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內靜得似乎能聽得到翅膀扇動的聲普.莫璃甚至能感覺得到自己好脈搏,隨著那翅膀扇動的頻率,噗通噗通地在心裏回響。


    滿座賓客麵上都露出緊張之色,所有人的心皆被提了起來,就連下人們也停止了手裏的動作,月剛的琴音亦不知何時已然歇下。


    袁楊鈺淡漠著臉站在那,袁慕娘則微揚著嘴角追著蝴蝶的軌跡,隻有柳老夫人,從始至終,麵上都很是平靜地看著這一切。


    這一幕幕說來話長,其實也就是幾個眨眼間的事。


    待莫璃的手心微冒出汗的時候,那隻絢麗的彩蝶飛出籃子,在半空中展翅迷迷瞪瞪地旋轉了一圈後,將要逃離這大廳時,卻忽的被下方那豔麗的花朵吸引住了。隨著那蝴蝶緩緩落下,座中賓客不由都略往前傾了傾身。


    所有人的心,都隨著那蝴蝶慢慢往下降而緊緊地,越提越高。


    隻是,那蝴蝶卻一落,再落,然後,從那美麗的花朵前麵直接落到桌案上,最後翅膀顫動了兩下,就再不動。


    蝶陌!


    美麗,就隻是一瞬,短得讓人不敢相信。


    滿座皆驚,卻一時又有些茫然,許多人甚至反應不過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袁慕娘的笑容僵在臉上,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然後似意識到什麽,就霍地看向袁楊鈺,忽的一聲質問:“.你做了什麽!?,”


    ““放肆!,”袁楊鈺即一聲厲喝,““規矩定下,比鬥一開,是輸是贏,都不可誣賴對手。你若是輸不起,還前來挑戰做什麽!你當鬥花是兒戲不成!,”


    ““你,”袁慕娘臉色一變。


    “.既然是你定的規矩,將輸贏交給天意去判,如今蝶陌,便是平局。,”柳老夫人緩緩開口,然後看向袁慕娘,一臉正色地問道,“.還是,你依舊不服?,”


    袁慕娘張了張口,此時廳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這裏是真正的權貴場,她的一言一行都會被在座的人看在眼裏。她當然不服,那隻蝴蝶能存活多久,她心裏有數,眼下卻忽然陌落,肯定是袁楊鈺暗中動了手腳。可是,她亦知,她和袁楊鈺之間的輸贏,起碼關係到這廳內一半權貴的利益得失。咬牙吃下這暗虧,不去計較,那她無論輸贏都不會得罪任何人,但隻要說了,必將會為自己埋下隱患,如此以後指不定會為自己招來什麽。


    想到這,袁慕娘一下子出了一身冷汗。她忽然發現,她似乎一直就看錯了袁楊鈺,這一場別開生麵的賭局”這些看熱鬧的權貴,原來另外還暗藏著一層意思牽製!


    這場鬥花宴的賭局,難道真是袁楊鈺自己出的主意?


    “.我服。,”袁慕娘再次低頭,牙卻咬得緊緊的。


    “.開始第三場。,”袁慕娘的聲音落下,柳老夫人沒有多說”直接開口吩咐。前麵兩場她頂多是主持,由她的口宣布已出的結果”而最後這一場,才是真正由她來判定。


    此時此刻,廳內的客人才明白,這第二場竟又是平局,故一時間大家都交頭接耳起來。誰都不曾想”竟會連著兩局都是平手。如此,最後第三場卻成一局定輸贏了,而且還是就由一人來評判。可因前麵兩場的意外平局,使得大家心裏不由都有些犯嘀咕起來,這萬一第三場又是平局可怎麽辦?那他們前麵那一頭熱的下注豈不都成了玩笑一場!


    姬禦風也微微蹙起眉頭,直到此時”他對這場比鬥總算不再似之前那般漠不關心了。且直到這會,他才想起一開始莫璃找他時,就曾對他說過,此事有可能會讓他白忙一場”如果介意,就不要接。當時他並未將那話放在心上”如今一想,難不成那姑娘早就都算好了?


    還是,這真的隻是巧合?


    謝歌弦麵上倒是波瀾不驚,隻是摩挲著手裏的酒杯,將目光從莫璃那收回後,又瞥了一眼旁邊的阿聖。第二場告落後,阿聖就從外麵回來了,賈黑特意告訴了他結果,他卻是隻輕點了點頭,看著像是漠不關心,又像是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


    十八名士被一匹一匹地捧上,如列隊一般,整整齊齊地在那桌案上擺開,占據了大半的桌麵。而袁慕娘這邊捧出來的,卻隻單單一匹千金霞的錦緞,孤孤零零地擱在那桌上,擺在十八名士旁。於是這一對比,千金霞就有給人一種勢單力薄的印象,十八名士則一下子給人一種視覺上的衝擊力。


    莫璃悄悄籲了口氣,費盡心思,總算是等到了這一刻。


    柳老夫人從座上站起,扶著丫鬟的手走到桌案這,足足看了有一炷香的時間後,才終於開口:“.都是用成品匹料仿製真花,而且皆可以假亂真”


