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萊思並沒有選擇進城走城裏,而是從城外一路繞到西門去——主要是因為考慮到自己並不認識西門的守衛,而之前大蒙克曾經提到過“戒嚴”的問題,自己未必出得去。


    好在,盡管從來沒有走過,辯清方向之後沿著城牆走就不會有問題。


    走過城南的部分,看到了幾乎可以稱得上鋒利的城牆角,四方形的底座,上麵鋸齒狀的女牆,就好像一隻向天張開的大嘴,露出了鋒利的牙齒。文萊思仔細看了看,不依賴係統,也輕鬆地看出,上麵人影綽綽。“戒嚴”的事,蒙克果然所言非虛。


    文萊思走得並沒有很快。遠遠地在西側城牆上望到恢弘的城門時,文萊思甚至沒有覺得累。身上沒有一滴汗水流出,甚至於,明明走了這麽長時間,這麽遠的路程,他現在所穿的衣服,也遠要比過去自己窮得每個月隻能買幾張紙和一盒墨水的時候要厚實保暖許多,可是,他卻沒有感到絲毫溫暖,相反,還感到一陣陣發涼。


    “係統,我走了多長時間了?”文萊思停下了步伐,深呼吸,再深呼吸,輕輕閉上眼。


    【我怎麽知道?大概兩個多小時吧?我又不是電腦係統,雖然我是說過我什麽都知道,但計時器這種低級功能有沒有也無所謂吧。更何況——你自己就沒有一點感覺嗎?】


    文萊思下意識地握了兩次拳,抿了抿嘴唇,忽然笑了起來:“你說得對。我太緊張了,你就不能陪我聊點別的,幫我舒緩一下情緒?”


    【不能。陪聊這種業務雖然作為係統來說算是高級功能,但畢竟太低俗了,不符合我高貴的形象。】


    係統不出所料地拒絕了,然而它的插科打諢卻的確讓文萊思稍稍放鬆了一些。


    文萊思重新邁開腳步,走到了城西門連通內外的大道上。與城北的情況相同,這條大道平整寬大,沒有什麽人,一直到遠處轉彎,進入無盡山脈深處。城外並沒有士兵站崗,但城門上方卻有人影,似乎注意到了文萊思,並沒有在意,隻是有一搭沒一搭地看兩眼。


    文萊思在他看過來的時候與他對視,點了點頭,後來還招了招手,上麵那個人似乎是笑了起來,也擺擺手作為回應。接著,文萊思就在門外大約十幾米的地方站定:“係統,觀察。”


    【偵察檢定:72>60,失敗。你極力想用目光穿透斑駁的樹影,看到可能隱藏在其中的異狀,可也許是日光太過強烈的緣故,漆黑的影子濃鬱到吞噬其中的一切。僅就你所能看到的範圍來說,可能會帶來信上所說的‘進一步請求’的東西,你完全沒有發現。】


    “嗤。”文萊思冷笑了一聲。不過本來時間大概就是沒有到,在這裏觀察原本就隻是以防萬一,保險起見的習慣性嚐試,失敗本身無關痛癢——話雖這麽說,結合係統總是在遇到大事時連連失敗的惡劣習性,他心裏仍然覺得有些不舒服。


    抬起頭來,才發現,明明天氣很冷,陽光倒的確很強烈,不痛不癢地照下來,完全不像酷熱的夏天那般燒灼——不過文萊思也並沒有感到怎樣的溫暖和舒服。他就這樣站了五分鍾。


    【偵察檢定:50<60,成功。你的眼睛逐漸適應了樹下的黑影,地上偶爾活動的兔子,天上少得可憐的鳥,都進入你的眼中。看來這裏並不像之前你所感受到的那般荒涼,可是,你所想看到的可能給你指引的東西,根本就不存在。】


    在沒有特殊情況時,針對同樣目標進行同樣檢定要求的時間間隔是五分鍾。這些細碎的規則係統並沒有全麵地給他解釋過,僅僅在第一次這樣使用時提到過一次,不過他記得很清楚。同樣是什麽都沒有發現,成功的情況卻讓文萊思放心了許多,以至於他有心情跟係統開些玩笑:“其實兩次間隔沒到五分鍾哦?隻有四分多鍾而已。”


    【胡說八道。你這樣胡扯以為能騙過老子我?】


    文萊思的嘴角一勾:“你怎麽能這樣確定?你不是沒有計時器這種低端功能嗎?”


