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死抓著欄杆,瑟縮發抖,隻是瞧著青石板上那一團模糊不清的影子。


    “三公子。”滄海一直拽著她,也許是怕她一並也跳了下去。


    她一回頭,對滄海淩厲地掃了一眼,喝道:“放開。”


    那聲音顫抖,滄海也不覺間有了懼色。於是真的放開了。她便是瞧著楚江南的屍身,眼淚唰唰地流,最後便是看著士兵拖走楚江南的屍身。她流不下淚來,一直以來,那個夢境裏,是她和江慕白一並墜下樓去,一瞬間,就看盡人世間的風景。她從來沒有想到,墜樓的人會是楚江南。


    不一會兒,士兵來稟告,說楚江南已死。蕭元輝隻是說:“那是蘇相,按照相國之禮厚葬。”


    趙錦繡還是坐在原地,卻不再流淚,心也比先前平靜得多。楚江南一直在為她的幸福謀劃。她又怎麽可以辜負他的期望。她一定要好好幸福,否則怎麽對得起他。


    蕭元輝在詢問滄海沒有招魂訣,可否進行招魂。滄海點頭,說:“可以一試。”然後瞧了瞧趙錦繡。大約那神色是說趙錦繡現在正是弱的時候。


    趙錦繡瞧了瞧他們的神色,倒是露出幾抹諷刺。這些人,到底是不懂,這會兒,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強大。


    “趙姑娘,請吧。”蕭元輝走過來,禮貌而客氣。


    趙錦繡慢慢站起身,對著他一笑,說:“競元帝既然那麽想知道答案,我就入局讓你看看。”


    蕭元輝看到她的笑,不由得一怔。趙錦繡卻已經翩然入陣,坐在蒲團之上。滄海焚香,是一種很奇異的香,會讓人產生幻覺,應該是來自容州的深山。昔年,鳳樓的香料多半是她三公子經手的,這點自然是要有所認識。


    耳畔有飄飄渺渺的聲音,趙錦繡不由得閉上眼。那聲音起初在天邊,又似乎在近前。最後霧氣迷茫的林間,有白衣的女子宛若仙子,那一張臉風華絕代的好看。正是趙錦繡常常在鏡子裏瞧著的那一張。


    “林希。”趙錦繡低喊。


    那女子站在她的麵前,沒有說話,隻是笑。笑了一陣,卻是說了一句:“謝謝你。”而後,便是飄悠悠地走了。


    這一聲“謝謝”實在是莫名其妙。趙錦繡瞧著她飄悠悠遠去的身影。也懶得去理會,就在一旁站著。誰知她又回頭來看她,說:“如此,我便是放心去了。”


    過了許久,聽得鍾磬音,她似乎頹然回到人境,施施然睜開眼,瞧見滄海與蕭元輝,眼波如水,波瀾不驚,而後,她眸光迷茫。


    蕭元輝一下子竄過來,低喊一聲:“小希。”


    那聲音纏纏綿綿的柔和,倒沒有他之前的狠戾。趙錦繡瞧了他一眼,一片茫然的神色。滄海卻在一旁說:“皇上,這不是少將軍,這依舊是趙姑娘。”


    蕭元輝有些不甘心,說:“胡說,這神色明明就是小希。”


    “唉。皇上,是貧僧把握不住。趙姑娘的魂魄太強大。如今就算是拘魂使者,怕也沒辦法使他強行離魂的。”


    蕭元輝到底不甘心,又喊了一聲:“小希?”


    趙錦繡瞟了他一眼,說:“我見到她了。”


    這一句讓蕭元輝的臉色頹然,眼眸裏卻是有一絲光,問:“小希說了什麽?”


    趙錦繡搖搖頭,說:“她說謝謝我,然後可以放心去了,就這麽多。”


    這話讓蕭元輝在一旁呆坐了半晌,繼而向滄海揮揮手,說:“撤了吧。”


    滄海欠了欠身,撤去了法陣,趙錦繡還坐在原地,想著楚江南。蕭元輝也坐在一旁,沒有說話,小沙彌們撤走了一切。衛戍們也隱去身形。這時刻,這塔頂又隻剩他們兩人,如同兩人初次見麵的時候。


    風在四周穿梭,塔外天光刺目。好一會兒,趙錦繡才說:“你沒必要為難自己。你原本就不是那樣的人。在你心中,江山最重要,那便想著江山。這曆朝曆代,江山美人必不可兼得。倘若,你要的美人不僅僅是那些阿諛奉承你的話。”


    “朕從來就是希望小希能跟朕一起看這天下永太平。隻是如何將她推到那個境地!”蕭元輝自顧自地說。


    一代帝王到底有了頹勢。怕這人間便就是這般的人,也總有一段付出,隻是看付出的多少而已。


    “你選擇了江山,就不要回頭去看。”趙錦繡說,然後慢慢站起身。正在這時,忽然聽得震天的響聲。似乎周圍都震了一震。


    定了定神,趙錦繡才明白這是炮聲,江慕白攻打荊城了。這一聲,也讓蕭元輝頹然清醒, 一瞬間,神色恢複如常。站起身,所有的情緒都斂去,問:“何事?”旁邊的衛戍還沒有說話,張彥匆匆上來,跪在地上說:“皇上,請您盡快撤離,荊城大堤失守了。”


