的手,淡淡地說:“能透過錦王衛戍的軟鐵護胸,給你這麽大的傷口。方程的功夫還真是可怕。”


    桑林動了動嘴,臉色刷白,沒有說出一個字,雙目頹然閉上。隻是那手還是護著他的胸口。


    “桑林,你放開,讓本王妃替你包紮一下,然後為你請大夫,要不然,你會很危險。”趙錦繡蹲身在一旁,輕聲說。


    一邊說,一邊仔細打量他。這男人雙目緊閉,眉頭擰著,整張臉薄如紙片,在盛大的日光下,更是呈現一種陰慘慘的白。


    趙錦繡又換了個角度,死死盯著桑林的臉頰,也沒有看出一點端倪。難道真是自己多疑了?


    不禁將目光投向那洞中,先前咋一看黑漆漆的洞內,因著上麵穿梭的小洞漏下的日光,這會兒看起來倒是比先前的光線好得多。隻是那山洞裏有一種似有若無的風陣陣湧出來,有一種淡淡的幽香。


    “你——,快走。”桑林低低地說,眉頭緊蹙,雙眼還是緊閉。


    趙錦繡總覺得這洞中有古怪,尤其是這種香味讓她很不安。於是立馬往後退幾步,在一棵桃樹後站定,將脖頸上那塊遮著繃帶的絲巾拿下來,蒙住口鼻。這才再次回到桑林身邊。拿出袖中的匕首,不由分說,將桑林的手一拉,迅速割破他胸前的衣衫。


    “呀——”桑林被驚醒,一下子睜開眼睛,氣若遊絲地說:“快走,別任性。”


    趙錦繡瞟他一眼,正對上那一雙眼,不由得一怔。桑林以前總是低垂著頭,領命或者複命,自己倒是從來沒有認真注意過他的眼眸,清澈得如同嬰孩,偏偏又帶著冷冽。


    桑林也意識到趙錦繡的注視,立馬垂了眼眸。趙錦繡不由分說,絲巾裹住自己的手,將桑林的手緊緊抓著,用匕首挑開他的衣衫。血將胸甲下的白色深衣全部染透,全是觸目驚心的紅。


    趙錦繡心髒一緊,責備道:“你這人,難道不知自己傷得有多重麽?”


    “他要殺你,我不可讓你有事。”他緩緩地說。


    趙錦繡瞧了那鐵衣,沒發現機關在何處,不由得問:“這軟鐵衣怎麽打開?”


    桑林抬了眸瞧著趙錦繡,臉上閃過幾絲不自在,吐出一口氣,很費力地說:“不要,男女授受不親。你是王妃。”


    “呸,什麽王妃,全都是浮雲。”趙錦繡啐一口唾沫,粗魯得讓桑林睜著大大的眼,仿若是一瞬間忘記了他自己受著重傷,遊走在生死邊緣。


    趙錦繡瞪他一眼,道:“看什麽看。大男人婆婆媽媽的。快說,這鐵衣怎麽脫?”


    桑林眉頭蹙起來,頗為疑惑地瞧著趙錦繡,爾後搖搖頭,慢慢地說:“屬下寧願死,也不——”


    趙錦繡瞧他一副誓死捍衛貞潔的模樣,想到方才的詭異,看那血流得觸目驚心,也覺得自己就算脫下他的鐵衣,怕也是無能為力。至少對於急救這方麵,自己是三腳貓功夫。當年遇見許華晨,都是他指導自己去找草藥,如何搗碎,如何敷傷口,如何包紮。


    索性站起身,對他說:“好吧,你撐著,我去替你請大夫。”


