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置辦好婚嫁之物的應龍與熱心的村人揮別,滿心歡悅地往家走去。剛看到那半敞的木門,應龍的心便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預感令他毛骨悚然。該不會……腦內滾動著無數不好的念頭,他疾奔入內。


    一見家中的情況,應龍頓時呆立。手上的包裹也啪嗒地全部掉落在地。一對小銀杯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一對紅燭被摔得四分五裂,紅果子四處滾動散落一地。而他辛苦弄來的紅色嫁衣也半露出包裹。紅色的紗堆疊在地上,鑲嵌的金線暴露在空氣中。


    席子上少了朝夕相見的少女,而那雙小土人卻完好無損。猛地想到一個可怕的猜測,應龍顧不得滿地的東西,直接踩了過去。捏住那兩個小土人,他從它們身上縈繞的靈氣驗證了自己的想法。


    幸好不是被她的熟人帶走的。然而,事實更令應龍感到痛苦。她是依靠自己的意誌離開他的。


    “嗬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心痛至極的應龍捂著心髒,止不住地大笑。笑得那英俊的麵容扭曲變形,笑得自己的雙眼淌出兩行血淚。他不停地笑著,那笑聲淒厲駭人,竟令疑惑擔憂的村人們也不敢靠近這個房子。


    笑著笑著,他跌坐在席子上。目光所及處是那件精致的紅嫁衣。如狼一般惡狠狠地盯著嫁衣,他揮手接住了飛來的衣裳。


    輕輕地摩挲著它,應龍溫柔地喃喃著:“你注定是我的。我會帶你回來。”披上這件紅嫁衣,應龍神情恍惚地向家門走去。一路上,他踢到了一個銀酒杯,踩扁了二三節蠟燭和一些紅果子。


    離開家門後,應龍的背後是一片狼藉,竟找不出昔日的整潔溫馨。而那對小土人則一個頭身分離,另一個則化為一堆齏粉。


    憂心的村人們趕忙圍了上去。為了獲取少女的消息,應龍耐著性子與他們對話。結果,幾十人之中竟無人知曉她的去處。隻有一個老翁含糊地說了句,好像在樹林裏見到相似的身影。


    樹林?得到這一絲線索的應龍連道謝的功夫都沒有,急忙地衝了過去。被留下的村人們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


    “真是個可憐人,小娘子居然出走了。”“應龍這孩子急得都快瘋了,希望他能早點找到她。”……“我覺得她的離開不是個意外。”村裏的教書先生說道,“你們不覺得他們兩人的關係很奇怪嗎?說不定是那個應龍拐了別人家的女兒。”“先生不要瞎說,應龍是個好孩子。雖然脾氣怪了點,但心很好的。”


    “即便是個好人,入了情障後也可能會墮為惡鬼。”教書先生搖了搖頭,“他倆不似凡人。那些糾葛也不是我們該深究的。鄉親們,且散去吧。”


    樹林內,應龍如無頭蒼蠅般亂竄著,紅色衣尾劃過地麵發出連續短促的刺啦聲。林間寒鴉飛掠過樹枝,淒厲地叫喚著。


    被惹得心煩意亂的應龍揮袖,以靈力為網一把拉下了全部的烏鴉。收束靈力,他睥睨著那些漆黑的小東西在網內拚命地掙紮著。真是卑微又可笑。咧開嘴,他踐踏過那些可憎的漆黑身體,鮮血如花在他的腳邊一朵朵絢爛綻放。


    伴著一路的紅花,應龍哼著歌,向樹林深處前行。汙濁的黑斑浮現在他青筋暴起的手背上,而後又隱沒在皮膚之下。


    許多村莊裏都流傳起一個相同的可怕傳聞。夜間會有穿著紅衣的妖怪出沒,他頭上雙角,十指鋒利。他會一邊哼著歌,一邊殺害牲畜。若有人遇到他,他會問:“你看見過一個穿著青衣、神情恍惚的姑娘嗎?她是我的娘子,我在找她。”若那人答不上來,就會被放幹身上全部的血。血染得紅衣愈發鮮豔,而他會踏著以血鋪成的路繼續前進。


