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人保護,就不用自我保護。


    ——題記


    所謂上山容易下山難,馬車下山速度極慢。


    趕車人起先也是驚訝悍匪的死亡,但卻隻是驚訝地“咦”了一聲,便再也沒有說話。繼續趕路。


    日頭還高,山間的樹漸漸不那麽茂密。趙錦繡依舊撩著藍布碎花的窗簾,瞧著窗外。山勢奇特,流泉飛濺,鳥鳴山中,遠處偶爾有狼嚎在山中回蕩。


    馬蹄聲與車軲轆聲在蜿蜒的山道上寂寞地響著,敲得很有節奏。趙錦繡瞧著窗外,估摸著這馬車的速度,應該能趕上方才那離去之人的腳步。


    然而,行了半日,車已到山下,依然見不到一個人。而這下山,卻隻有一條路。


    難道是鬼魅?趙錦繡閃過這念頭,立馬又在內心笑自己。如果是鬼魅,那些屍體何須有傷口。


    又琢磨了好一會兒,還是不得其解。趙錦繡隻得在心中告誡自己,這一路都要小心。也許自己,並沒有徹底擺脫林希的身份。或許,暗處還有什麽人,洞察了當日在瓦羅山頂的秘密。


    這些不得不防。想到這些,趙錦繡心情不由暗淡,輕歎一聲。


    趕車人聽見,這會兒說話了,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抖,道:“公子,莫怕,前麵就到十裏鋪,住一夜,明日下午就可到容州了。”


    “有勞了。”趙錦繡回答他,懨懨地靠著車壁。


    二人也沒說話。趙錦繡隻靠著車窗,聽著車軲轆的節奏聲,眼皮一直往下搭,巴不得睡一覺,來補足精神,可卻又不敢睡去,怕中途出什麽岔子。


    其實這四年來,趙錦繡一直感覺很累,想好好睡一覺,補足精神,卻也不可以。趙錦繡不禁細數這四年多的日子,除去在鳳樓後院養傷,以及最近半月在許宅養病的日子,竟沒有哪一天睡得安穩過。


    每一天,她都有莫名的焦慮,怕一睡下,不夠警惕,暗處的敵人就來襲,自己就會有悲慘的命運。於是,趙錦繡也曾幻想,如果能遇見一個什麽人,能保護她。那麽,是不是就不用時時刻刻都想著自我保護,過得如此疲累呢?


    可是自己的身份擺在那裏,那麽,能保護自己的人那個人,得要多麽強大才可以啊。每每想到此,趙錦繡都會苦笑:如果林希的身份被揭穿,東窗事發,陷入紛爭裏,那時候,靠的也許就隻有自己。


    四年來,趙錦繡自我保護著,便逐漸養成習慣,能不睡的時候不睡,即使睡,也睡得不沉。


    竭力支撐著,不讓自己睡去。後來,趙錦繡竟是開始默念宋詞,又背誦一些古代的名篇,偶後百無聊賴,便是想起許華晨來。


    那些過往時光,疼痛的、快樂的,呼啦啦過去。


    如果將前世的十年比作一件衣衫,那麽趙錦繡就是拖著牽情的線,細細密密地走著針腳,每一針縫的都是許華晨。


    他對於趙錦繡,已經不是一種痛,或者是一種美好,抑或隻是愛慕對象了。他是趙錦繡生命的一部分,如同親人一樣的存在了,不可割舍。


    以前,趙錦繡曾有多次預感自己要失去許華晨。倒不是因為與許華晨吵架,許華晨憤憤地不理會她。而是,那種真正的失去。


    第一次,是他告訴她要結婚了;第二次,是他帶了一個女孩子回家;第三次,則是趙錦繡交了男朋友,並且談婚論嫁,與他吵了一架,他冷冷地走掉,半年沒有隻言片語。


    可是,許華晨卻一次又一次地打破趙錦繡的預感。第一次,他退婚了,第二次,與那個女的交往一個月,分了;第三次,因為地震,他不顧危險,千山萬水地來到她的麵前。


    那一次,兩個人看著彼此,雖然還是慣有的對白,但一切卻都不一樣。趙錦繡笑看著他,背後是大地震後的斷垣殘壁,歪斜的電樁,灰白的天空。


    他眼裏有明亮的光。然後,在大地震後一個月,在所有人都在往外蜀外走時,他回來了,在滿世界兜兜轉轉了四年後,再度回到成都,居住在這裏,嘴裏碎念,竟是一反平常的威嚴,痞子樣地回答他的發小提問:“走了全世界,還是覺得錦城美女如雲,水靈靈的,一抓一大把的。”


    眾人皆驚,皆意味深長地看看趙錦繡,哈哈大笑,不再說這事。趙錦繡也知曉那些人的意思,心裏懷著小小的甜蜜。其時,她獨自坐在角落裏,耳朵裏塞著耳塞,但MP3沒有開。許華晨卻是看過來,像是要看她的神色,趙錦繡卻是靠著沙發,神情自若,反正自己在聽音樂的。


    後來,他們一群人吵嚷著要去獵狐狸。因為山裏危險,許華晨堅持不讓趙錦繡去。她嘟囔好一陣,說自己是山裏長大的,他卻還是強勢地留她在山下。還有另一個家夥因為鬧肚子,也沒有去。那家夥是許華晨的發小,跑了幾趟茅廁,拉得臉色蒼白,卻還不忘八卦本色,賊兮兮地問:“小錦繡,你們這下怎麽辦?”