    桑林無力地動一動腦袋,算是點頭。趙錦繡將匕首往腰間一別,裙擺完全綰起來,袖子一紮,就要往外跑。


    突然聽得一種濃重的呼吸,像是狼在耳畔試探時那種低低的喘息。趙錦繡猛然轉身,看到有一隻高大的狗站在山洞口,一雙眼目不轉睛地盯著趙錦繡。


    這隻狗像藏獒那樣的體型,喘息的同時,露出尖尖的牙齒,一雙眼眸的貪婪,早就將它的殺意昭然在日光下。


    那狗與趙錦繡之間隔著桑林。可奇怪的是那隻狗卻看都不看一眼桑林,隻是敵意很深地趙錦繡對峙。


    山裏人少不得跟野物狹路相逢,趙錦繡也不例外。所以,氣勢上絕對不能有一分一毫的怕。


    那狗果然沒有動。隻是這一次,趙錦繡著急了。因為桑林的情況很不良好,所以必須要對付這野物。


    殺它,是極其不明智的。何況自己也殺不了它。如果自己慢慢移走,恐怕它又會對付桑林,血腥味是很有刺激性的。


    那麽,博一次。趙錦繡對著那隻狗露出一抹笑,猛然往後一躍,繞到一棵桃樹後,那狗立馬一躍過桑林的身子,向趙錦繡撲過來。


    趙錦繡一閃身躲避過這狗的一抓。那狗的爪子在桃樹幹上抓出深深的爪印,爾後又是叫著一躍過來,趙錦繡站在原地沒有動,看著那狗的動作,心無旁騖,一心隻想將擋在自己麵前的統統擊碎,隨後,以極快的速度,將匕首對著狗的咽喉刺過去。


    就要刺中時,那狗卻是突然抽搐,爾後倒地。趙錦繡的匕首割斷狗的咽喉時,才發現一柄劍從狗尻尾處到頭蓋骨處,全部貫穿。


    趙錦繡一退,狗血四濺,撲灑在軟泥之上,決絕地沒入泥土。再瞧這劍的主人桑林,竟是站起身,此刻靠著假山上,一手扶著胸,另一隻手無力地垂著,血順著手汩汩而下,像是細細的紅線。他臉上的神情很痛苦,眉頭蹙著,那唇邊卻偏偏綻開一抹滿足的笑。


    趙錦繡一下子愣在原地,看著桑林那奇怪的表情,說不出的震撼。這男人方才明明氣若遊絲,幾乎陷入昏迷,可是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竟能將那隻狗一擊斃命,且直接貫穿。


    桑林大約是見趙錦繡無礙,身子慢慢往下滑落。趙錦繡這才一躍上前,護住桑林,心裏一片慌亂,手上全是粘稠溫熱的血液。


    “桑林,你撐著,我去找大夫。”趙錦繡將桑林放在地上,心像是緊繃了一根弦,往西廂快速奔跑,生怕自己慢一步。


    趙錦繡從來沒有試過跑這麽快,一路上跌倒了幾次,也顧不得摔得疼痛,隻是往前跑。一溜煙跑到西廂,也來不及說那麽說,隻一句“讓開。”便急忙推門往屋裏跑。


    那些衛戍還沒看清來人是誰,拔劍來擋,趙錦繡一反手,竟是將一個衛戍的刀奪下,道:“滾開,阻擋本王妃者,格殺勿論。”


    衛戍們這才看清這衣衫不整的女子就是王妃,齊齊下跪,讓王妃恕罪。趙錦繡懶得理會,徑直跑進屋,也顧不得禮儀體統,大喊:“容先生,容先生。”


    挑簾出來的阮香綾與趙錦繡撞個滿懷,喊一聲:“三嫂,怎了?”


    趙錦繡也懶得理會,跑進屋,見容先生正在鼓搗藥草,雲娘在一旁低垂著頭。


    “王妃,何事?”容先生一下子站起身。


    趙錦繡將他桌上的醫袋一收拾,道:“容先生快與我一起去救一個人。”


    “何人?”容先生狐疑地問。


    趙錦繡眸光一淩厲,道:“本王妃的恩人,他受了重傷,流血不止,你將該帶的都帶齊。”


    說著,將那醫袋丟給他。


    雲娘往前一步,想要說什麽。趙錦繡白他一眼,道:“不要煩我,你的事,你最好考慮清楚,如何向本王妃交代。”


    說著,將容先生一拉,一路往那桃花林裏去。


    一路跑,多呼吸一口氣,似乎都會減慢速度,耽誤桑林的生命。然而,當趙錦繡拉著容先生趕到那裏時,除了風中隱隱的血腥味,地上的一灘血,便再無其他。


    桑林不在,那狗的屍體也不在。趙錦繡大口喘息著,用力眨眨眼睛,眼前還是空無一人。看來,這確實是一件詭異的事情。


    容先生和阮香綾站在一旁瞧著。那容先生問:“王妃,人呢?”


