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過殘酷無情的血戰的士兵們,絕大多數會變得愈發冷血。


    當不計其數的死亡呈現在眼前,從敵我雙方同時襲來的絕望,毫不留情的摧毀內心殘存的溫度。不管是在火焰中哭喊掙紮的敵人,還是在死前推開了戰友的同伴,都在無時無刻的震蕩著士兵的精神,瘋狂的折磨他們的內心。


    然後,活下來的大部分人,會變得愈發麻木,化身為冷酷無情的“魔鬼”。即使在戰爭結束之後,回到故鄉的時候,這些士兵也再也無法融入社會,隻能孤身一人度過餘生。


    不過,就算是身經百戰的老兵,也會有異類存在。


    “好點了嗎?”林遲看了看自己身旁戴著黑色麵具的伍茲。


    從這名士兵殺人的方式和射擊精準度來看,伍茲絕對是久經沙場了,但即使如此,他也依然是少數的“異類”。


    “這種事不管經曆多少次都不會習慣。”伍茲搖了搖頭,手中的mp5k隨著身體微微晃動。


    “大家都很難過,別忘了你是隊長……”梅森提醒了一句,握著槍的雙手似乎在小幅度發顫。


    隊友葬身在火海中的畫麵,直到現在依然在他們眼前揮之不去,伍茲伸手摸了摸自己臉上的金屬麵具,低聲道:“鮑曼……那小子是個不錯的爆破手。”


    “爆破手有我就夠了!”瘋狂伊文自豪的說。


    “給我閉嘴。”林遲冷聲說。


    此時,他們正在廢墟中進行搜索,尋找綁匪可能藏身的位置,這一帶在被炸毀之前好像是小型的居民區,正在燃燒的建築廢墟,都是些小型公寓。


    剛才那名綁匪說話時,背景中響起了明顯的回聲,如果是在小型的地下室中,應該是不會出現這種聲音的,而地表上的建築都被炸塌了,也沒有可以造成回聲的障礙物。


    所以,林遲也是很快便推斷出,綁匪應該是藏在商場或者其他大型建築的地下室中。而現在,他們正在尋找的,正是附近的大型建築。


    “前麵兩百米處有一座購物中心。”


    林遲打開地圖看了看,確定了情報準確無誤之後,壓低身形向著購物中心的方向潛行過去。


    ——如果是購物中心的大型地下空間中,倒是可能會造成剛才的效果,綁架了外交官的傭兵,可能就藏在那片廢墟下方!


    三名sog士兵交換了一下眼色,抱著槍鬼鬼祟祟的摸了過去,瘋狂伊文和達莉安則是走在最後。這支才剛臨時組建沒多久,已經經曆了好幾場戰鬥的隊伍,憑借著在短時間內培養出的默契,一言不發的走向購物中心的位置。


    “雷霆購物廣場”位於卡亞蘭德的西城區,原本是市區內最大的幾座購物中心之一,但在經曆了轟炸之後,也已經化為了一片廢墟。


    斷壁殘垣矗立在原地,還在隨風飄揚的那張寫著“雷霆購物廣場二十周年慶”的紅布,昭示著此地最後的輝煌。眾人穿過屍橫遍野的街道,很快便抵達了雷霆購物中心前方,潛行進入隻剩下骨架的購物中心,警覺的觀察附近的狀況。


    或許是因為平民數量眾多,這座購物中心的損毀程度,比外麵的居住區還要更加恐怖,幾乎是直接被大威力的巨型炸彈夷為平地,隻剩下少量堅挺的鋼筋混凝土,還維持著原本的姿態。


    盡管看不清楚,但林遲能看得出來,在購物中心的碎石下方,壓著大量的屍體,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平民。剩下的少部分,則是——


    “這不是那條街上的傭兵嗎?”


    梅森低下頭,凝視著從鋼板下方伸出的一根手臂,以及對方手臂上的迷彩軍服。類似穿著的屍體,他們在市郊的街道上,已經看到過不少了。


    “是‘銀盾保安公司’。”林遲道出這些傭兵隸屬組織的名字,然後對sog的士兵們提問:“你們聽說過嗎?”


    “聽起來好像是個傭兵組織,但我沒聽過。”伍茲搖了搖頭,旁邊的梅森和威弗爾也同時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銀盾……他們不是在阿爾瓦拉城負責安保的那些人嘛。”曾經和林遲一起在“殺手之都”冒險的達莉安,對這個名字自然是有印象:“他們不是被政府雇傭的保衛人員嗎?怎麽會在這裏打仗?”


