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竹簡上全是圖譜,像是趙錦繡小時候看的看圖識字。內容嘛,自然是少兒不宜,全是古代男女洞房教育科普圖。


    畫技一派是線條圖譜,走寫意風格,人物皆以胖為美,上麵有各種姿勢的糾纏,旁邊還有了了幾個文字說明,全是細如蚊足的雕刻,字被塗成朱紅色。


    趙錦繡瞟了幾眼,雖說不是電視上的那麽逼真,可這到底是意境到了,也不由得麵紅耳赤,將那竹簡一合,推在一邊,說:“拿走,我不看。”


    紫蘭倒是麵色無波,非但沒有拿走,反而是鋪在趙錦繡麵前,很鄭重其事地說:“這怎麽行呢?每個侍寢的女子,無論身份,都首先要閱情,懂得這些,才能更好地侍奉九少。所以,還請姑娘看完這些圖譜。”


    趙錦繡瞟了幾眼,說:“看完了。這麽粗糙的畫技。”


    紫蘭一邊將竹簡收起,說:“那是比較早期的,約莫有兩百年的曆史。據說是江都才子吳月江畫的。姑娘,你再看看這個。”


    紫蘭說著,又從籃子裏拿起紙質鋪開,那紙泛黃,看起來也有些年頭,像是經過一些特殊處理,所以紙張還算有勁道。上麵畫的依然是洞房教育科普圖,這次更簡略,連文字也不配一個。


    趙錦繡看得無趣。紫蘭也不為難,隻說:“這紙張的其實還不如那竹簡。倒是這錦帛的要好好看看。”


    說著,又為趙錦繡鋪開,上麵自然也有圖畫,與紙張和竹簡比起來,比較工筆一些,可是這錦帛最多的卻是文字,月體的小楷,很娟秀飄逸,寫的自然是如何侍奉男人,解釋得詳細到極致,還有配圖講解。


    趙錦繡匆匆閱讀,根本不敢深入去想,隻是很不自在地推在一旁,說:“行了,都看了,不過千遍一律的。”


    紫蘭也不說啥,將這些一一收入那紅色的籃子裏,蓋上蓋子與紅綢。爾後又領了趙錦繡往東廂的一間房裏去。


    趙錦繡也曾奇怪過,那間房一直鎖著的,以前也問過江慕白,江慕白隻是說以後你會知道的。這會兒,紫蘭掏出鑰匙,領了趙錦繡進去。


    屋內暗沉沉的,卻有香燭的氣息。趙錦繡一警覺,假意抬袖掩麵,輕微咳嗽兩聲。瞧著紫蘭轉過屏風,點燃了燭台上的蠟燭,將帷幕挽起,對趙錦繡做了請的手勢。


    趙錦繡走進去,看到一個香燭的供奉台,上麵供奉著一尊佛,與平素裏佛有些不相同,具體不同還沒仔細瞧,紫蘭已經遞過來一炷香,道:“姑娘,拜一拜合歡佛吧。”


    合歡佛?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合歡佛?趙錦繡抬頭去看,紫蘭卻是不悅嗬斥:“姑娘,這事須得神聖,等下是要伺候九少的,請姑娘自重。”


    趙錦繡訕訕然,隻得手持那柱香行了禮,紫蘭將那香燭插上,又念念有詞:“信女趙氏如月,今番綿延子嗣,侍奉夫君,特來請佛庇佑。”


    紫蘭說完又是拜了一番,這才走過去啟動機關,那合歡佛竟就動了起來,內容自然是現實版的洞房演出。


    趙錦繡再一次概歎古人的偉大,竟然能想出這麽奇妙的洞房知識掃盲演示。看完合歡佛出來,趙錦繡越發覺得自己不純潔,咬著嘴唇一言不發。


    紫蘭卻是在廊簷下,對趙錦繡說:“姑娘,這閱情就算是完成了。還請姑娘記著侍奉九少。這接下來,請姑娘移駕浴房,沐浴更衣。”


    趙錦繡點了點頭,這邊是跟著紫蘭去了,香花撒在水麵,騰騰的熱氣中,八個丫鬟都齊齊行禮,為趙錦繡沐浴,又洗了頭發。


    因趙錦繡的手不方便,眾丫鬟小心翼翼,托著她的手,以免沾水。折騰了一個時辰,才梳洗完畢,這倒不是裹了被子送到江慕白的床上,而是穿了紅肚兜,外麵又穿素色的袍子,頭發用玉簪綰著,足上用紅線係著小鈴鐺,穿著桃花色的繡花鞋。