    眾賓客都有些急了,隻是誰都知道這等場合不可失禮,於是一個個都隻得抓心撓肝地耐著性子,等著柳老夫人繼續往下說。


    “隻是兩人的工序卻是不一樣。”柳老夫人說著就走到千金霞那,指著匹料上織染成黃色的地方接著道,“這錦緞的黃,比你那背金大紅菊上的黃略遜了些,你前麵是用了五道工序,最終製成花後,又在那花芯處加了一層薄薄的金粉。”柳老夫人說著就看向袁慕娘,跟著道出那五道工序。


    袁慕娘頓了頓,心裏雖有些不甘,但卻不得不點頭。


    “這些淨麵緞的色染極好,既純且固,此料用來裁衣固然極好,但要想改變它們的顏色,使之與真花接近,卻是較之別的絲綢要難上幾分,特別是這十八名士,每一朵看起來都毫無雜色,但花瓣上的顏色卻還是有深淺之分。”柳老夫人說著就看了她倆一眼,“越是純正的東西,越容易讓人看出瑕疵來,故此越是不好下手。而這等純色花,隻要改得輕一分看起來就虛了,若重一分則僵了,唯有將暈宣染三大工九小式調配好,且工序正確才能將顏色調到正當合適,然後才能騙得過人的眼睛。”


    袁楊鈺點頭,心裏歎服,袁慕娘沒有任何表態,隻是心裏暗暗記下柳老夫人說的每句話。


    “要製出十八名士,最少要使用九種工序,且每一種工序的前後都要配合得好,不然這些花瓣成不了這以假亂真之相。


    ”柳老夫人謀,完,就看向袁慕娘,“你如今的技藝確實足以令人刮目相看,但今日這一場,你輸了。”


    雖柳老夫人評到十八名士的時候,袁慕娘就已經可以預料到這三個字了,可當真正聽到時,她還是有種如雷轟耳的感覺。


    你輸了。


    那聽著很輕,但語氣卻極其慎重的三個字道出來後。滿座的賓客忽然間有種不大真實的感覺,竟就,分出輸贏來了?!最後這場就這麽簡單?


    真正出結果了,大廳內反而更是靜了下去。這裏到底不是真正的賭場,每個人都自持身份,贏的人自是歡喜,但麵上也未有太多表露。輸的人或是心疼,或是不甘,但也沒有誰會失了風度。更何況舉辦這場賭局的是姬家天寶閣,且買注下注皆是你情我願,誰都不會在這個時候自打嘴巴讓自己丟臉。


    袁慕娘呆站在那許久,誰也不知道她此刻在想著什麽,唯見她麵色略有蒼白,唇抿得緊緊的,眼瞼垂下。柳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轉身,扶著丫鬟的手回到座位上。


    “多謝袁師傅賜教。”柳老夫人坐下後,袁慕娘終於回過神,隨後就朝袁楊鈺行了一禮,接著道,“我今天下午就離開永州,再不回來。”她說完,即轉身,往外去,頭也不回。


    莫璃輕輕吐了口氣,鬆開緊握的雙手,此時已經有人開始打聽起十八名士了,她便微笑地插上話,賈黑那邊亦是借機跟周圍的人聊了起來。


    韓四道隻在柳老夫人宣布袁慕娘輸了的時候,眉頭皺了一皺,然後麵上又恢複了正常。


    宴後,姬禦風接過管事遞過來的細帳,還沒有翻,就先是笑著道了一句:“回去就先將謝大人的銀子送過去,他那五百兩果真是押對了。”


    “公子,謝大人總共壓了四千五百兩。”那管事想了想,就在一旁輕輕提醒了一句。


    姬禦風一怔:“四千五百兩?”


    “是,後來第三場將開時,謝大人又加了四千兩。”


    “都壓的袁師傅這邊?”


    “沒錯。”


    “莫姑娘呢?可有下注?”


    “莫姑娘押了一百兩,也是押的袁師傅。”


    姬禦風微眯起眼,隻押了一百兩,不像她的作風。


    就在此時,莫璃已出了廳外,並叫來阿聖問了一句。阿聖低聲道:“我過去時,袁師傅的人已經將事情辦了。”


    “果真如此.”莫璃一聲低語,不管這是袁楊鈺的意思,還是她身邊的人的主意,都沒有出乎她的意料。想打這,她就輕輕嗬了口白氣,看著冬日的天淡淡一笑,總歸事情算是如了意,接下來的事交給賈黑和李躍兒去辦就行了。


    然而當她要轉回廳內時,謝歌弦卻從裏出來,走到她身邊,輕笑地道了一句:“莫姑娘應當是早知那位丫鬟藏奸,為何一直未曾提醒袁師傅?”


    莫璃一怔,阿聖則皺起眉頭,往前一步側身擋在莫璃前麵,冷聲道:“謝大人應當是最明白規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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