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遇刺殺的樊嘉自然沒了尋花問柳的興頭,命人收拾起三個陣亡護衛的屍首之後,他便和練鈞如等人匆匆離去,接下來的爛攤子,則自有容奇等人負責處理。堂堂周侯長子竟然在本國國都之內遭遇刺客,而且還遭了一番奚落,不啻是天大的事情,因此樊嘉前腳剛踏進自己的府邸,周侯樊威擎便派了內侍前來詢問究竟,最後竟是幹脆把所有當事人都召進了宮城。


    盡管並非第一次出入周國宮城,但練鈞如還是禁不住暗地留心四周的禁衛。人人皆道是炎國軍力天下無雙,然而,僅就他在周國觀察到的景況,那些禁衛和城衛便都是戰力非凡的角色,倘若周侯以前隻是韜光養晦,那麽,萬一四國再起紛爭,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正如意料那般,昭慶殿中除了周侯樊威擎之外,王姬離幽也同樣在場。她第一眼看見兒子就禁不住站了起來,目光中盡是濃濃憂色,此情此景落在練鈞如眼中,便不由令他想到了那刺客臨死時的高呼,“欺母逼弟”的罪名非同小可,若是樊嘉真的坐實了這個罪名,別說周國世子,就是要保住如今的地位也不容易。練鈞如眼看著樊嘉和離幽母慈子孝的模樣,怎麽都想不通,這所謂欺母之說從何而起。


    樊威擎早已得知適才乃是許凡彬出手相救,又見其人乃是炎侯義子,因此不僅口頭好好感謝了一番,又命人取出宮中珍藏的玄天甲相贈。所謂玄天甲乃是取北夷特產的玄鳥羽翼撚線編織而成,等閑刀劍根本無法刺入砍傷。這玩意北夷不過也隻有數件而已,可見其珍貴。許凡彬本就不是矯情的人,對於這類護身至寶自然不會拒絕,謙遜幾句之後便收了下來。至於鬥昌等三人雖未及援手,卻也是各有厚賜,所得均為周國國庫珍藏,比之那些尋常珍寶來說,無異於稀世之寶。


    王姬離幽總算相信了兒子樊嘉別無損傷,這才轉身麵向眾人,目光中滿是感激。“今次嘉兒能夠平安無事,全賴諸位相救,我一介女流,也沒有什麽好感激的,他日便從宮中擇幾個溫柔賢淑的侍女送給各位作為謝禮好了!”


    練鈞如和許凡彬固然是大吃一驚,鬥昌和馮聿銘卻全都是大喜過望,連忙上前行禮謝過。這三人都是色中惡鬼,平日在國中都是無女不歡,此次住在樊嘉的公子府中不敢恣意,算是憋壞了。而洛欣堅自忖身份有所幹礙,卻是不敢直言拒絕離幽的美意,見周侯目光始終朝自己這邊射來,不由嚇出了一身冷汗,權衡再三也隻得謝恩而已。


    如此一來,練鈞如和許凡彬便沒有了拒絕的餘地。他們都知道,王姬離幽賞賜的美女雖然一定是絕色,卻不一定消受得起,畢竟沒人可以擔保她們的忠誠和可靠。


    “幽夫人有賜,我等哪敢推辭?”練鈞如隻能一句話定下了基調,接著才試圖從中套取一些隱情,“今日之事雖突然,但觀那刺客行跡,不僅早有準備,而且悍不畏死,臨死前甚至口吐狂言,若有百姓誤信了這些話,恐怕非同小可。嘉公子乃是千金之軀,今後也難保沒有小人算計。”


    樊嘉聽得臉色大變,心中立刻浮現出了那句可怖的話,不由生出幾分殺機。無奈當時在場的不知有多少人,就是想滅口也尋不到時機借口,他也隻得暗自惱恨而已。反倒是王姬離幽嫣然一笑,顯然不以為意:“嘉兒乃是我唯一的兒子,那刺客臨死前的話又怎可取信於人,不過意圖挑撥而已,興平君殿下不必憂心!”她斜睨了一眼丈夫的表情,又似突然想起了一事,“若是論起輩分,我該算是你的姑母,今後你便無需一口一個君侯夫人的。你大可稱呼主上為姑父,稱呼我為姑母即可!至於嘉兒麽,橫豎長你幾歲,稱呼一聲大哥也就是了!”