    因不耐煩而抓傷幾個村人後,應龍放棄以人身搜索。怒而化龍,自高空來捕捉她的氣息——那被濁氣玷汙的靈氣。


    在不斷苦尋後,他終於感受到一縷熟悉的濁氣。像是被捕螢燈吸引一般,他急速而去。越是靠近那閃現的燈火,他的心髒便蹦跳得愈加厲害。興奮令血液上衝,身體竟忍不住痙攣。


    而當應龍瞥了眼周圍的景致,他沸騰的血液瞬間冷卻到零點。那向兩邊飛退去的熟悉景色裏竟藏著一張張奇詭的笑臉,嘲諷的細語在他耳邊若有似無地飄蕩著。


    應龍憤怒地一掃尾。掀起的狂風肆虐著底下的樹木。暴雨傾盆而降。


    即便她在榣山,他也一定會帶她回去。


    舊日潭畔,太子長琴擁著呆然若人偶的少女。“濁氣已經基本祛除了。”他試了下她額頭的溫度,“體溫也回歸到正常了。”可是,她依舊沒有醒過來。


    太子長琴知道這種事是急不得的,他所能做的便是耐心等待。


    撫摸下她的頭發,太子長琴微笑著說:“女魃一定會很快康複的。對了,你還記得這把琴嗎?”覆著她的右手,把它放在琴弦上,從第一根開始,一直劃到第十根琴弦。“當初你吵著要彈它。”記憶中,那名麵容不清的少女狡猾地笑著,偏用無辜的口吻說,到什麽程度才能摸呢,親吻、撫摸還是……


    那時的他是怎麽反應的。一把捂住了那張說著壞心眼的話的嘴,強硬地轉移了話題。而現在的他……


    “這張琴是能引發天崩地裂的強*器。而且它與我極為相契,相當於我的半身。”太子長琴不由得笑出了聲,“現在,你也是我無法割舍的一部分。所以,請盡情地奏響它吧。”


    扶著她的右手,太子長琴用左手撥出了一段旋律。伴著這缺失了些音的樂曲,他吟唱著:“江有窈窕,水生豔濱。彼美靈獻,可以寤神……”


    悠揚飄渺的歌聲隨著流水般的琴曲靜靜地流淌。時光像是被甜得粘牙的麥芽糖黏住了腳步,停滯在這祥和安寧的氛圍中。


    突然,一聲似裂帛的琴音撕開了這裏的靜謐安好。


    輕柔地撫著瞬間僵住的少女,太子長琴釋放出龐大的靈力去震撼那個窺探他們的宵小。他不願發生衝突,但在必要的時候,他會選擇與那隻魔物一戰。


    幸好那個散發滿滿惡意的家夥退縮了。收回靈力的太子長琴安撫道:“那個家夥已經離開了。女魃無需如此緊張,還是說我剛才嚇到你了?”


    見她漸漸放鬆下來,太子長琴露出溫和的笑容。已經習慣沒有回話的他剛撥動了一小串弦聲,他的右手就被突然地反壓在琴弦上。


    “無礙,還有我叫白緋。”


    這是少女這些天來說的第一句話,聲音幹澀不順,內容沒頭沒腦。


    然而太子長琴突然回想起什麽,往日被籠在紗霧中的記憶露出了一星半點。回過神來,他微笑著,順著她改口了:“歡迎回來,白緋。”


    她回頭凝視著太子長琴藏著小太陽的雙眼,微微勾起唇角:“我回來了,長琴。”


    輕輕彈了下白緋的額頭,太子長琴佯怒道:“約定好要平安無事地歸來。而你居然身染濁氣,失蹤了大半年!”


    “已經過去了大半年?”白緋困惑地重複著。見太子長琴點點頭,她歪著頭,努力思索著身中濁箭、從半空掉下後的經曆。誰知,即便努力回想,卻也隻記起零星碎片。倒是剛清醒的頭因為這種過度使用而開始發疼了。


    見她眉頭緊鎖、咬唇苦思的模樣,太子長琴連忙喚道:“女……白緋,若是想不起便不要去想了。你才剛醒過來,還需好好休養。”邊說,邊用指腹按著她頭部的穴位。


    疼痛被舒緩的同時,白緋一聽到自己的名字便猛然回神。刹那捕捉到的漫天紅葉以及肖似應龍的男子也隨之隱沒於記憶。


    難道長琴記起來了?屏著呼吸,白緋小心地看向太子長琴。在他明澈的雙眼中絲毫不見對她的懷疑,反倒充滿了全心全意的信賴與脈脈的溫情。


    “長琴……”白緋遲疑地開口。她感激於長琴的體貼,卻止不住有些愧疚,“我有一些事情瞞了你。”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秘密,白緋無須在意。”太子長琴溫和一笑,“你若是願意分享的話,我樂意做那個保密的人。”


    “我現在還不能說,也說不清楚。”白緋的眼眸有些暗淡,“但是總有一天,我會告訴你的。嗬,這種長遠的約定,連我都覺得不可信。”


    “我相信你。”太子長期斬釘截鐵道,“我曾說過名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這個人,你無論叫女魃還是白緋,你都是我無可取代的摯友。”


    被諒解的白緋害羞地微微一笑,點著頭說:“你也是我無法取代的摯友。”而她一定會把他從這個噩夢之中解救出來。


    “不如,你現在就和我一起離開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和武器談談心[綜曆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冰室樹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冰室樹璃並收藏和武器談談心[綜曆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