    趙錦繡隻是喘息著,一言不發,四處打量著。周遭風聲無邊,桃花瓣簌簌飄著,日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三嫂,到底怎麽回事。”阮香綾趙錦繡地問。


    趙錦繡渾身虛脫,沒有一點力氣,身子一軟,靠著一棵桃樹,緩緩地問:“方程的功夫,能不能一招於無形,卻在你身上劃上很深的傷口。”


    “他?功夫還不錯。不過,就算是用兵器,三十招也不能在我身上劃上一個小傷口。何況,於無形給對手形成傷口,而且很深,目前,我也沒有聽說過,誰有這麽厲害。”阮香綾說。


    趙錦繡聽著,慢慢地站直身子,心裏卻是一點點亮堂。桑林與方程對決,自己是看得清清楚楚,方程的刀絕對沒有碰到桑林,就算要給桑林造成傷,也該是內傷。那麽,唯一的解釋就是:桑林之前就受傷了,那一戰,他為己保護自己全力以赴,所以撕裂了胸前的傷口。


    “三嫂,你怎麽突然問這個?莫非你想要對付那個老家夥?”阮香綾突然問。


    趙錦繡不語,隻是負手站立,看著正在探查狗屍體所在地的容先生,問:“容先生可有發現?”


    容先生轉過身,理理齜須,眼裏閃過一絲訝異,神色很快恢複平靜,道:“這裏曾死過一隻奇獸,名曰默犬。”


    “默犬不過一個傳說而已,容先生這麽篤定?”趙錦繡掃他一眼。


    容先生不緊不慢地說:“老朽研究蠱毒多年,卻是見過默犬一次。默犬與赤蛇共生,形影不離。赤蛇以毒為食,默犬為之守護,赤蛇與默犬,身上都有著猶如蘭花般的幽香。對於研究蠱毒的人來說,解蠱毒永遠比培育新的蠱毒更有趣味。解蠱毒,默犬與赤蛇是最適合的。”


    趙錦繡沒說話,隻是想那桑林被那紅色的蛇咬的場景,甚為恐怖。莫非這男人竟是中了蠱毒的?


    正想著,容先生卻是一陣興奮,叫道:“竟是赤蛇。”


    那條蛇吐著芯子與眾人對峙。趙錦繡瞧了那蛇一眼,甚為無趣,對容先生說:“先生喜歡,自行抓回去。本王妃乏了。”


    說著,一轉身,卻聽得容先生像是自言自語地感歎:“這蛇抓不回去,它是別人養的,就住在這洞裏,一旦離開,就得死,不過默犬死了,它的命也不長。唉,瞧這蛇的模樣,也是養了十年,才剛使用不久,卻不計就這樣消亡了。”


    趙錦繡腳步一頓,問:“容先生,默犬和赤蛇是解蠱毒的。那麽先生可知解毒的方法?”


    容先生瞧著那蛇,道:“自然是以它們的血做藥引,將蠱蟲引到皮膚下來,然後以極快的速度,將蠱蟲挑出來。”


    “沒有別的辦法?”趙錦繡慢慢轉身,看到那條蛇在洞口噝噝吐著芯子,身子通紅如火,但不敢走到太陽底下。


    容先生略一思索,道:“回稟王妃,還有一種方法。是讓赤蛇吸毒,須得八次方可將蠱蟲轉移到赤蛇身上,赤蛇會將蠱蟲親自吐出,默犬會將這蠱蟲親自咬死,並找出母蠱所在。”


    原來桑林蠱毒在身,可是到底是誰傷了他,讓他抵抗力下降,又是誰催動了蠱毒?趙錦繡心中隱約有些推測,但趙錦繡不想去篤定,於是像隻鴕鳥一樣,固執地認為不是那樣。


    是的,趙錦繡不喜歡揣測人。尤其是以最惡毒的想法去揣測人,因為好多次,她悲哀地發現自己竟然揣測全對。每一次,趙錦繡就覺得自己的心涼幾分。這看不到溫暖,自己便也過得越發艱難。


    “王妃,方才到底是誰在這裏受了傷?這一處,血腥味濃重,有著幽幽的蘭花香,像是中了蠱毒。”容先生問道。


    趙錦繡一甩衣袖,道:“這裏除了桃花謝春紅,什麽都沒有,二位可知?”


