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入結廬人境的人很快就被擒住,無一例外,一個活口都沒有,因為全部自殺。身上的銘牌與紋身皆表明這些人來自蕭月國皇宮,屬於從小訓練到大的宮廷侍衛。


    晨光熹微,雷聲消失,風已停,但暴雨依舊如注傾瀉,荊城韻書塔上的大堤告急的鍾聲已經敲了好幾次,紫蘭也催促建議過好幾次,撤離到後山的山莊裏去,趙錦繡卻是拒絕。她要在這裏,看著錦河兩岸的安然無恙。


    於是在樓上一宿未眠,寫了一夜的毛筆字。天剛蒙蒙亮,她喝了一點清粥,這才站起身。款款走下樓。


    大廳裏,雲鶴與侍衛們站在那裏,麵前是整齊擺放的三十二具屍體,有十五具是楚江南的護院,有三具是她的衛戍,還有十四具便是刺客的屍體。這些刺客,有一些原本沒有死,被生擒了,也是直接抽出短刀,刺入左胸,立時斃命。


    “夫人,一個活口都沒有。”其中有名衛戍上前報告。


    趙錦繡擺擺手,隻是蹙著眉頭,擺擺手,說:“無論身份,死者為大,都妥善安排吧。”


    說完,她也不等衛戍應聲,徑直走到寬廊裏,結廬人境的排水係統還算不錯,可這後院樹林間也是一片澤國,秋棠披著蓑戴著笠,還撐著一把油紙傘,頭頂著藥箱從楚江南的小院過來,水沒過膝蓋,一路走來,帶起一股渾濁,房簷口全是瀑布般飛濺。


    “夫人,您怎麽在這廊簷下?”秋棠頂著藥箱,上得廊上,大聲地喊,周遭是暴雨的聲音。


    “秋棠,杜先生讓你去給蘇姑娘用藥?”趙錦繡問。


    “回稟夫人,是的。昨夜,蘇姑娘的病又發了,這回卻是拿刀刺了自己一刀,還一直說‘林希,我知道是你回來了,我知道是你回來了’,那樣子癲狂得很。那些伺候她的丫頭做了簡單的包紮,昨晚電閃雷鳴的,就有丫頭過來找杜先生了。先生冒雨過去看了。回來讓婢子煎藥過去。”秋棠一邊擰著裙擺上的雨水,一邊回答。


    趙錦繡眉頭一蹙,點點頭,問:“如今,蘇姑娘如何?”


    “已經睡下,杜先生已經回去研究藥草去了,說蘇姑娘的病會好的。”秋棠將那藥箱擱在一旁,直起身來抖油紙傘上雨水。


    趙錦繡在一旁站立了一會兒,忽然吩咐屋內的衛戍:“你們抽調五人。去將蘇姑娘接到我的園內來,這樣的天氣,我與蘇姑娘到底是舊識,不能不管。”


    衛戍們都是做事的,即使有意見也不管。倒是紫蘭與明雲歡總覺得蘇青嵐不祥,進言阻攔。


    趙錦繡徑直上樓,不予理會。不一會兒,那五人將蘇青嵐抬上來安放在裏間的軟榻上。趙錦繡坐在一旁,看著她緊緊蹙著的眉,像是陷入極端的痛苦中,非常的不安,額頭上全是細細密密的汗珠。


    她到底是什麽身份?到底與林希有著怎樣的過節?到底是誰知曉她的過往,對她下這樣迷幻的藥劑?


    這美麗的女子身上全是謎團,那麽窺伺的那個人,安排這一切的那個人到底在何方?是昨晚來的那批人?


    一切都不得而知。但既然出現在自己的身邊,無論如何的謀劃都與自己有關吧。她站起身,親自點了一爐凝神的熏香,又命紫蘭打來熱水,擰了熱毛巾為她擦臉。


    “夫人,這不妥。”明雲歡終於擔心起來。


    “無妨,你讓那些丫頭都回她們的院子裏去。”趙錦繡揮手揮退所有的人,包括紫蘭在內。


    就這樣,趙錦繡守著蘇青嵐直到黃昏,沒有知道這一天,這個閣樓裏的兩個女子到底是在作什麽。


    事實上,蘇青嵐一直在昏睡,沒有醒過。


    而趙錦繡拿著毛筆在紙上百無聊賴地畫,這是她的思考方式。一直到黃昏時分,她走出裏間,大吃大喝一番,草草地梳洗一下,瞧了瞧窗外似乎小了一些的雨,在窗前站了一會兒,自言自語地說:“白日裏似乎沒有聽見韻書塔上的警鍾了。”


    紫蘭在收拾碗筷,回答說:“雨小了一些,看這雷聲也停了,想必上遊的雨也小了不少,這樣一來,錦河的水就沒那麽大,當然是讓人鬆一口氣了。看這樣子,今年的雨季不會太長。”


    趙錦繡“嗯”了一聲,瞧著窗外暗沉沉的天,也算是鬆了一口氣,如果這雨就這樣漸漸小下去,不出幾日,一定會有江慕白的消息。


    而今,自己要將一切的謎團都解開,暗的讓它明了,明的將他打碎。她站一陣,倏然轉身,隻一句“我乏了。你們無須伺候。”


    “夫人請留步。”紫蘭快步擋住她,一下跪在地上,說:“夫人,紫蘭的主子是九少,夫人是九少最在乎的人。自然也是紫蘭最在乎的人。若是需要,就算賠上紫蘭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紫蘭何出此言?”趙錦繡施施然一蹲身,扶紫蘭起身。


    紫蘭搖搖頭,並不願意站起身,而是繼續跪著說:“夫人謀略無雙,巾幗不讓須眉。婢子們私下裏也極其佩服。以前,紅蓮還感歎說,這世間除了夫人,不知還有哪個女子能配得上九少。然後,現在的形勢凶險,紫蘭不想夫人太過於冒險。”


    趙錦繡聽得出她的意思,她也知道自己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冒險,可是她就是沒有辦法對任何人透露一分一毫,這一局,她要將這背後的人徹底揪出來。


    所以,她隻是搖搖頭,漫不經心地說:“紫蘭,你想多了,我隻是累了,並沒有謀劃什麽?”


