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州盆地到了五月底,白日時光便漸漸拉長,天氣也逐漸和暖,行人大多脫了春衫,著涼爽的寬袍夏衣。


    趙錦繡也在出得令州城三日後,感覺實在是熱,所以,在一個驛站將春衫換下。不過,在換衣服時,她猶豫了一番,因為包袱裏的衣衫皆是三公子的裝束,那衣服裝束的質地都是上乘。


    所謂“人靠衣衫馬靠鞍”,這些衣服要是一穿,折扇一拿,加上她那張極其清雅俊秀的臉,往人群裏一站,任誰都不由得多看幾眼。而昔年,作為鳳樓三公子,每次來往於桑國與蕭月國,都這條水路。鳳樓的旗號是金字招牌,而三公子又名滿天下,這一路的熟人自然不少。


    如果自己打扮太過招搖,難保不會有人認出來。屆時,自己奮力布局,碧溪不惜犧牲性命,為自己換來的新生都將不複存在。自己又會陷入林希的身份的紛紛擾擾之中去。


    趙錦繡想到這些,暗暗責怪自己這半個多月過得恍惚,竟是忘記考慮這層。如今在這荒郊野嶺,哪裏去置辦行頭?


    屋外車夫見屋內久沒有動靜,拍拍門板,壓低聲音問:“許公子好了麽?若不趁著這日頭還有些毒,趕快啟程,恐是趕不到十裏鋪。這一帶,強人出沒呢。”


    趙錦繡也知這一路的行情。令州盆地在桑駿的治理下,雖還算富庶,盜匪極少。但從令州到容州這一段,由於是商賈的主要通道,所以,免不了還是有藝高人膽大的落草為寇。而這令州到容州這一路,就數這十裏鋪附近的獨孤山最為凶險。去年四月,她來令州采辦茶葉,獨孤山附近就有盜匪連鳳樓的商隊都敢劫,好在楚江南派給趙錦繡一幹好手,整個商隊才得以保全。


    如今,自己孤身一人,又是女子身。趙錦繡眉頭一蹙,果斷地將包袱包緊,也顧不得熱,將春衫再次拉好,一轉身,拉開破敗的驛站門,走了出去。


    趕車人已套好馬車,坐在車頭抽煙,竹做的簡易煙杆也在馬車破舊的轅子上打得霹靂直響。趙錦繡往車上一坐,還沒出聲吩咐,那趕車人便是一甩響鞭,狠狠抽在馬屁股上。馬兒一聲嘶鳴,在山間奔跑起來,噠噠的馬蹄聲敲在幹燥的黃土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趙錦繡將破舊的藍布碎花窗簾略微卷起,瞧著窗外。


    這五月的令州盆地,植物茂盛,大片大片的青翠層層疊疊堆積著,山間顯得清冷寒涼。一過驛站外的破橋,山路便是一直盤旋往上,進入密密的林間,林寒澗肅,耳邊是淙淙的水聲,偶爾有幾縷日光透過密林,透下斑駁的幾塊光斑,證明著這會兒還是晌午。


    這密林間的山道上鮮少行人,光線也較暗,馬車一直往上,這馬兒本不是好馬,奔跑了一陣,也是乏了力,任憑那趕車人鞭子甩得脆響,那馬兒也是不怎麽動。


    趕車人低聲絮語,罵罵咧咧地說:“你這畜生不來勁兒,要是強人出來了,有得你受的。”


    趙錦繡靠著窗戶眉頭微蹙,那趕車人卻是攀談起來,感歎道:“這條路,就是盜匪多,這官道,可都不成樣子了。”


    趙錦繡不想說話,隻是聽著。那趕車人繼續甩著鞭子,思維卻無比跳躍,這才在說官道的事,現在又立馬跳到當今時局,這回卻是指名,道:“公子,你這行商,是去大夏還是蕭月國啊?”


    趙錦繡心裏不悅,隻是換了個姿勢靠窗,並沒有說話。那趕車人卻是甚是不識趣,自顧自地說:“這蕭月國跟咱們桑國議和不過七八天,我們桑國倒是寬容,就不知蕭月國如何,聽說因為林希少將軍的事,蕭月國還耿耿於懷呢。公子此去,怕是要小心些了。”


    趙錦繡聽著,覺得人家是關心,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所以便“嗯”了一聲,以示回答。


    那趕車人越發來勁兒,又是長長的歎息聲,道:“這天下也不知幾時才能定下來。這大夏的三兄弟是打得不可開交。先前以為江家大少可以快速拔掉三少,平定局勢。誰知,失蹤已久的八少突然出現,軍中不少人倒戈。上個月,聽聞那八少率軍與大少交戰,打得大少落花流水,如今大夏以西都是八少的地盤呢。那三少在東南沿海一帶也是反攻。公子,你可千萬別去大夏啊。”


    趙錦繡聽他說大夏,心裏略狐疑,還是問了句:“為何?”


