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錦繡聽著太後的話,心裏明了這女人到底是站在江慕白身邊,對自己與江慕白的事倒不是想象中那麽計較。看來,自己與江慕白所麵臨的情況也不是最壞。


    雖然現在太後一直防備著自己,怕自己是他國的間諜。但至少在今日的談判中,自己還是取得了預期的效果。


    趙錦繡心裏很是高興,但麵上隻是淡笑,她神色平靜地瞧著太後,略略欠身施禮,緩緩地說:“理當如此。”


    太後神色非常平靜,瞧了瞧趙錦繡,問:“那如今,你當如何?”


    趙錦繡心中猜測她問的是訂婚宴的事,雖然自己心中有決斷,但也不可能顯山露水。於是隻得打太極,道:“妾身全憑太後做主。”


    太後眸光陡然淩厲,瞧了趙錦繡一眼,道:“你倒是句句話都考量。還真不愧是鳳樓三公子。你娘大凡有你這一半的心思,也不至於最後落得悲劇收場。”


    趙錦繡一聽,想這會兒不問杜蘅的事也是不可能。於是便施禮,道:“妾身五年前被齊眉擊殺於落鳳坡,後被楚江南救起,全然不記得前塵往事。前日裏,得知自己的身份,也知曉杜蘅是妾身的娘親。如今聽太後言辭之間,像是與妾身娘親是舊識。不知可否講述一二,也好讓妾身這個不孝女能以此慰藉思念,這般盡一點孝。”


    太後瞧了瞧趙錦繡,麵上沒表現出懷疑,隻是淡淡地說:“哀家與你娘的身份,想必你早已清楚。就你這些年在鳳樓的手段,大夏朝廷也不是不知的。鳳樓的幾位當家的個個都算人才。個個我們都接觸過,唯獨你和楚江南,太過神秘,查不到過去,我們便不會貿然行動。但你的所有手段,以及處事的方式,哀家閑來無事也曾研究過,手段風格跟慕白很像,但是又無跡可尋,像是信手拈來。所以,昔年的四大美人的身份,想必你已知曉吧?”


    趙錦繡站在太後麵前,很嚴肅地回答:“是。美人之於世,遺世獨立的美不過供人歡娛。而之於國,遺世獨立的美便是最好的利器。所謂‘溫柔鄉,英雄塚’便是最好的例證。”


    太後讚許地點點頭,爾後很有感觸地說:“任何事物太過美麗都是一種負擔。”


    趙錦繡聽出幾許無奈,幾許心酸,卻不料太後又說:“林浩然倒是很會保護你,讓你戴著麵具,假扮兒子。這樣就避免了不必要的命運。可惜,無論如何,他也終究是虧欠了杜蘅的深情。”


    趙錦繡一聽,仿若這裏有一段很悲傷的故事。太後瞧著趙錦繡端詳了好一會兒,才說:“你知道你哪裏最像杜蘅嗎?是眼睛。不過,眼神不像,杜蘅的眼神柔和一些。你的太過於幽深,明明清冷,裏麵卻又隱藏很多。不客氣地說,你娘比你單純得多。也因此,四大美人,她的名氣也最大,但是下場卻是最悲慘的。”


    趙錦繡聽聞這句話,不由得一怔,一直以來,她都認為桑駿的老娘白芷是最悲劇的。就算杜蘅不是難產而死,也不至於悲慘。因為依照董春燕的指示,她嫁給林浩然,應該是監視林浩然,穩固蕭家王朝的。可林浩然因為其妹林媛貴為皇後,也一直沒有謀反之心,忠心耿耿為蕭家打拚。那麽,杜蘅其實是四大美人裏最應該得到幸福的。


    可是如今,太後卻說出與趙錦繡的認知相反的事實。


    太後也覺察趙錦繡的神色有異,瞧著她問:“你肯定以為你娘理應是我們四個裏最幸福的吧?”


