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那位老婦人對那位老人的生命力,所做出的判斷邪預言,完全正確。


    2011年11月22日那一天,也就是斯杜·恩戈的忌辰那一天,當我起床後,仆人並沒有如常般通知我:“道爾·布朗森先生,請您去餐廳用餐。”


    於是,我就猜到,該發生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


    那位老人應該是走得很安詳的,因為我看到了,他嘴角留下的最後一絲微笑。而他的身後事,也一如平常行事的低調。簡單的遺體告別儀式上,除了我、阿湖、堪提拉小姐、以及冒斯夫人四個觀禮者之外,就隻有托德·布朗森、廚師、以及莊園裏的十二個仆人。


    這一個晚上,我們誰也沒有睡好。大家都在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態,等待著第二天的葬禮。莊園裏的電話一直響個沒停,而托德布朗森的手機也是一樣。


    等到天亮的時候,我們驚訝的看到,郵遞員開著大卡車,送來從世界各個角落發來的悼念電報,桑·安其羅所有的花店裏,白**都斷貨了。可以堆滿半個莊園的白**、和其他各種各樣的鮮花,都被運到了這裏,而據送花的人說,這隻是所有網上訂花、而且已經付款訂單的十分之一而已。


    莊園所在的整個村莊都被驚動了,幾乎所有人都在說,從來不曾知道,和自己比鄰居住的,是這樣一位大人物。


    是的,道爾·布朗森,的的確確是一位大人物。


    薩米·法爾哈、陳大衛、古斯·漢森、丹·哈靈頓、丹尼爾·內格萊努五個人,代表巨鯊王俱樂部,在所有與撲克有關的媒體上,發布了一份極其沉痛的悼電。而在中午時分,他們就乘坐法爾哈的私人飛機,一同來到了桑·安其羅。


    私人飛機不停的申請在桑·安其羅機場降落。但機場已經沒有承受地能力了,於是這些私人飛機不得不掉頭,選擇在達拉斯、聖安東尼奧等等城市的機場降落,然後飛機的主人們再換乘火車和汽車來桑安其羅。至於拉斯維加斯到桑·安其羅以及上述兩個城市的航班,更是已經售完了五天以內的全部機票。


    從世界各地、使用各種交通工具趕來的,不僅僅隻有巨鯊王,還有許許多多的魚兒。億萬富豪、銀行家、某小國總統、州長、議員、上將、警察局長、好來塢影星、體育明星、大學教授、知名學者,以及娛樂場經理、高利貸業者、軍火商人、毒品販子……這些人都告訴托德布朗森,自己和他父親的深厚友誼。還說如果托德以後有什麽事情,隻管向他們開口。


    在擁擠不堪地人群中,我甚至還發現了阿力。他是從澳門趕來桑安其羅的。我看到他照著中國人的禮儀,掏出了一個很大的信封,交到托德·布朗森的手裏。


    道爾·布朗森的葬禮不得不一拖再拖。直到那位老人逝世後的第六天,也就是2011年11月28日,在巨鯊王俱樂部的強力介入下,才終於得以舉行。而這個時候,還有很多人沒有來得及趕到桑·安其羅。


    這一天的天氣溫和而晦暗,很適合舉行葬禮。上萬人安靜無比的跟隨著靈車,緩緩走向墓地。那個大胖子走在最前麵,他戴著很大地一副墨鏡。將臉遮住了大半部分。但我清楚地看到。從那墨鏡下麵,水滴正不停的、順著鏡框流了出來。


    當道爾·布朗森的靈樞被放進墓穴之後,很多人都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然後一位律師在陳大衛和薩米·法爾哈地陪同下。走到了托德布朗森的麵前,開始宣讀那位老人的遺囑。


    和所有的遺囑一樣,這份遺囑也是以自己的存款、債券數目開頭的。那位老人從來沒有買過股票、期貨之類的東西,所以這種計算很快就結束了。除了隨時可以變現的十七億美元之外,他還有大約價值一億美元的不動產。然後律師繼續將那份遺囑讀了下去——