    趙錦繡明知她問的是什麽,卻就是不明所以的表情,迷茫的眼神斜睨他一眼,問:“啥?”


    那家夥手撐著頭,湊過來瞧著趙錦繡,道:“我認識他這麽多年,沒見過許華晨這麽多廢話的。我發現,除了你在場,他是極少說話的。還有,他很喜歡逗你,且自己愉快。”


    趙錦繡心裏亂亂的,這些不一般,她又不是不知,隻是不願意深思罷了。麵上卻是淡然,聳聳肩,道:“他有虐人傾向,你認識他這麽多年,不知麽?”


    那人在跑茅房之前,甩出一句:“不知。”


    我和他怎麽辦?趙錦繡一下怔怔地瞧著淡藍的天空,發了愣。


    許華晨從來不避諱談他的家族,將她當作一份子,一些家族裏的秘密也會提及,隻是趙錦繡不想深入,每一次都會岔開話題。


    但從斷斷續續的話語中,趙錦繡聽出來了,他不是他自己的,他不是自由的。即使他有和藹的父母,但卻還有整個家族的命運要擔負。


    身不由己,便是他。而他給她的那個答案,趙錦繡隱約已經知道,所以一直以來,她努力保持淡然,不讓他看出絲毫的端倪來,不讓他左右為難。


    那個發小再一次從茅房出來時,捧著肚子,一邊說不行,要打電話叫醫生,一邊說:“我真佩服你們,顧左右而言他這種事,也能幹這麽多年。”


    趙錦繡氣定神閑地遞給他一杯熱水,道:“你這人一輩子碎嘴,當律師還沒說夠嗎?”


    那家夥扶著桌子坐下來,忽然,很鄭重其事地說:“小錦繡,不管將來如何,你都不要從他生命消失,即使你嫁作他人婦,也不可以。”


    趙錦繡愣在那裏,瞧著這向來痞子樣的律師。他吸一口涼氣,繼續說:“因為他的家族是比我們顯赫,注定他背負的比我們多。而他能給你的極限,你已經知曉。這麽多年,能讓他開心的,一個是陳秀麗,一個是你。”


    趙錦繡眉頭微蹙,這是他這群發小,第一次在她麵前提起陳秀麗。許華晨極少提起,這些發小也知趣不提。


    那家夥繼續跑了一趟茅房,出來癱軟在椅子上,卻繼續說:“陳秀麗比他大,一直很照顧他。他有什麽壓力都對她傾訴。可是因為年少,他一直不懂得去念及陳秀麗的好。因為在我們這群人裏,他本就是優秀而英俊。倒是後來,陳秀麗因病而殤,他倒是越發念及,悔不當初,性情沉默,充滿哀傷了。”


    趙錦繡慢慢低下頭,沒有說話。那流氓律師還在一旁,絮絮不止地說:“對你,卻是全然護著的,八年了,我們都看得出。你已經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挖走的話,不知他會怎樣。”


    就是這一句話,深深震撼了趙錦繡。她驀然抬起頭,那律師已經再度往茅廁方向,以非常滑稽的姿勢跑過去。


    而這句話“你已經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在耳邊久久回蕩。她瞧著別院外的紅燈籠,低低地說:“他,何嚐不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是的,彼此都是彼此生命中的部分。果然,傍晚回來,許華晨竟是抓了活的小狐狸回來,毛茸茸的,甚是可愛。一幫發小都在笑:“喲,許少的槍法也有不準的時候,獨獨留下這這隻小狐狸。”


    許華晨不理會,自己弄了籠子裝起來,說是送給趙錦繡。趙錦繡自是高興,瞧了好一陣子,最終,許華晨卻是將狐狸留在別院,交給人飼養,不許趙錦繡帶走。說是危險。


    趙錦繡隻能眼巴巴地看著那狐狸,在一幫發小的取笑中,離開別院。


    她瞧著旁邊專注開車的男子,然後別過頭,心裏默念著一句如同繞口令的話:我們彼此是彼此生命裏的一部分。


    趙錦繡在這個午後,細細咀嚼那些日子,雖然曾經覺得那些日子如同暗沉沉的月光,壓抑得難受,痛苦。


    但如今來看,一切都如同沉澱下來的風景,居然每一分每一秒都那麽美。如果沒有他,自己的人生要單薄得多吧。


    趙錦繡不由得笑了,想到許華晨,心裏竟不是以往的悲傷,瞟一眼窗外不太盛的日頭,心裏卻是有些急迫,巴不得想快點趕到大夏去,去看看江慕白是不是就是許華晨。如果是,這一次,轉換了時空,身份和姓名,也要看看他是不是還記得自己。如果是,這一次,一定要勇敢地跟他在一起,踏碎世俗的所有紛紛擾擾,撥亂反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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