    八個丫鬟將趙錦繡扶出來,外麵早就準備了一頂轎子,紅色描金的簾子,裏麵是絲絨的座。趙錦繡覺得太誇張,這浴房離江慕白的臥房不過幾步路而已。


    紫蘭卻說規矩不能廢,便也是將趙錦繡抬到東廂的一間屋內,卻並不是江慕白的臥房。


    那老婦人正垂首立在一旁,正是說情的教習嬤嬤,就是侍寢的講解導師。這老婆子又是一番非常俚俗直白的講解,末了還問麵紅耳赤的趙錦繡:“姑娘,可還有疑問須問婢子的?”


    趙錦繡立馬搖搖頭,她總覺得這些屬於很私密的事,這下子都擺到桌麵上來說,這感覺像是跟父母一起看電視看到男女親吻的鏡頭一樣,讓人極其不自在。


    這教習嬤嬤聽聞,一邊點頭,一邊說:“那姑娘可要記得,第一次總會痛的,要忍著,不要大驚小怪,以免驚擾了九少。”


    趙錦繡心中腹誹,這什麽世道,自己痛,還不許吱聲,還驚擾他?


    “姑娘,可以記清了?”教習嬤嬤頗為嚴格。


    趙錦繡立馬回答:“都清楚了。”


    那教習嬤嬤又說了一遍侍寢的禮儀,讓趙錦繡背了一遍,這直接讓她想到小學被老師抽起來背課文。隻是這次背的是這樣讓人哭笑不得的內容。


    最後,教習嬤嬤很滿意趙錦繡的記憶,不由得誇讚:“姑娘聰穎過人,貌美如花,今日侍寢後,必得會更得九少歡心。婢子在這裏恭祝姑娘得寵天恩。”


    趙錦繡一番客套,送走這羅嗦的教習嬤嬤。紫蘭與秋棠二人進來,行了俯身禮,道:“九少已經回府,請姑娘與婢子們移駕臥房。”


    趙錦繡跟著紫蘭等人出得這屋子,依舊是紅色的軟轎一直抬到江慕白的臥房,也就是平常二人休息的那一間,今天卻是裝點得不同,比那一晚,江慕白布局成洞房花燭夜的時候,還要規模宏大。


    紅色的帷幕低垂,紅燭台的造型別致,秋棠嘴快,為趙錦繡介紹說:“那就是百子千孫燈。祝姑娘和九少,子嗣豐綿。”


    其餘幾個丫鬟也是嘴甜,紛紛祝賀。趙錦繡照例是給了紅包,這是先前紫蘭為趙錦繡準備的。


    眾人將桌上的果品擺好,又端來了一道一道的美味佳肴,擺放整齊。


    紫蘭嗬嗬一笑,伸手討喜錢,道:“姑娘,這是百子千孫宴,九果九蜜餞九素九葷九湯,每樣都要嚐到哦。”


    趙錦繡照例給了紅包。紅蓮在床上鋪了潔白的床單,嘻嘻笑著又討了喜錢,眾丫鬟一並退出去。


    趙錦繡一個人坐在桌前,丫鬟們退出去,四周忽然一片寂靜,這寂靜讓趙錦繡忽然之間覺得很慌亂。不由得問:自己這是在做什麽?在靜待——,靜待他嗎?


    想到方才看到的圖譜以及那些講解,想到自己跟他今晚就會那般,突然就想要逃走。雖然,過去也曾想過與他一起,山高水長,生兒育女,早晨在他的臂彎裏醒來,但到底隻是臆想。如今,卻是要真真實實與他融合。


    趙錦繡不由得站起身,想要趁他來之前立馬走掉。誰知剛走兩步,便聽得紫蘭等人在齊聲喊:“恭迎九少,願九少與夫人,福澤連綿。”


    他來了。趙錦繡有些慌亂,隻想著躲起來,立馬閃身到床後去。


    聽得門打開,又掩上。江慕白的腳步聲很輕,讓趙錦繡莫名其妙地想到銀色的狐狸在月色下行走時,那般輕柔。


    他走進裏間,站了一會兒,輕輕一笑,低聲道:“原來夫人還喜歡玩點有趣的啊。那慕白倒是要奉陪了。”