    那人一下提高嗓門,道:“公子啊,你想想,這戰亂,搞不好就飛來橫禍。何況就算是三少和八少聯合將大少打敗,這一山不能容二虎的事,這大夏的戰亂還不知是猴年馬月的事了。”


    趙錦繡心裏一緊,不由得坐直身子。這一舉動,倒不是因這崗子上,就是去年鳳樓商隊遇劫之處,而是因這看似破破爛爛的趕車人在說天下局勢,且說的是並非桑國,而是大夏。


    那人歎息一聲,倒是不再說,隻是專注地甩著鞭子,上得這山崗,樹林倒是稀疏,露出和暖的日光。


    趙錦繡卻是試探性地問:“老伯見識廣博,這大夏的事,我可是聞所未聞呢。”


    那人壓低聲音,回答:“廣博個啥呢,不過是我兩個哥哥和一個妹妹都在大夏罷了,骨肉親情,總是擔憂啊。所以,每次趕車去容州碼頭,我都在會在那裏打聽大夏的情況。”


    趙錦繡不言語,轉念一想,自己倒是疑神疑鬼了。這趕車人也是趕車的老把式,長期跑令州到容州一線。這又是張伯介紹的。要不然,這不帶家丁護院,又不結伴而行的,人家肯定不肯接下這趟生意的。


    二人一時沒有說話,那馬倒是上得崗。趕車人放慢速度,趙錦繡知曉這是怕前方有陷阱,馬兒趕快了,可能被陷阱所困,那時,倒是想跑也不能。


    崗子上靜悄悄的,空山中偶爾傳來一聲清脆的鳥鳴。忽然,那人低聲說:“公子,你得小心些。我感覺這地方,有些不對勁兒。”


    “何以見得?”趙錦繡壓低聲音問,其實在上這崗子前,趙錦繡已經有些驚訝,這大中午的,竟是沒遇見一個趕路的。


    “不知,總是覺得不對勁兒。”那人聲音有些恐懼。


    突然,林間傳來一陣雀鳥撲騰騰飛起的的聲音,趙錦繡心中一緊,對那人說:“且慢,這附近有人。”


    那人也是沉住氣,勒住馬。趙錦繡凝神靜聽,有刀兵相碰隻之聲,極其細微,倏然又隻有風聲,仿若方才聽到一切,隻是幻覺。


    趙錦繡仔細聆聽,卻隻有風聲。良久之後,四周依然寂靜。


    那趕車人也按捺不住,壓著嗓子輕聲說:“公子,容我去看看?”


    趙錦繡一下子推開門,阻止道:“你且在這裏,我前去看看。”


    那人還想說什麽,趙錦繡一擺手,爾後輕輕吸了吸鼻子,風從崗子邊吹過來,果然有著微微的血腥味。


    看來前方確實是發生了血案,趙錦繡躡手躡腳,走到崗子邊緣,躲在一片林子裏,往崗子那邊瞧,下崗的路還算平坦,卻在那邊的草叢裏赫然躺著屍體,橫七豎八的,晃眼一看,也有十來具。


    而下山的路上,恍若有個人正往山下去,腳步不快,衣袂飄飛,身上似乎斜背著什麽,不一會兒,便轉拐下去。


    趙錦繡停了良久,在心裏琢磨了眼前的情況,又仔細瞧了瞧那樹林裏屍體的裝束,這才掏出絲巾蒙住口鼻,慢慢走過去查看。


    濃重的血腥味,即使是戴著麵巾,也能聞得到。趙錦繡扒開草叢,隔著一段距離,仔細看躺在血泊裏的人。這些人都是盜匪的裝束,血將全身的衣衫染透。


    趙錦繡眉頭一蹙,根據方才的情況來看,這些人應該是下山那人殺掉的,他們的打鬥應該不出兩招,因為兵器相碰的聲音微弱且短促,那麽這些盜匪根本沒有碰到那人的兵器,而是這些人在被殺倒下的那刻,互相碰到的。


    趙錦繡猶豫一番,還是走過去,蹲身查看其中一人的屍體,那人眼睛睜得很大,傷口在脖頸,極薄的傷口,血極少,但可看得出極深。又另外查看幾人,同樣的傷口。


    一劍七人,立時斃命,連呼喊都來不及,此人功夫真是深不可測。


    趙錦繡也不知對方是誰,到底是路過,還是有什麽陰謀。至少這一刻,解決了這夥悍匪,自己可以繼續往前到十裏鋪。


    若今晚在十裏鋪歇息,明日一早起來趕路,前路全是平坦的大道,附近有駐軍,那一代比較安全,應該在明日酉時就可到達容州碼頭。


    趙錦繡一想,立馬往崗子上趕。那趕車人已經跳下馬車,在朝這邊焦急地張望,見到趙錦繡過去,這才鬆了口氣,沉聲問:“可有情況?”


    趙錦繡沒答話,徑直上了車,吩咐道:“往前趕,見到什麽都不要停。”


    趕車人是收人錢財的,自然不多言。拍了馬,這馬車顛簸著往山下去。(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a href="http://www.qidian.com" target="_blank">www.qidian.com</a>,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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