    “可是,為何您將蘇青嵐帶到這裏來?”紫蘭毫不留情地指出,十分地急切。


    趙錦繡瞟她一眼,不悅地說:“你知道我的趙三公子,自然知曉趙三公子與第一歌姬蘇青嵐的關係。我與青嵐姑娘曆來私交甚好。如今,她雖然跟著楚公子,但這般被人算計,我豈能袖手旁觀?”


    “可是,請夫人將她放到婢子們的房間。如今,她是癲狂狀態,怕會傷及夫人啊。”紫蘭在地上磕幾個響頭。


    “你越來越逾矩了。出去吧,無論聽到什麽都不要上樓,否則,千刀萬剮而死。”趙錦繡一拂袖,轉身走進屋內,掩嚴實了門窗,點了一爐新的香薰,又將平常的五盞油燈減少為一盞,將牆壁上平常夜裏長明的燈全部滅掉,屋內呈現一種幽暗不明。


    她慢慢地披上大氅,坐在衣櫃的陰影裏,獨自調息著呼吸。她在等待,等待一個機會,這個機會也許馬上到來,也許一直都不會到來。


    屋外是傾瀉而下的雨,簌簌聲就是這天地間唯一的寂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床上的人終於動了動,然後翻身坐起,挑開簾子坐在床邊,像是恍然怔住,看著周圍許久都在發呆。


    “怎麽?不認識我了?”趙錦繡低聲說,大氅的帽子拉起來,整個人全裹在大氅裏。


    “呀。”蘇青嵐淒厲地叫,神情癲狂,喃喃地說:“我沒辦法的,我沒辦法的。你必須死,必須死。你如今找我,我也認了。你別找我哥。”


    趙錦繡還是在那椅子上,一動不動,好一會兒,才說:“我不找你哥,隻找害死我的人。”


    蘇青嵐身子一怔,恨恨地抓著帷幕,由於過於激動,竟是一把將簾子扯下來,說:“你隻要找我就可以了,找我就可以了。當年,是我借我哥哥的手對你下的藥,讓你死在齊眉劍下。”


    趙錦繡一聽,原來當年林希是中了毒,怪不得被齊眉傷成那樣,眉頭不由得蹙起,隻是不知她的哥哥到底是誰,卻也是訛詐了她一把,問:“你兄妹為何這樣恨我?我與你們有仇?”


    蘇青嵐聽到這裏,大笑一陣,立馬又大哭起來,最後倚著柱子,苦笑著說:“什麽仇恨?你林家與我蘇家什麽仇恨?你父親林浩然與林媛那個賤人為了那所謂的太子位,暗害我蘇門一族。虧得我生下來體弱,就被奶娘帶到容州尋神醫救治,躲過這一劫。可是蘇門滅門,怎麽能說沒有仇恨呢?”


    趙錦繡一聽,已然明了,難怪她姓蘇。之前,在楚江南的院落看見她,也隻道是巧合。卻不料還真是蘇家的幸存者。


    “雲錦樓的錦娘就是你的奶娘?”趙錦繡不由得問。


    “是。”蘇青嵐揚著頭瞧過來,又是恨恨地說:“我知道你沒有害蘇家,可是仇恨不共戴天。何況你迷惑我哥哥,讓哥哥對你下不了手,甚至打算放過林浩然那狗賊。我不可能讓哥哥總是悔恨不能親手報仇。”


    趙錦繡躲在陰影裏,一時無語。蘇青嵐卻像是比前些天清醒很多,頓了一會兒,說:“一命抵一命。你既然找上門來,那我的命給你就是。”


    “你知道我是女子,難道沒有見過我的臉?”趙錦繡忽然問。


    蘇青嵐輕描淡寫地說:“無所謂,重要的是你死了。”


    趙錦繡慢慢站起身,將鬥篷一掀開,將自己露在燭火裏,問:“那麽,你不知道趙三公子就是昔年的林少將軍嗎?”


    蘇青嵐瞧她一眼,道:“當年,因為我是蘇澈的妹妹,林希格外愛護我,所以我下藥。然後,齊眉出手。你斷然不可能活著。何況我拖著哥哥,隔了許久,才上山救你,你斷然沒有活著的道理。”


    “可是,我活著。”趙錦繡踱步到桌邊,手中握著冰涼的匕首。


    “所以,我用了四年的時間來看,你到底是誰。”蘇青嵐這會兒倒全清醒了,一絲一毫的癲狂都沒有。


    “我是趙三公子,亦是林希,當然,如今是大夏江九夫人。”趙錦繡微微一笑,將那油燈撥的明亮一些。


    “也許。”蘇青嵐瞧著趙錦繡,也是笑而不語。認識四年多,趙錦繡第一次在這個女人的臉上看到了高深莫測的笑意。


    (月底了,揮爪為《嫁給極品太子》求一下粉紅,正在PK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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