    【嘿,你這混球,還會跟我玩這個了?長能耐了是吧?】


    現在,文萊思不得不承認,係統已經徹底成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除了在有事的時候第一時間會想到借助係統的幫助,沒事的時候和係統拌嘴也是他重要的娛樂項目——甚至,對於很少娛樂的文萊思來說,算是最重要消遣也說不定。


    時間就這樣流逝,應該也沒有過很長時間,正在和係統扯一些與一開始話題已經毫無關係的東西的文萊思,忽然看到一個人從西邊靠北側的叢林的陰影中緩緩走了出來。


    【偵察檢定:61>60,失敗。那個人全身都籠罩在黑袍中,正好背著太陽,就連沒有遮擋物的臉部也被兜帽的陰影覆蓋,隨著走路的動作一隱一現,卻始終看不真切,想來,如果過去的你走在大街上,別人看來大概也是這樣的。】


    【哇塞,一點妖出現啦!我們好像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是不是,小文萊思?】


    在這種時候,文萊思就不再理會係統的廢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左手垂下,用盡可能隱蔽的方法握住隨身攜帶的那把短刀,同時左腳後退半步,右手像是神經質一樣地橫在胸前,實際上則是和胸口靠攏,做好使用法術的準備:“……你是什麽人?”


    “文萊思·卡萊爾。”低沉的聲音從黑袍下方傳來,不過在兜帽的陰影中,就連他嘴的開合都看不分明,他頓了頓,重複了一遍,“你就是文萊思·卡萊爾?”


    文萊思挑了挑眉毛。他真正的姓氏是卡斯特羅,是他父母成為治安省那位大人的高階魔法侍從之後,給他留下的最寶貴的東西——而卡萊爾,隻不過是那時無法信任威廉隨口胡扯的姓氏。知道這個姓的人,也隻有因為威廉的關係,沒有辦法改口的那條關係鏈上的寥寥數人。威廉——斯卡麗——費爾南多,以及聽他們提到過自己的人。


    文萊思點了點頭,加快了點語速,多加幾個快速的喘息,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加緊張,並平添了幾分焦急:“是我。你——是,寫信的人?”


    對方貌似是點了頭,與一般人點頭的動作不同,他的頭部晃動非常輕微,可是,如果不認為這是點頭的話,他就沒有回應文萊思的話,隻是自顧自地說著:“斯卡麗·特裏·米爾特洛夫新晉的,也是這段時間唯一的護衛兼侍從,文萊思·卡萊爾。”


    “……”文萊思眯起眼睛,又向後退了半步,打量著對方,離到這麽近的距離,多多少少,已經可以看到他幹瘦的麵頰,如果不是滿頭雜亂,沾著汙漬的白發,還有兩顆渾濁的烏黑眼珠,看起來幾乎像是一具懸浮在黑袍中的骷髏,“正是。”


    對方沉默了好一陣,才又輕輕晃了晃腦袋:“跟我來。”說罷,他便轉過身,就要走開。


    文萊思抓住了他的肩膀,他的身體和臉一樣瘦弱,文萊思自己本來就是又高又瘦竿子一樣的類型,可對方還遠要比文萊思還要瘦許多,手裏的感覺就好像抓住了一把骨頭。


    他停下腳步,好一陣子才回過半張臉來,渾濁的眼珠大概是望向了文萊思的方向,和他對視,可文萊思甚至不敢確認這一點。兩人沉默了許久,他才開口:“怎麽?”