    趙錦繡點點頭,心裏暗自感歎權貴之家的事可真不是自己顛撲得破的。太後歎息一聲,搖搖頭,道:“昔年,哀家也在江都長大,與你娘是手帕交。那時,你娘是著名才女,亦是美人,雖在深閨,慕名拜訪的公子哥無數,皆隔著屏風與你娘講論詩文。眾多公子哥皆是才學之人,而你娘唯獨看上一介武夫林浩然。那一場相遇,至今想起來,哀家也覺得荒謬得不可思議。唉——”


    太後歎息一聲,走了幾步,斜倚著木格窗,緩緩敘述那一年林浩然與杜蘅的相遇。


    那一年,蕭月國還是泱泱大國,江都杏花春雨的柔媚南國之城,才子佳人無數。早春三月,城外靈台寺香火鼎盛,一到三月三,整個江都的女子都傾巢而出去靈台寺上香,求姻緣。


    這一日大早,杜蘅與木青雖然早就是董春燕手裏的棋子,但到底是女兒家,總是懷著最美好的心願,所以,也去靈台寺上香。路上有驚馬狂奔,杜蘅推開木青,自己卻傻傻地看著越來越近的奔馬,挪不動步。


    以為要死於馬蹄下的杜蘅,卻最終是被那個瘦削高挑的男子救下。那便是林希的父親林浩然,當時剛剛從荊城來到江都,接任江都水師訓練。


    這便是相遇,小說裏用爛的橋段,但是心高氣傲的杜蘅,卻不管將來的境遇,不管自己身負特殊的使命,與林浩然頻頻相約,林浩然是很典型的軍中男子,很沉默,渾身上下自有一種傲骨,倒是忽略了杜蘅的容貌,也不會討好獻媚,這讓杜蘅越發的死心塌地。


    以至於在董春燕讓杜蘅嫁給西門景雲時,杜蘅連夜去了荊城,找到林浩然,自然是下了藥,用了最激烈的手段,把自己交給林浩然,這便是這一段姻緣的開端。


    林家兵權本來頗大,如今董春燕自然以杜蘅與林浩然的事情做文章,將林家的兵權削去不少,江都、宣城、江城的水師兵權悉數被分割。林家的顯赫因杜蘅事件而隕落。所以,作為擔負著家族興旺的林浩然來說,自然不待見杜蘅。


    “杜蘅嫁入林家,鬱鬱寡歡,以至於生下你不久後,便自縊而死,自始至終,林浩然都沒有真正對她好過。哀家當年就想,這便是繼白芷之後的又一警示。其時,哀家已經嫁給先帝,生下慕白。情之一詞也覺得是負累,想必駱葵也是懂得了這些,才會絕地反擊。你說這情之一詞是不是負累呢?”太後敘述到最後,忽然問趙錦繡。


    趙錦繡眉頭一蹙,覺得這是太後在有意試探自己。原來講杜蘅的事情,不過又是在暗示,她對自己適才說的對江慕白的情之一詞表示懷疑。


    趙錦繡臉上卻全是聽聞自己娘親悲慘故事該有的震驚與怒意,好一會兒才緩緩地說:“若是林浩然可以放下所有對妾身的娘親好,何至於有此悲劇?娘親所托非人罷了。情之一詞,是兩個人的天時地利人和,是兩個人心弦的共鳴。如今,九少待妾身如此,妾身待九少亦如此。便從不覺得是負累。”


    太後眸色一深,隨即又恢複平靜,連連說了兩聲“好”,爾後問:“那這一次,你能承受?”


    趙錦繡還沒說話,外間忽然響起侍衛齊齊行禮的聲音:“恭迎九少。”


    “各位辛苦,不必多禮。”江慕白的聲音響起,帶著略略的笑意。


    趙錦繡一聽,心裏一動,不知怎的,臉上倒是一熱。抬眼一看,隻見透亮的屏風那邊轉過來一個人,正是一襲藍衣的江慕白。


    他笑著走過來,單膝在太後麵前跪下,道:“兒臣見過母後。沒能親自迎接母後,兒臣甚感不安。請母後原諒。”


    太後臉上露出溫柔的笑,竟是親自蹲身扶起江慕白,扶著他的肩,左右打量,感歎道:“皇兒倒是瘦了,想必十分辛苦吧。”


    江慕白牽著她的手,笑道:“有些事必須的,母後不必太擔心,倒是這一次,聽說您來的途中,竟是遭到刺客襲擊,兒臣甚為擔憂。”


    太後搖搖頭,道:“皇兒不必擔憂哀家,那幾個不過跳梁小醜,哀家還不需要懼怕。如今,哀家唯一掛心的,不過是你弟弟慕寒,畢竟他現在還在江慕天的地盤上,江慕天從小就凶殘,真怕慕寒有個三長兩短。”


    趙錦繡一聽,知曉太後是在擔心她的另一個兒子:十少江慕寒,如今被困在江邊城市回江。


    江慕白拍拍她的手,拉著她在一旁坐下,笑道:“母後不必擔心。慕寒向來不喜歡紛爭,機關術了得,江慕天舍不得殺,再者,江慕天一定會讓慕寒成為他的最後一道護身符,暫時也不會動慕寒的。何況,還有蒼穹劍客之女薑曦兒在他身邊。再說,前日裏,兒臣已經派人去接慕寒了。”