    這一句話來得突然,別說練鈞如有幾分措手不及,就連一旁的周侯樊威擎也是微微色變,許久才明白了其中深意。“夫人此議頗佳,寡人既是天子妹婿,就僭越幾分,稱呼興平君殿下其名可好?如今嘉兒冠禮在即,這樣尚可更加親近幾分。”


    練鈞如自知眼前乃是寄人籬下,連忙躬身一禮道:“姑母此議甚好,今後侄兒便要請姑父和姑母多多照顧了!”若是換作從前,這種虛詞敷衍的勾當他是最為痛恨的,但眼下為了保全自己,更為了保全遠在華都的父母,他便不得不這樣做。不管曾經如何萌生死誌,如今他都算是死過一回的人了,心誌自然是不同以往。“侄兒自幼便是父王暗中撫養長大,從未受過幾分親情,如今姑父姑母如此關懷,實在令我心中感激。”他一時意動,竟是真的垂下淚來,身旁諸人無不側目。


    饒是樊威擎和離幽先前曾經百般懷疑過這個少年的身份,此時也是有幾分悸動。他們都知道華王薑離的那個嫡親弟弟死得早,是否留下子嗣也是無從得知,所以對薑如這個突然冒出來,聲稱是華王薑離義子的少年頗有些懷疑。不過,中州王室的直係子嗣如今極為艱難,能夠掌握一個,將來興許便可以挾天子而令諸侯。


    “唉,我苦命的侄兒!”離幽前行幾步,竟是輕輕地將練鈞如攬在懷中,目光中現出無限慈愛和溫柔之意,“我那兄長行事常常瞻前顧後,唯有這件事處置妥當,若是任你在封地中長大,便真的苦了你。如兒,你如今乃是陛下的義子,說不定將來還要繼承華王大位,萬不可如此懦弱,一定得堅強起來才是,知道了麽?”說著說著,她的眼中已盡是水光,須臾便淚如泉湧。


    練鈞如唯唯諾諾地聽了,表麵裝得感動無比,心中卻是覺得可笑得緊,先是假冒使尊,隨即又是假冒那個子虛烏有的興平君薑如,他在這個世界竟是和假冒有緣,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不待他答話,周侯樊威擎便上前勸解開了,“夫人,過去的事情就不用提了。唔,讓如兒和嘉兒住在一起,他們兄弟倆便能更加親近,這樣不就行了麽?”他又指指後頭幾乎呆若木雞的許凡彬等四人,笑吟吟地道,“再說了,四國英才皆伴在如兒身旁,你還擔心他作甚?”


    樊嘉早已被眼前這一幕弄得目瞪口呆,瞅著正好有空擋,連忙點頭稱是。“父侯說得是,如今四弟去了華都,兒臣正好就少了伴兒,現在如弟奉了天子旨意前來出席兒臣冠禮,乃是天賜良機讓他得享親情,母夫人就不要再悲傷了!”


    離幽這才止了悲聲,轉身用帕子拭去了臉上淚痕,這才強打著笑臉道:“好了,今日你們都受了驚,便不用先回嘉兒的公子府,本宮在昭陽殿中為你們設宴壓驚,至於主上就去忙國務好了!”她衝樊威擎丟了一個眼色之後,這位周侯便隻得苦笑著離去,隻留下了麵麵相覷的練鈞如等人。


    離幽纖手一揮,旁邊便有內侍婢女匆匆前去準備,而這位周侯夫人,中州王姬便展開了她獨特的攻勢。那種驚人的媚惑之態下,饒是鬥昌等人見慣美女,也是禁不住被其套出了眾多話語,而早有準備的洛欣堅和許凡彬則是苦苦抵擋,背後已是出了一身冷汗。此時此刻,連同一樣招架不住那溫柔話語的練鈞如在內,眾人都見識到了這位幽夫人的水磨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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