    趙錦繡站在床後,也覺得自己太傻,這躲又躲不了的,自己就算是躲到別處,這廝也是能將自己扒出來,何況是躲避在這床後。


    趙錦繡很是懊惱,自己剛才慌什麽慌,不就一個男人,過去遇見命懸一線,自己都沒慌過。


    “為夫在外忙碌一天,難道夫人忍心看著為夫餓肚子麽?”江慕白說話的語氣有些撒嬌式的委屈。


    趙錦繡還在猶豫怎麽出去比較自然,卻忽然發現江慕白一下子竄過來,在眼前一晃,已將她抱住,笑嘻嘻地說:“夫人倒是十分有情趣。看來今天的閱情和說情都是很成功的。”


    趙錦繡一下子低著頭,江慕白哈哈一笑,就那樣直直地將她抱出去放在桌邊。


    江慕白站著,低頭瞧著趙錦繡,嘖嘖地說:“素衣素顏,真是美麗。”


    趙錦繡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著頭,手足無措,心跳得厲害。


    江慕白彎下腰來,執起趙錦繡的手,低聲說:“錦繡,我們去焚香謝天吧。”


    趙錦繡身子猛然一怔,一動都不敢動,這一聲“錦繡”,聲音不大,可仿若是直直貫穿了靈魂,直到命運的最深處。


    這一聲,她曾以為再也聽不到;這一聲,她已有五年沒聽到。


    趙錦繡咬著唇一動不動,眼睛也不敢眨,可眼淚還是如同珍珠撲簌簌地掉落下來,在白袍上倏然不見,浸出大團大團的淚漬。


    江慕白彎腰抱住她,在她耳畔低聲喊:“錦繡,錦繡,我的小錦繡,你怎麽也來了,我從來都不敢奢望,你會再度出現在我生命裏。”


    趙錦繡還是一動不動地任由他抱著,聽著他低低的話語,覺得過去的十多年,思念也好,痛苦也罷,絕望或者希望都不重要。這一刻,失而複得,這一刻,他是愛她的。


    趙錦繡覺得自己像是跋涉了千山萬水,經過無數的尋覓與艱辛,終於到達風平浪靜的港灣,那之前的艱難困苦,一切都不重要,如今便是花好月圓。


    江慕白見她不做聲,隻是掉眼淚,伸手輕擦她的眼淚,低聲說:“錦繡,千山萬水的,隔著茫茫的時空,你竟然是來了。”


    趙錦繡點點頭,抽泣著抬起頭,瞧著近在咫尺的江慕白,盡管換了一副容顏,卻依舊能看得見他眼神裏的依戀,隻是這依戀比前世裏更甚。


    前世裏,作為清冷自持的許少,他的眼神向來習慣隱藏所有,所以總是淡淡的,將所有對她的疼惜都壓著,偶爾外露,必得是喝得差不多,回到家裏,他才敢放鬆,有時,就那樣怔怔地盯著趙錦繡,毫不遮掩眼裏的疼惜與喜歡。


    而今,丟掉許少身份,他的眼神比從前放鬆,所有的依戀、寵溺與疼惜都在這清明幽深的眼眸裏毫無保留。


    趙錦繡隻覺得在他的注視下,渾身都是暖意,難以自持地動動嘴,想喊他的名字,試了好幾下,才輕喊一聲:“華晨。”


    江慕白一下子睜大眼睛,神色也是不自然,呼吸更是濃重得不像話。一向清冷自持,做事極其有規律的男人,這一刻卻是手足無措,待下一刻,他才反應過來,應了趙錦繡一聲,那聲音都有些顫抖。


    趙錦繡輕輕一笑,覺得這男人從來沒有這樣可愛。他猛然將她一摟,低聲說:“錦繡,是我。”


    趙錦繡亦伸手摟住江慕白,緊緊的,仿若怕他一下子就消失不見。


    二人這樣一動不動,摟了良久,直到感覺彼此姿勢有些僵硬,這才放開。


    江慕白又端著趙錦繡的臉,仔仔細細地瞧了一陣,然後摸索著她的臉,說:“傻丫頭,總之,感謝你再次出現在我身邊。走,我們去焚香謝天。”


    趙錦繡點點頭,也覺得應該感謝上天,讓她的珍寶失而複得,此時此刻,還能與他一起。


    二人手牽著手走到外間,香案早就備好,那窗戶也大開著,窗外已是暮色降臨,這是個月夜,朗淨的月色如水般傾瀉而下,周圍泛起柔和的光。


    兩人端跪在蒲團上,手持著香燭對著天空拜了拜。江慕白自顧自地說:“許氏華晨,感謝上蒼,將我心愛的人兒,帶到我身邊。希望上蒼能繼續庇佑我與錦繡,讓我們白頭偕老。”他說著,又拜了幾拜,將香鄭重插在香爐裏。


