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初來乍到


    在班房裏,眾捕快對李佑的稱呼不知不覺間,從李小弟變成了李小哥,不知道算是好事還是壞事。再就是身邊聚起了幾個幫役,什麽張三李四王二的,都是父親當年用過的人,後來散了,如今覺得李佑貌似ing有前途的樣子,又貼了上來。


    這日,李佑準備去幾條商業街催一催mén攤銀(聽這名字像是保護費,其實這是本朝城裏商鋪應當繳納的正規稅種,由縣衙征收;前麵提到的稅課司收的是流通環節中的商品稅)。到縣衙點了卯,就要出去。一個內堂mén子出來喊住了李佑,傳話說知縣大老爺召喚他。


    單獨召見這可是縣官上任兩個月以來的第一遭,李佑心裏估計是為了那兩首詞。到了知縣公房裏,又是磕頭叩拜,等候大老爺問話。


    “‘人生若隻如初見’和‘誰翻樂府淒涼曲’這兩首可是你寫的?”一向在下屬麵前崇尚板正威嚴的陳知縣,這次臉上也出現了掩不住的好奇神è。


    “正是。”自從被打了兩頓板子,感到言多必失的李佑,在知縣麵前向來言簡意賅絕不廢話。


    陳知縣很程序化的勉勵道:“yin詞yn曲都是小道,經義才是…”忽然想起李佑這身份,就算李佑把四書五經研究的滾瓜爛熟又有何用?頓了一頓沒再說什麽就讓李佑退下了。


    縣衙另一處公房裏,黃師爺伏在案上,奮筆疾書:虛江知縣陳公到任以來,重文興教,倡詩書禮義,縣內文風蔚然,教化大開,黎庶爭頌。有胥役李佑者,僅能識字,受陳公之教化,效東吳呂méng之故事,三日刮目而作詞二首,附近諸縣紛紛傳唱,彰顯我縣文風燦然矣。李佑曾言,若無陳公,如身在漫漫長夜耳。陳公功德可見一斑…


    黃師爺寫的這些,若讓李佑知道必要吐血三升,剽竊了兩首詞,自己還沒享受到多大好處,就先成了知縣大老爺教化有方的政績了。知縣職責簡而化之就是錢糧、教化、刑名、治安四大項,教化這項分量不輕。


    李佑出的衙mén,召集幫役走狗,呼六喝四的在街麵上走了一圈,收了幾十兩銀子和十幾貫銅錢,當然多收了些ui腳錢是免不了的。有家齊氏綢緞鋪子生意很差,mén攤銀一直欠著,李佑便招呼手下從這鋪子裏搶了幾匹緞子充當稅銀。


    將規定數額的銀錢物上jiā縣衙,中午吃喝一番,幫役們分了點銀錢就如鳥獸散,李佑也回班房打瞌睡去了。


    但沒睡的多久,闖進來個穿紅戴綠的老婆子,不似什麽良家人物。李佑並不認識,隻道是來找別人的。


    同在房中的趙捕快笑道:“這不是謝婆子麽,上mén攬買賣來了嗎?”


    那老婆子擠出兩絲笑容道:“卻是有一樁好買賣。”又對李佑說:“當麵的可是李官人麽?”


    李佑打量兩下,頗覺得這老婆子神似戲文裏的媒婆,心裏嘀咕著難道是要給小爺我說媒的麽。回答道:“我便是了,有何貴幹?”


    老婆子說:“這裏說話不便,煩請李官人移步去旁邊茶鋪子,有樁買賣要與官人說。”


    李佑心裏不悅,這老婆子入得mén來到現在都沒介紹自己是誰,未免有些拿大了,你說叫我出去就出去?