    “除了桑·安其羅的莊園,以及拉斯維加斯地那套房子之外,我所有的遺產都將捐給巨鯊王俱樂部名下的慈善基金會。小托德,我的孩子。我知道,你並不需要這筆錢。長久以來,你都一直希望。所有人把你看成托德·布朗森,而非道爾·布朗森的兒子。為了這個目標,你一直都很努力的,想要證明自己。甚至不惜離家出走八年之久,其實我一直都想對你說,比起在牌桌上獲得的一切成就,我的孩子,你才是我最大的、也是永遠的驕傲。而現在,你可以理直氣壯的,對全世界大聲宣布,你沒有拿到那個老家夥的一分錢遺產,你所有的一切。都是經過自己的努力而換來的。”


    托德·布朗森終於忍不住,像個孩子般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阿湖和堪提拉小姐在我的身旁抹著淚珠,而我也感覺自己的眼睛開始濕潤起來,於是我抬起頭,望向那一片陰鬱的天空。


    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冒斯夫人壓低了聲音,在我耳邊說道:“十八億美元……把這麽大一筆錢捐出去,而不是留給自己的孩子。草帽老頭是不是過於殘忍了一些?”


    我淡淡的回答道:“我並不這麽認為。誠如遺囑裏說的那樣,對死胖子而言,錢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別人的認同。”


    “那對你來說,什麽最重要?”冒斯夫人似乎早已知道我會這樣回答,她馬上追問道,“你那位自殺的親人,又給你留下了什麽?”


    我微微歎了口氣,沒有回答。我的耳邊,仿佛又聽見姨父在對我說:“忘記我,忘記這一切,好好的去享受生活。”


    我痛苦的閉上眼睛,而那個小木箱,也仿似活生生的,出現在我的眼前。


    “好吧,小男孩,我承認,這個問題問得確實不怎麽好。那讓我們換一種說法,你覺得……草帽老頭把所有的錢都捐了出去,這算不算一種父愛的表達方式?”


    “當然。”我毫不猶豫的回答,“毫無疑問,他是全世界裏,最愛托德·布朗森的那個人。”


    “那麽,你覺得,誰又是最愛你的人?不,不要這斤“最,字。你還很年輕,而很多年輕人都不知道,愛情和親情之間,是談不上孰輕孰重的。他們總是忽略了親情,而把愛情,當成了自己情感世界裏的一切。”


    我又沉默起來。論及親情,我的父親、我的姨父、我的姨母,這三個人絕對都是最愛我的人,而阿湖對我的那份、和他們截然不同的愛,也完全不用懷疑,至於堪提拉小姐,事實已經證明了,她對我的那份愛,而阿蓮……也許比起我,她更愛自己,但我知道,她也是愛我的。


    然後……我唯一不能確定的,就是我的母親……


    冒斯夫人沒有給我留下一絲喘息的機會,她馬上追問道:“你的猶豫告訴了我,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愛你的人。那麽,你又為他們做了些什麽?”


    我為他們做了些什麽?阿蓮就不用說了,我替姨母扛起了沉重的債務,還為阿湖治愈了她的母親,現在也正在追查姨父的死因,想要為他報仇,而堪提拉小姐,也從那場牌局裏,掙到一千多萬美元,隻有我的父親和母親……他們中的一個,不需要我為她做些什麽,而另一個,我做什麽都已經不管用了……


    我忍不住向托德·布朗森看去。


    那天晚上菲爾·海爾姆斯對他說:“和墳墓和解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而阿湖也對我說過同樣的話:“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


    葬禮已經結束了,人們慢慢的陸續離去。而那位老婦人,依然站在我的身邊,等待著我的答案。


    “冒斯夫人,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轉過臉,對那位老婦人輕聲說道:“您是想要讓我知道,與其讓自己一直沉浸在複仇的痛苦之中,不如趁著還有機會,好好為身邊那些愛我的人,做些事情。”


    冒斯夫人微微點頭,然後我繼續說了下去:“可是,我想我要讓您失望了。我還是放不下這份仇恨,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殺死我姨父的凶手逍遙法外。但無論如何,我還是需要謝謝您,至少,我現在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麽,而坐進牌桌的了。”


    “這並不衝突,小男孩。”冒斯夫人搖了搖頭,“事實上,我隻是想要告訴你,除了複仇,人生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你去做。你知道嗎?我和草帽老頭這麽多天來,一直都在談論兩個人。一個是他的寶貝兒子,另一個,是你。”


    “我?”


    “是的,是你。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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