    趙錦繡心裏溢滿幸福。也瞧著窗外明淨的月色,手捧著香,說:“信女趙氏錦繡,感謝上蒼,能給我這個機會,讓我可以好好地愛許華晨。希望上天能繼續庇佑我與華晨,讓我們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趙錦繡念著“許華晨”三個字,隻覺得忍不住顫抖。她念完禱告,慢慢地三叩,爾後將香鄭重地插入香爐。


    二人雙雙又拜了三拜,爾後站起身來。江慕白突然拉住她的手,一下子將她橫抱起來,急急地往裏間走。


    他將趙錦繡放在桌邊坐下,為她夾菜,盛湯,瞧著她吃飯。


    趙錦繡被瞧得不好意思,低喊:“你也吃啊。”


    江慕白嗬嗬一笑,隻是樂,也吃了幾口。偶爾兩人又都傻傻的,吃一會兒,又不由得看對方,相似一笑,一頓飯吃得傻氣無比。


    吃完飯,接下來的程序便是喝交杯酒。因為趙錦繡受傷著,所以江慕白命人備的素酒,那味道很淡,有點像是西餐廳的那種開胃酒。


    江慕白端著碧玉杯,抓著趙錦繡的手,鄭重其事地說:“許華晨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趙錦繡掙脫手,端起另一隻碧玉杯,抿著唇竭力留住眼淚,瞧著江慕白的臉,一字一頓地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二人這一番誓言,最終都難以自持,對視良久,江慕白忽然說:“錦繡,無論什麽時候,什麽情況,你都要相信我。”


    趙錦繡心裏一動,自然知曉將來世事多艱難。麵上卻是微眯雙眸,笑道:“你是在為你以後寵幸別人找借口嗎?”


    江慕白臉色一沉,繞過趙錦繡的脖頸喝了那杯酒,爾後將酒杯一擱,又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下。


    趙錦繡心想:隻是一句玩笑話,他至於氣成這樣麽?


    誰知江慕白將趙錦繡一摟,簡直像是拎小雞一樣,給丟到床上。趙錦繡還沒爬起來,他卻是俯身過來,吻住她的唇,舌頭撬開她的唇齒,竟是將那酒喂給她。


    趙錦繡一隻手使勁地捶他,他老人家不動不搖的。直到將那杯酒悉數讓趙錦繡吞下,有吮吸著她的唇好一陣,才一臉得意地放開趙錦繡,道:“小錦繡,今天教你的第一課叫《原來交杯酒可以這樣喝》,可有記清楚了?”


    趙錦繡羞得不得了,將頭偏向一邊,低罵一聲:“色狼。”


    “看來知我者,錦繡也。”江慕白很無賴地笑著,撐在錦繡的兩側,烏發也是紛紛垂落。


    趙錦繡很不自在,江慕白卻是笑著低語:“錦繡,你怎麽知道,我上輩子就想要你。”


    趙錦繡捂著耳朵不聽。江慕白哈哈一笑,翻身脫了外袍,上床,將趙錦繡摟在懷裏,爾後把那碧玉簪一拉,趙錦繡的烏發全部垂落。


    江慕白倒是嘖嘖稱讚一番,將她捂著耳朵的手拉下來,爾後三下五除二動手解去趙錦繡的素衣白袍。


    趙錦繡這會兒徹底慌了,連忙問:“你,你都去問過杜先生的,難道他沒有告訴你,不可以啊。”


    江慕白從後麵將趙錦繡一摟,咬著她的耳垂,道:“杜先生說隻要我稍微注意一下,不用太折騰你即可。”


    趙錦繡聽得耳朵一熱,想到橫豎要跟這男人那般相對,身子都一片燥熱,止不住的微微顫抖。


    江慕白狠狠咬她的耳垂一下,在她的驚呼聲中,低聲笑道:“今天的課程可都要記好哦,以後我會天天檢查幾遍的。”


    (嗯嗯嗯,他們終於相認了,在九少認為的有紀念意義的日子裏,他喊了錦繡,她喊了華晨。多麽美的場景。嘿嘿——,千山萬水的,兩個人相遇了。原來相愛的人都是這般傻。我飄去睡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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