    蕭元輝一聽,眉頭一蹙,卻也沒有責怪張彥。畢竟軍備實力懸殊太大。


    “傳令下去,回帝都。”蕭元輝一把拖過趙錦繡扔給衛戍,吩咐:“綁起來,一並帶回帝都。”


    就這樣,趙錦繡被綁起來,扔進馬車裏,暗無天日,顛顛簸簸的好幾天,終於被帶到帝都。


    這期間,她反而極其的平靜。


    時夜,趙錦繡被扔進龍淵殿建築群落的湖心小築。據傳,這裏就是蕭元輝最得寵的貴妃董錦繡的居所。


    當然,誰也沒有見過這位被藏起來的美人。如今,趙錦繡就是董家二小姐董錦繡,也就是競元帝的貴妃。


    被幽禁在湖心小築,趙錦繡吃好睡好,等著江慕白來找她。他知道江慕白一定會將她救出去,他一定有他的謀劃,給她想要的幸福。何況,還有楚江南先前處心積慮的,為她的幸福做的謀劃。


    這一刻,她隻需要保護好自己。蕭元輝將她扔在這裏,期間隻來過一次。那是回到帝都後的第三天深夜。


    這一夜,月色尚好,趙錦繡很想念江慕白與孩子。橫豎睡不著,便半開了窗。窗外是大片的荷塘,五月裏,蓮葉如蓋,有荷花綻放,風中有著荷的清香,月色傾瀉而下,朦朦朧朧的美麗。


    她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在那個時空的寧園,也是月色如水,荷花飄香。她點了香在陽台上乘涼。一直在忙工作的許華晨走出來,拿了毯子給她蓋上,後來不知怎的,也許是月亮惹得禍,總之,他親吻了她的額頭,低聲說:“我的小錦繡,嫻靜如月。”


    後來,她便一直記得那一晚,他的眼睛很明亮,他的氣息很清香,微微的甜。於是在這個時空,她給自己的名字叫如月,趙如月,許如月。


    她微微笑,不知那個家夥可有知道如月這個名字,也是一種紀念麽。


    這時,伺候的宮女們早已退出湖心小築,站在那邊的廊簷下。四周極其安靜。蕭元輝卻就是來了,起先在門口站著,,爾後,他走了進來,喊了一聲:“小希。”


    那聲音極其柔和,一點都不像她所認識的蕭元輝。


    趙錦繡卻沒有應答,依舊是青絲披拂,抱著膝蓋坐在窗邊的榻上,瞧著窗外的荷塘月色。蕭元輝便是走進來,在她身後站著,好一會兒,才說:“小希,你可知,我多想你。”


    趙錦繡略略挪了身子,轉過臉來瞧了瞧蕭元輝,聞到酒味,她張口的那句話沒有說出來,便隻是瞧著他。


    這一刻,他怕是喝了酒,借助酒精的一點點麻醉,才敢來假裝將她當作林希吧。這一張臉,怕是他心底最隱秘的柔軟。但是人各有誌,每個人要的不一樣。當初,失去林希的時候,他的內心必得也是兵荒馬亂的吧。


    她沒有動,他也沒有動,隻是站在那裏。


    不知多久,月色已入戶,灑在他們中間,風吹來,趙錦繡覺得有些冷,起身起披衣服。蕭元輝這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低聲說:“到底是我失態了。”


    趙錦繡沒有說話,隻站在月光照不到的陰影裏,淡淡地說:“這個位置,就是全天下最孤寂的位置。如果要站得穩,睥睨天下。也便隻得這條路,她不會怪你。相反,你比任何人適合這個位置。”


    “適合。”蕭元輝自嘲地一笑,然後才慢慢地說:“隻是沒有回頭路罷了,如果當初,誰不曾想。到底是沒有第二次機會。”


    趙錦繡黯然不語,倒是良久後,蕭元輝淡淡地說:“你與他,到底是令人羨慕得發狠。好多次,聽到探子的一係列消息。我就想,為何小希不會如你這般篤定,跟著我走。或者,又為何我遇見的不是你,你鍾情的不是我。這些——,到底隻是細枝末節的浮想。”


    說到後來,他的聲音已有些飄悠悠的。又過了好一會兒,趙錦繡才發覺蕭元輝已經睡著了,也許是喝了酒,呼吸格外均勻。


    她拿了薄被為他蓋上,月光下,他眉宇糾結。趙錦繡輕歎一聲,往外間走去,點了燭火,寫了一夜的毛筆字。


    第二日,晨光熹微,蕭元輝就醒來,趙錦繡還在外間默寫《論語》。他走出來,在桌前站定,瞧著那字,有娟秀的字體,屬於楚江南的。也有飄逸瀟灑的,還有頓挫厚重的。


    他略微訝異,趙錦繡一邊用歐體寫字,一邊說:“想某個人的時候,我就會寫字。用他的字體。這歐體是我年少時,夫君逼我練的。這魏碑是我夫君左手的字;至於這娟秀的字,則是澈哥的。有些人,隻能懷念,有些人,可以把握。而我——,這一刻,想的則是如何從這裏走出去。”


    (還有幾章就完結了,真的很感謝一路陪伴我的人。還有在祝福牆上寫祝福的幾位,我看著,淚濕了眼。你們一直鼓勵我。我會繼續寫下去,寫我們都愛的故事)(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下為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令狐兮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令狐兮兮並收藏天下為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