    二人皆一愣,立馬應聲:“多謝王妃教誨,定當銘記於心。”


    趙錦繡也不說話,抬步往外走,先前一溜煙的速度,像是隔世。這會兒,閑庭信步,提著髒兮兮的衣裙,看著四周滿眼的桃花,這些分明就是熟悉的春日景象,可眼前發生的事,一件件都太過於荒誕滑稽。自己像是被裝在萬花筒裏的玩偶,隨著周遭的假象迷醉,完全迷失方向,甚至找不到自我,整個人就像是虛浮在半空中。


    趙錦繡,你不可以這樣糊裏糊塗地過日子,你一定要走屬於你自己的路。殺伐決斷,都得是自己的,什麽男人,如果算計自己,都是浮雲。


    想到此,趙錦繡虛浮的腳步變得沉穩。理一理衣衫,踏上回廊,往西廂房去。這一次,要先去證實一些事。


    西廂房被衛戍看管得很嚴密,主要防的就是雲娘。趙錦繡悄無聲息地踏進西廂,挑開簾子,轉進那屋內時,雲娘正坐立不安地在那房間裏踱步,看見趙錦繡進來,立馬上前一拜。


    趙錦繡揮揮手,往主位上一坐,問:“雲總管心神頗為不寧,倒不知讓容先生為你診治一下?”


    雲娘低眉垂首在一旁,道:“回稟王妃,奴婢這眩暈症很多年了。不礙事。”


    “既然不礙事。那就講個故事給本王妃聽吧。”趙錦繡斜倚在主位的椅子上,瞧了瞧雲娘。


    雲娘略一抬頭,目光裏有怯生生的試探,瞧見趙錦繡笑意淡淡的神色,又不由得低頭,小聲說:“回稟王妃,奴婢曆來不善言辭,這講故事,奴婢並不擅長。”


    趙錦繡也不著急,隻是輕輕一笑,道:“永遠不要輕視身邊任何一個人。雲總管是錦王府的總管,這麽多年,為錦王府盡心盡力,最主要的是對錦王幼時的撫育之恩。錦王與本王妃都不是忘恩之人,但是若是有人執迷不悟,那也怪不得我們下狠手了。”


    趙錦繡笑得篤定,像是全部證據在手,隻要對方先承認錯誤,自己就一定不追究。可是實際上,趙錦繡一絲證據都沒有,全部都是根據已有的線索,進行的推理罷了。


    雲總管也是厲害人物,即便是趙錦繡的話語,威脅的成分昭然,她還是語氣平靜地說:“奴婢謹記王妃教誨。”


    趙錦繡也不著急,反正吧,慢慢推理,慢慢證實,用各種手段逼陰謀家現形。其實換個角度來看,這些其實是很有趣、很娛樂的事。


    想到這些,趙錦繡心情很是不錯,唇邊也噙著一抹笑。伸伸懶腰,慢慢站起身,施施然推開身後一扇窗,看著窗外日光和暖,不由得感歎一聲,道:“如此晴好天氣,還真該接受太皇太後的邀請,一起去禦花園賞花的。”


    這話是變相告訴雲娘:太皇太後已經落網了,你就不要再那裏頑抗了。


    趙錦繡瞧著雲娘,還是耷拉著腦袋,沒吱聲,。錦繡知曉她定是亂了,那麽,再加加砝碼就夠了。於是又問:“不知雲總管祖籍何處呢?家中還有些什麽人?”


    雲娘立馬回答:“祖籍容州,家中還有侄子,去年已娶妻。”


    好啊!這人果然是老狐狸做派。趙錦繡斜瞟一眼,臉上卻是笑意盈盈,盯著雲娘,感歎道:“真是其樂融融的,倒是讓人很是羨慕。不過,聽聞容州是蠱毒之地。聽聞那邊的人都擅長研製蠱毒。”


    “奴婢自幼跟著自家小姐,自然沒有聽說過。不過,在錦王府這幾年,也長些見識,聽聞最擅長蠱毒的雲召國。”雲娘不卑不亢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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