    趙捕快過來對李佑耳語道:“這老婆子是做皮rou生意的,喚作謝婆子,極是刁鑽的人。手下養著幾個娼妓,那姚興兒便是她的人。”前章說過,這姚興兒是本城最有名的雅妓,常與文人士子唱和往來,官宴也是必要召她助興,一等一的場麵人物。


    原來是個老鴇子,李佑冷哼一聲說:“我懶得動彈,有事快講。”


    謝老鴇也不客套,開口道:“我家nv兒姚興兒欣賞李官人寫的詞,我這當媽媽的少不得為nv兒心。今後你寫的詞,三兩一首賣給我nv兒罷。”在她想來,李佑這等人yin詩作詞委實一點用處也沒有,寫出來能賣掉換成白uāuā的銀子才是正理。


    其實,謝老鴇想的倒也不錯,不在讀書人圈子裏un,李佑抄襲詩詞的確沒什麽大用,真不如賣給別人換點錢實惠的多,李佑本人也是不否認這一點的。但是,這謝老鴇有點居高臨下的作派另李佑厭惡,況且三兩一首的價格他也接受不了。此時虛江縣田地均價已經十幾兩銀子了,納蘭ing德的jing品詞五首才能換一畝地,李佑肚子裏又才有多少貨?


    這老鴇大開口定然有什麽依仗,李佑心裏思量,嘴裏冷笑道:“我聽聞姚興兒的一夜嫖資是十兩紋銀,就出這三兩的價格買詞麽?”


    誰知道那老鴇比李佑還果斷,根本不講價,也冷笑幾聲指著李佑的鼻梁道:“李官人敬酒不吃偏要吃罰酒,等著好消息罷。老身言盡於此,後會有期。”說罷扭身出去了。


    趙捕快湊上來憂慮的說:“李小哥,咱們二老爺很mi姚興兒的,與這謝老婆子往來密切。惹了她,你怕是有些麻煩了。”


    這二老爺,自然就是本縣的周縣丞了。縣丞是知縣的佐官,協助處理縣政。本縣陳知縣兩榜進士出身這塊牌子很硬,知府都要提挈他,到任以來施政又勤勉,所以年屆四十的周縣丞的存在感就不是那麽強了。但周縣丞畢竟是八品官員,遠不是不入流的小吏衙役們可以比的。


    報複來的比想象的還快,過了兩天,周縣丞將李佑叫過去,訓斥道:“皇糧國稅乃國庫根本,朝廷用度皆出於此,豈可輕視?爾這刁奴玩忽職守,遺漏貪墨皆有之,上負國恩下愧黎民,還敢在公mén行走麽!”


    李佑辯解說:“老爺明察,並未有遺漏貪墨等事項。”


    “這次收稅銀,那齊家緞店的稅銀何在?”周縣丞質問。


    李佑繼續辯解說:“好叫老爺得知,那店裏無錢,小的我隻得從店裏拿了幾匹緞子充數,已經上jiā庫裏了。”


    “大膽刁奴還敢狡辯!那司庫小吏並未見得什麽綢緞,不是你故意遺漏就是貪墨。況且你等數人午時狂吃濫喝分銀而去,沒有貪墨,何來的銀錢?”


    李佑心裏明白,這是周縣丞要把他往死裏整了。不但無中生有,還把多收ui腳錢這種事拿來挑錯,要知道,每個衙役收稅銀都會多收一點,這是社會通行的潛規則,周縣丞連這點都揪住不放了。


    “看你無話可講了罷!本官判你鞭笞三十,革去差役,逐出公mén!”


    李佑知道多說無益,也不顧上下尊卑憤恨摔mén而去,急忙找黃師爺求援。李佑自覺替他辦了這麽多事情,功勞苦勞都有,相處總有幾分情麵,總不該見死不救。怎奈黃師爺不在衙裏,問mén子卻說是赴宴去了,道是今日本縣有位姓朱的致仕i郎老大人路過,陳知縣帶著黃師爺拜會宴請去了。


    有兩個皂役壽命來抓李佑,李佑拱手說:“小弟要出去找尋黃師爺,二位哥哥高抬貴手,緩一緩罷。”二人對視一眼,給李佑一個眼è,並不答話仍裝樣子上前來動手。李佑會意拔ui邊跑,二人緊追慢趕隻是追不上,但一直跟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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