    “不清楚,也許是政府軍?”林遲眯起眼睛盯著屍體露出的腐爛手臂。


    話雖這麽說,但“銀盾”在這裏扮演政府軍的可能性很低,畢竟在其他的一些士兵的屍體上,林遲看到了阿爾瓦拉城政府軍的標識和銘牌。而從屍體分布的位置和死狀來看,那些政府軍和銀盾的士兵,應該是處於敵對狀態。


    ——所以,這個安保公司在“守護”了阿爾瓦拉城這麽多年之後,終於露出了凶殘的獠牙,開始進攻其他城市了?


    林遲在思索的同時,觀察著附近的情況,原本分布在購物中心各個樓層中的許多店鋪,此時都被“壓縮”到了一樓,混雜在各種毀壞的商品和店麵殘骸中的,還有店主和顧客們那慘不忍睹的屍體。


    “好慘,這地方真是太恐怖了……”達莉安感慨道。


    事實上,這名黑客少女早已從林遲那裏得知了《戰爭天堂》的世界是虛擬出來的,但即使明知是虛構的,這種過分血腥的畫麵,也還是令她產生了強烈的不適感。


    “戰爭是人類的天性。”林遲挑了挑眉,凝視著屍體的目光中,仿佛透出些許憐憫:“隻要人類還沒滅亡,戰爭就會永遠繼續下去。”


    “沒錯,我們也正是為此而存在的。”梅森點點頭。


    話音未落,遠方天空中飛速接近的噴氣式引擎轟鳴聲,令所有人立刻在廢墟中就地臥倒。


    這局遊戲才剛開始沒多久,玩家和他們麾下的特種部隊,顯然是無法得到飛機的,也就是說——是交戰的傭兵又來了嗎?


    “別在這時候搞什麽‘過場劇情’啊……”林遲暗暗抱怨。


    若是玩家正在對自己展開進攻,林遲自然會想辦法抵抗,但以他們目前的裝備,是不可能打下飛機來的。


    雖說聽起來很被動,但現在也隻能在這片廢墟掩體中潛伏,等待敵人的空軍經過了……


    “聽這聲音好像是美軍的a-10攻擊機。”梅森說。


    “傭兵是怎麽搞到美國的飛機的?”伍茲的音調裏滿是詫異:“我們的軍方已經開始把這些東西賣給雇傭兵了嗎?”


    “這就是資本主義的劣根性。”瘋狂伊文言之鑿鑿。


    看著這名炸彈專家得意的樣子,林遲實在是不想和他探討“蘇聯解體後一部分核彈頭去了哪裏”這個微妙的話題。畢竟《戰爭天堂》中的世界,好像並不是按照現實世界的曆史來走的,而是出現了些許的分岔。


    ——那些“劇情展開”過於詭異的地圖,全部被歸入了特殊地圖的範疇。但就算是正常類的地圖,也和現實世界的曆史不大一樣。


    在這個世界觀中,蘇聯好像還沒有解體,依然在和美國抗衡,正因如此,整個世界還籠罩在冷戰的陰影之下。正因為大量軍隊還在對峙中,“銀盾”這種大型保安公司,才獲得了負責整座城市安保工作的機會。


    “狗屁的資本主義劣根性,這是人類的本能。”伍茲駁斥瘋狂伊文的“歪理邪說”:“人類從原始社會就開始自相殘殺,再看看你們蘇聯發生了什麽?如果蘇聯沒問題的話,威弗爾怎麽會逃到美國來?”


    “那隻是必要的犧牲。”瘋狂伊文反駁道。


    “再說話我就殺了你……”威弗爾揚了揚手中的那把aug,自己父親被殺的事情被認作“必要的犧牲”,這名蘇聯“叛徒”的心情顯然很不好。


    “別吵了,你們不是剛和好嗎?”林遲有些鬱悶的說。


    ——來自蘇聯的爆破專家,以及美軍的特種部隊,這種冤家組合之間迸發的火花,比林遲之前所想的還要大得多。他本以為在一起出生入死的血戰中,這些家夥可以成為朋友。現在看來,還需要更長的磨合期才行……


    轟!