    “是你嗎?你,綁架了大小姐,想向我索要贖金?”文萊思急迫似的追問了一句。


    這次對方並沒有停頓很久,眉頭好像稍稍皺起來,像是頭上的皮忽然被揪起來一樣,好在陰影的遮擋讓人看不清楚,不然他說不定就笑出聲來了,對方繼續用低沉卻並不如何沙啞,與形象很不相符的渾厚嗓音說:“對。跟我來。”


    【心理學檢定:96>95>60,大失敗。你嚐試通過表情和語調等等細節判斷對方的心理活動,可在那張明暗斑駁的臉上,你看不出正常人類應該有的感情變化,反而,追隨著那些意味不明的細枝末節,竭盡全力地去分析理解之後,你莫名感受到一陣暈眩。】


    【san值檢定:18<20,成功。失去1點san值,目前狀態:san=19/40。】


    【你迅速地反應過來,渾身猛一激靈,眼前的仍然是那張狀似非人的臉,完全沒有表情,可是,剛剛那一瞬間的視線模糊和黑暗、恐懼,仍然深深地烙印在你的腦中。】


    “喂喂喂,喂喂喂。”文萊思從那種眩暈感中退出來後,第一時間就在心裏罵起街來,“你是認真的嗎?開玩笑吧?我就是想知道他那句‘對’是真的假的,你居然要給我做san值檢定?而且成功了還要扣1點?你特麽——你在逗我嗎!”


    【哇,你臉這麽黑我也沒想到啊!說真的,我真沒想到會這樣啊!】


    “呸!”文萊思在心裏厲喝了一聲,而那個被黑袍籠罩的家夥卻已經麵無表情地自顧自轉過頭去,一言不發地走在前麵了。文萊思狠狠咬了咬牙,跑了兩步跟在後麵。


    這家夥從頭到尾都透著不正常的氣息。倒不是說他造型或氣場如何可以之類的問題——強大的法師有些怪癖也很正常,那些窮困潦倒到不得不去綁架敲詐的法師更是如此。隻是,他的言行與他的身份,有很多在邏輯上的矛盾。


    綁架斯卡麗的風險與50000標準單位的收益不對稱先前就忽略了,現在也先不提。


    就剛剛的對話而言,他知道了文萊思是新晉的侍衛,而且知道了斯卡麗現在身邊隻有文萊思一個人,在斯卡麗房間裏留下綁架信的行為就變得很不合理。文萊思的忠誠,以及斯卡麗對文萊思的信任程度,文萊思能夠調動的資金——每一個環節都很不靠譜。文萊思會願意來贖,而且能拿出足夠的錢的可能性,說實話,從旁人的觀點來看,應該很低。


    那麽,假設他是個不那麽謹慎的人吧。即便這樣,他仍然還有一個疑點,非常,非常嚴重的疑點。如果真的像文萊思猜測和表述的那樣,是為了錢綁架斯卡麗的話,對現在並沒有把那50000標準單位的外置徽章拿在手上的文萊思,他居然連一句類似“有沒有拿夠錢”的問題都不問,就來一句“跟我來”,就好像完全沒有把贖金放在心上一樣。


    這樣一來,他的目的很可能就不像文萊思一開始所想的那樣單純了。為此,文萊思追問,並特別強調了“你綁架了大小姐,想向我索要贖金”的“想”字。對方不出所料地回答了“是”,如果心理學成功的話,文萊思就能判斷出這句話的真偽,從而,也就能得知他的目的究竟是不是贖金,並評估之後的風險。


    這原本也隻是一個未雨綢繆的檢定而已。在來之前,文萊思就算好了帳,單次遭遇的風險所要付出的代價,是遠低於因為讓斯卡麗受到傷害乃至於死亡,引起的米爾特洛夫家族持續不斷的報複的代價的。所以,即便失敗也沒有關係,本來隻是要有一個心理準備而已。


    結果居然是大失敗,而且,居然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失去了一點san值!


    心痛了一陣之後,文萊思總算緩了過來。糾結於已經發生的損失是沒有意義的,他的理智總算重新開始處於上風。


    【我真的沒想到會這樣】係統的聲音又隱約在他心中響起,不過,他知道,這並不是係統在說話,隻是他的記憶重新翻滾了起來。係統喜歡騙人,當別人遭受苦難時,它會幸災樂禍,因為它的誤導而陷入困境,更是會使它得到巨大的成就感。但是,這樣近乎驚慌失措的,丟人沒範的辯白,並不是係統喜歡的說謊方式。


    如果,這句話是真的的話,那麽,意味著什麽呢?


    一路上,黑袍人一言不發,而文萊思則完全沉浸在思考中,腦海翻滾沸騰,直到停下腳步,他才勉強回過神來,看著在他眼前佇立的黑影,仍舊在思考這一個問題。


    這家夥,究竟是什麽人?想要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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