    太後一聽,不由得激動地握著江慕白的手,喃喃地說:“這就好,這就好,哀家也隻有你兄弟二人了。”


    江慕白隻是笑,眼神卻是掃過來,柔柔的,帶著一些讚許。爾後,他喊:“錦繡,過來。”


    趙錦繡乖巧地走過去,江慕白牽起她的手,放到太後手裏,道:“母後,這是錦繡,是兒臣看重的女人。本想著撿個適合的日子,再讓我兒臣最看重的母後和錦繡見麵的。不曾想今日倒是提前見麵了。”


    太後一笑,將手抽出來,拍了拍趙錦繡和江慕白的手,連連說了幾個“好”。


    江慕白拉著太後坐在主位,又拉了錦繡坐在旁邊,笑著問:“母後可還滿意錦繡?”


    太後滿臉堆笑,瞧了瞧趙錦繡,道:“才貌俱佳,聰慧大氣,母後自然喜歡。隻是如今,皇兒該以江山社稷為重。”


    江慕白一笑,道:“母後放心。兒臣自然會以江山社稷為重。否則哪裏有勢力去守護母後與錦繡,守護我兒臣看重的人呢。”


    江慕白似有感歎,將趙錦繡拉得更緊,韋管家卻在屋外低聲地喊:“九少。”


    江慕白一聽,倒是站起身,道:“母後,您一路勞累,先休息一下,待兒臣忙完一些瑣事,再來與母後敘敘。”


    “皇兒自去忙吧,哀家也小憩片刻,這湖心小築倒是清幽,恰巧荷香,母後甚是喜歡,至於給哀家準備的那院子,哀家也暫時不去了。”太後淡淡地說,又瞧了瞧趙錦繡。


    那眼神讓趙錦繡心裏發怵,暗想這女人莫不是想要留下自己?正想著,江慕白卻是搶先開口:“那兒臣多派些人來保護母後,兒臣告退。”


    剛說完,也不給太後說話的機會,直接牽起趙錦繡的手,問:“傷口有沒有換藥?”


    趙錦繡搖搖頭,道:“回稟九少,因為要上香,所以沒有來得及換藥。”


    江慕白一聽,頗為心疼地責備:“你這丫頭,就不知對自己好一點?”


    趙錦繡像個小丫頭一般低著頭,心想這廝怕早就算到這一層了,一大早起來,紫蘭她們哪裏容許過自己去換藥啊,都是催促去拿什麽合法的文書冊子。再說這個時空,有那個冊子和沒那個冊子,對女人來說,區別可大了。自己當時一心想著快點拿到冊子,哪裏記得換藥的事。


    她低著頭,隻聽得江慕白對太後說:“兒臣這寧園前些日子出了點妖蛾子,傷了錦繡,兒臣這會兒帶錦繡去換換藥。”


    他一邊說,一邊拉了拉趙錦繡。


    趙錦繡行了福身禮,道:“太後長樂,妾身告退。”


    太後揮了揮手,讓二人退下。江慕白握著趙錦繡的手走了出來,外麵劍拔弩張的侍衛們皆鬆一口氣。尤其是楊進,看到趙錦繡出來,緊繃的臉才有了一絲的放鬆。


    雖然是盛夏,周圍卻是荷香四溢,甚是清涼。江慕白一言不發,一直牽著趙錦繡走出湖心小築。


    八大丫鬟戰戰兢兢在一旁,江慕白也沒有理會。隻是柔柔地問:“你身子可好?可否陪我走回蘭苑?”


    趙錦繡方才在湖心小築吃得雖然不多,但是也算恢複力氣,覺得走走也好,便是點點頭。


    二人便沿著青石小徑一路往蘭苑走,兩旁的花木長得茂盛,大朵大朵的薔薇開得熱鬧非凡。日光和暖盛大,趙錦繡低著頭瞧著石板上斑駁的花紋,想到這一刻,牽著自己手的人是許華晨,心裏全是滿滿的溫暖。


    江慕白也不說話,隻是牽著她一直往前走。風吹著,樹蔭裏極其的涼爽,鳥鳴蟬燥都隻是點綴。


    趙錦繡想:要是就這樣一路走,一路走,那該多好啊。(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下為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令狐兮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令狐兮兮並收藏天下為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