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人在昏黃的燈光下對視,眼神交匯處,電光石火。蘇青嵐向來楚楚可憐的眼神裏,有著許多的篤定,與高深莫測,更多的還是探究。


    短短的幾秒鍾,趙錦繡閃過很多的念頭,比如滅掉蘇青嵐,因為她早在四年前就懷疑她不是林希。可是最終,趙錦繡忍住了。畢竟她是楚江南的妹妹,可以說是蘇家唯一的血脈。再說,此地無銀三百兩的事,她趙錦繡從來不做。


    所以,她依舊與蘇青嵐對視著,最後淡然地收了一下衣袖,問:“如今你鬧出這麽一出,惹得結廬人境人心惶惶的,可有驗證你要的答案?”


    “隻能說你老謀深算,心境不是一般的穩定。四年了,竟然是一分一毫都瞧不出來。”蘇青嵐在一旁坐下來,看來服過杜秉的藥,加上寧神香的調養,她的精神已經好多了。


    趙錦繡也在一旁坐下來,淡然一笑,道:“你倒也是花了大力氣,竟然對自己用藥,你也夠魄力。不過,這藥,連杜秉都沒有見過。也必定珍奇。我倒不知青嵐姑娘居然能有這樣的能耐。”


    “承蒙誇獎。不過也是敗給你。如今,你到底要如何處置我?倒是希望給個痛快。”蘇青嵐有些坐不住。


    趙錦繡搖搖頭,不語。心裏卻是暗自分析:蘇青嵐一個人斷然謀不出這麽大的局,她的背後一定還有人。


    “你不殺我。我遲早有一天會將你的身份揪出來的。無論你經過怎樣的特殊訓練。你始終不是林希。”蘇青嵐十分篤定。


    這女人到底哪裏覺得自己不是林希了?趙錦繡很是疑惑,臉上卻不動聲色,替我淡笑一下,手指敲擊著黑木的椅子把手,漫不經心地問:“我原本就是林希,你為何這樣篤定我不是?”


    蘇青嵐一眼掃過來,說:“久病成良醫。我從小體弱,在藥罐子裏泡大的。治病的就是容州陳家的人,不怕告訴你,那容州陳家的家主就是我大師傅。而容州陳家,所擅長的就是易容術。所謂‘遺忘前世或替換來生,都去找容州陳家’。研究的就是人的神行體態。當年,我哥哥找到我。也是在這荊城,我第一次見到林希。她雖然帶著麵具,極少說話,課一舉手一投足,卻是將門之風,軍旅生涯鍛煉出的性情。而你——,扮作男子,身上全是公子哥的做派,那是林希即使失去記憶也不會做出來的;另外,你做人太狡猾。林希雖然在戰場上狠,但那隻是殺戮。而你的狠,在於不動聲色,在於謀。這根本就是兩個人。起初,我以為你是易容了,因為我道行太淺,怕看得不準確。可是,那一次,你送江慕白離開荊城,我讓大師傅親自瞧了你。他說你那張臉並不曾用過易容術。我倒是百思不得解。但是我同樣可以篤定:即使這具軀體是林希的,而在這軀體裏的魂魄卻已經不是她。你到底是何人?”


    蘇青嵐的話語,從最初的敘述,到後來咄咄逼人,竟然是一下子站起來,質問道。


    趙錦繡被這突如其來的問話嚇得心裏一驚,沒想到這蘇青嵐居然是容州陳家這一代的傳人。質問她到底是來自哪裏的靈魂,這個問題就是同為穿越者的江慕白也不曾正麵問過。可是她竟然這樣來質問。這女人還真不是一半的厲害。


    不過,誠如蘇青嵐五年來都沒有瞧出趙錦繡,也沒有捉到證據。趙錦繡是鐵證如山,也會抵死不承認的人。所以,盡管她心中如屋外的暴雨一般滂沱淩亂,可麵上還是淡然的微笑,連眼眸都是那種淡然無辜的清澈,她漫不經心地說:“我倒是孤陋寡聞,不知容州這一代有傳人,而且除了醫術之外,還能跳大神,開始看所謂靈魂的事情了。”


    “果然是趙三公子,我這樣問,你竟然還能泰然處之,真讓青嵐佩服不已。即便是我哥哥,在令州計劃中,還是因為你的安危,在最後關頭亂了方寸,去錦王府找你,幾乎一瞬間,放棄了顛覆蕭家的計劃。”蘇青嵐慢慢地踱步。


    趙錦繡坐在椅子上,寬袖中的槍已經拉了保險,淡掃她一眼,輕描淡寫地說:“那是楚公子能及時領悟,天下亂,百姓苦,要報仇,隻需殺掉仇家即可,無需讓全天下都背負仇恨。”


    “呸。”蘇青嵐狠狠啐一口唾沫,平日裏的優雅全都不見了。她咬牙切齒地說:“林媛那個賤人為了她兒子的太子位,一石二鳥,借胡鈴兒的手來滅我姑姑,陷害我蘇家通敵叛國,讓蘇家滿門抄斬。這是血海深仇。殺她?太便宜了。”