    幾公裏外響起一連串爆炸的巨響,那架a-10攻擊機似乎開始進攻了。聽到這聲音,眾人也是立刻停止了爭吵,緊張的等待飛機經過這片區域。


    雖說是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服役的“老家夥”,還曾經出現過誤傷己方地麵部隊的慘劇,但a-10攻擊機的地位,一直都是其他戰鬥機和轟炸機難以取代的。


    a-10的用途隻有一個,那便是攜帶大量對地炸彈和火箭彈,對地麵目標進行打擊。這種飛機的特殊設計,令它比轟炸機和武裝直升機的泛用性更強,在打擊地麵目標時,自身的安全性極高,很少出現被敵人擊落的慘劇。


    正因如此,即使美軍已經大規模配裝先進的f-35戰鬥機的時候,a-10依然還在服役,這種對地麵目標來說如同末日的恐怖存在,時至今日依然是許多步兵的噩夢!


    攻擊機的引擎噪音由遠及近,還躲在雷霆購物中心廢墟中的林遲,也開始把心提了起來。


    老實說,在這種地方躲避攻擊機的火力,好像有些太過勉強了。但現在他們還沒找到地下室的入口,完全沒地方可去,隻能在這裏“湊合”一下了……


    “別扔炸彈啊……”梅森低聲祈禱。


    不遠處爆發的大火球,證實了上帝好像沒聽到他的呼喊,一枚不知道是什麽型號的炸彈,落在購物中心廢墟三百米外的地方,炸得街道上煙塵四起,購物中心內部也開始劇烈震顫起來。


    哢哢……


    聽到殘存的鋼筋混凝土發出危險的聲音,林遲抬頭看了看建築物的骨架,突然大聲吼道:


    “快離開這裏,要塌下來了!”


    話音剛落,他們頭頂的幾根鋼筋已經落了下來,同時砸下來的還有大量的混凝土殘骸。


    一直堅挺到現在的建築殘骸,此時終於不堪重負,馬上就要垮塌了!


    轟!


    一聲巨響,煙塵彌漫,林遲縱身一躍,身後落下的鋼筋混凝土,把地麵上的屍體砸成了肉泥。


    衝擊力像透明的重拳砸在他的後背上,把林遲的身體推出五米遠,重重的摔在碎石中,右臂頓時一痛,小臂上被尖銳碎石劃開一道口子,立刻噴出大量的血液。


    “你妹……”林遲低聲罵了一句。


    “指揮官,你還好嗎?”廢墟另一側傳來梅森的聲音,看起來,其他人是被落下來的混凝土殘骸封在另一邊了,暫時沒辦法過來。


    “我沒什麽大事。”林遲喊道:“其他人怎麽樣?”


    “兩人輕傷,沒有大礙。”梅森匯報的內容,令林遲也終於放下心來。


    想起自己在火星時遇到的情況,林遲提醒道:“你們小心點,地板也可能會塌。”


    “您那邊也請小心,我們這就想辦法過去。”梅森說。


    “我知道……”


    林遲的話還沒說完,便聽到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從購物中心外麵一路狂飆而來。


    ——敵人衝進來了?也就是說剛才那架a-10正在轟炸的,是在街道上發現的玩家隊伍嗎?


    想到這裏,他的腦海中頓時浮現出巨大的危險信號。還沒看到敵人的蹤跡,林遲已經躲進購物中心廢墟的角落,用一塊石頭擋住自己,趴在廢墟中偽裝成屍體。


    他不知道敵人是不是配備了熱成像鏡之類的玩意兒,但現在也管不了那麽多了。眼見傷口還在流血,林遲再次撕下一塊布條,用力綁在自己的傷口處,通過勒緊肌肉和血管,在短時間內進行粗暴的“強行止血。”


    經過之前的一連串戰鬥,他身上早已滿是灰塵和血漬,光看外形的確和附近的屍體沒什麽區別,等於是自帶了天然迷彩的效果。


    林遲才剛趴下沒多久,便聽到那些腳步聲已經衝入購物中心,接著響起的是一個冷靜的男聲:


    “指揮官,我們剛才損失了三人。”


    “該死的傭兵,從哪兒搞的飛機?”一個粗野的男聲抱怨道。


    從這些人的對話,林遲已經可以判斷出,自己正麵對的,的確是玩家沒錯。


    這隻特種部隊應該是為了躲避a-10的襲擊,才進入了購物中心的廢墟。但現在的問題是,自己這邊的“指揮官”與部隊,已經被廢墟分隔開了。


    ——要單挑嗎?


    趴在角落裏偽裝成屍體的林遲,開始快速的思考起來,尋找動手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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