    蘇青嵐神色癲狂,一隻手捏著床沿柱子發抖,另一隻手將那帷幕狠狠抓下來,扔在地上。


    這癲狂讓趙錦繡有些害怕,更多的卻是心疼。這個女子的一生都背負著仇恨,完全沒有了自己。從心疼這女子,到底又更加心疼楚江南,他比蘇青嵐大了好些歲,對於那場血案是親眼目睹,心裏的疼痛,以及後來得知真相後的癲狂,絕對不比蘇青嵐少。難怪對摯愛的林希,對於肯為他拿下麵具的林希,始終隻是若即若離的對待。他心裏的仇恨一點都不比蘇青嵐少。可是,他到底後來是放下了吧。看他在最後關頭像是幡然領悟,放棄全盤的計劃去錦王府找她,還說:“如月,你願意去哪裏,我們就去哪裏,我們回家。”


    那一刻,他終於是放棄了仇恨,至少是放棄了為難全天下的那種仇恨。可惜,他永遠等不到他要等的那個人而已。


    不過,到底楚江南是放下了。可是蘇青嵐倒像是魔障太深,趙錦繡輕歎一聲,搖搖頭,說:“懸壺濟世,你師傅竟沒有教給你醫者的心。青嵐,你將自己捆縛太深了,不容易幸福。回頭是岸,看看你哥哥。”


    蘇青嵐神色一怔,繼而癲狂地一拂袖,厲聲說:“你別迷惑人心了。我哥哥就是被你迷惑的,很多時候,我真想立刻將你殺掉。你在鳳樓,我哥哥就一直順著你。後來,你嫁給桑駿,我想倒是好,絕了我哥哥的念頭,可是你居然又從桑國跑了。好了,你終於嫁給江慕白了。我哥哥卻還要去幫江慕白,生怕他護不住你。哼!我就要揭下你這層皮,讓他瞧瞧,這皮囊之下,還是不是當初的林希。”


    她竟對自己早起殺心,趙錦繡無奈地笑,說:“前塵往事的,我早就放下了。不曾想青嵐對我的恨意竟是如此的深。”


    “是!非常的深。我恨不得你馬上死。可是我弄死你,我大哥會恨我一輩子。所以,我就睜大眼睛盯著你,看著你露出馬腳來,讓我哥哥親自了解你這個賊。”蘇青嵐咬牙切齒的。


    趙錦繡瞧那樣子,忽然覺得這女人將什麽都講白了,瞞也不瞞,絲毫不怕激怒她,完全就是求死的狀態,說:“你如今將什麽都講了,原來是在求死。”


    蘇青嵐聽這句話,一怔,瞧著趙錦繡好一會兒,才像是回過神來,慢騰騰地說:“真不愧是趙如月,能將人看穿。原本以為你會害怕林希的鬼魂回來,卻不料你足夠強大,竟然不怕鬼神。”


    事情到此已經明了,之前恐怖的氣氛都是蘇青嵐策劃。可是那一天來殺自己的人,明明是西門瑾的侍衛易塵。那麽,當時那批殺手裏有蘇青嵐的人,或者是桑駿的人。蘇青嵐也一定知曉那張麵具會重現。這樣一看,有兩個可能:一,那張麵具是假的,是蘇青嵐裝神弄鬼;二,蘇青嵐是桑駿的人,一同來訛詐她的。


    看來要訛詐一下這個女人,探一探她背後盤根錯節的關係。


    於是趙錦繡緩緩地站起身,揮揮手,淡漠地說:“我不跟你談。你這樣求速死,無非是為了保住一些人。你倒是想將我跟你哥都騙了。也不看看鳳樓三公子和楚江南是誰。”


    蘇青嵐聽到這話,果然有些激動地說:“我沒有要保住誰!四年來,我都在探你的底。首先,你與滄海大師的相交,是我刻意的布局;還有年初,你在韻書塔上初遇蕭元輝。他根本就不是路過,而是我引他去的。林府之行,他是為了考考你的反應,想考出你就是林希,然後將你帶回去,養在深宮,做他的女人,達成他的夙願。而我則是為了借林希的忌日來瞧瞧你的反應。可是你真是老謀深算。”


    趙錦繡更覺得精心,原來這一切的推波助瀾竟都是這個名滿天下的第一歌姬所為。可是一說她要保住別人,她就這樣激動。那麽,她背後必定有人需要她去保住。


    “你多說無益。我知道你要保住的是誰。”趙錦繡決定賭一把,反正訛人是一件快樂的事,講究的是心理的戰術,所以就這樣說。


    “沒有,絕對沒有,你猜測是錯的。”蘇青嵐走過來,近在咫尺對著趙錦繡說。


    “令州。”趙錦繡大膽猜測了一下。


    “不是。”蘇青嵐否認。


    “蕭家。”趙錦繡繼續說。


    “不是。”蘇青嵐繼續否認。


    “間者。”趙錦繡笑了,蘇青嵐臉色一白,寬袖裏寒光一閃。(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下為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令狐兮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令狐兮兮並收藏天下為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