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小楚一五一十的將自已冒用江知縣名義挪用庫銀之事招供了,他還以為江知縣自殺前留下了遺書之類的蛛絲馬跡,叫李縣尊察覺了情況。


    他對官老爺的本性太了解了,就算他硬賴著不招,李縣尊肯定大刑侍候往死裏拷打。所以還是早早招了,並主動補上虧空把事情了結,免得多受皮肉之苦。


    不過招供歸招供,汪某人仍然感到自己太冤枉了,比竇娥還冤。


    本來拿著江知縣的小把柄一起挪用公帑,大家互相顧忌之下可以和光同塵,共同富裕。知縣大老爺體麵尊貴,就算知道了也得捏著鼻子認,事情鬧大了都不好看的,小吏前途和知縣前途孰輕孰重誰都曉得。


    但萬萬沒想到江知縣居然因為虧空不惜自殺了,使得他汪某人沒法安安穩穩的做銀庫小吏。這真是流年不利,時運不濟,黴星高照,太歲當頭,一百年也出不了一次的新鮮事也叫他遇上了,簡直冤的無處說理。


    又是一起小吏要挾上官的悲劇李估再次拍下驚堂木喝罵道:“你這刁才!還有不盡不實之言!那一千兩賊銀如今何在!莫非拿去放貸了?”這大老爺絕對是內行人…汪煥再不敢有所隱瞞:“小的確實用去放債生息,原想賺夠本錢就還回銀庫,如今方得二百兩利,願連本帶利全數還回公中!唯求大老爺寬限!”


    果然拿去放高利貸了,真是好算盤,李估同樣很好奇江知縣挪用巨額公帑的用處。四千兩絕對不是小數目,足夠江知縣去京師選官時活動出一個中下檔次的知州了,很多小縣恐怕挖空縣庫也挖不出四千兩。


    但他也明白,目前虧空原因已經查明逼死江知縣的罪名有小吏承擔,所挪用銀兩也能補上,所以此案應該到此為止。


    國朝官場虧空案的一條潛規則就是:除非惹出大亂子或者得罪大人物,隻要能填補上皆可從寬處理為虧空幾起幾落的事情十分常見。


    又常言道人死為大,在眼前這個情況下如果仍繼續追查前任江大人違規支銀,就顯得李縣尊為人處事很不地道了。為官可以不厚道,但必須要做得地道。


    不過聽著階下人磕頭認罪李大人還是有點失落感的,用心想了一條妙計,結果毫無用武之地,使人頓生壯誌難酬之感。


    這廝怎麽如此之壞呢願天下人責成好人哪,李估感慨道。


    感慨完人性善惡,再低頭看看汪小吏的醜陋嘴臉李縣尊忽然又感到幾許厭惡夾雜著悲哀、技癢的複雜情緒在心裏湧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從哪個角落冒出來的。


    看到奸猾貪婪的縣衙小吏,李縣尊就好像看到了自己卑躬屈膝、蠅營狗芶的過去。下意識的有點技癢……,


    可是對於如今講究體麵的坐堂大老爺來說他又很明白這種回憶顯然是不應該愉快的。技癢歸技癢,同時心生羞恥和反感也很正常。


    李估在心裏很嚴肅的給自己上了一課,自己現在是什麽身份?是堂堂的雄邑大縣六品父母官,想出的橋段居然與眼前這個下三濫小人雷同了,怎能不令人情何以堪。


    咱應該洗心革麵當一個“好人”!帶著情緒的李縣尊伸手抓起一把簽子也沒有數清,狠狠的扔下去階喝道:“重責二十,先打入大牢候判!另叫他家人賠還銀庫一千兩並罰銀三百,拿不出來就全家發賣為奴!”汪小吏跪在地上,聽到這個處置,反而稍稍鬆了一口氣。明眼人都看得清楚,雖然李大人疾言厲色仿佛毫不容情,但肯定打算搞創收了。


    什麽叫候判?候就是等待,等待就是待價而沽。如果汪家賠完虧空和罰銀還有餘錢的話,就可以開始一層一層的活動了。


    旁邊的刑名師爺崔先生也忍不住露出幾分喜色。


    東主身為縣尊終究是體麵人,某些事情不應當親力親為,免得惹出閑話非議。但是不必發愁,他們這些長隨師爺可以各負其責,從文書到蓋印層層把關,足夠包辦一切不見光之業務,東主隻需坐享其成,不勞費心!


    退堂時,崔真非陪著李縣尊回後衙,邊走邊道:“東主大可放心,在下定將事情辦得妥當麻利,不負東主厚望!”


    李估瞥了崔師爺一眼,心有所感的微歎道:“快活事都讓你做了。”進了後衙時,卻見莊師爺和周師爺坐在huā廳裏休憩閑談,談的正是江知縣自殺這樁案子。


    隻聽莊成賢撫須對周傑希道:“老夫在公門裏幾十年,也沒見過這等奇事。錢財之事怎麽也不至於死也不說。仔細想了想,令男人死也說不出口的事情背後,一定有一個女子,而且是一個美貌女子!”李估進去道:“此事已結,休要胡亂議論!”莊成賢連忙起身迎接,並呈給李縣尊兩封新送到的帖子。


    展開看去,第一封是金百萬的,仍舊是老調重彈,要為李大人接風洗塵。李估繼續不予回應,置之不理。


    這兩日他漸漸明白,江都縣地處淮南鹽外銷必經之路,緝查私鹽的水路卡哨都是由巡役把守,而江都縣典史正是管著縣裏鹽事巡役的。


    所以金百萬這樣的鹽商想把住典史位置實屬正常,那李大人就更不著急了。


    繼續看第二封,卻是位陌生人送來的。一位來自福建的官員,任滿上京,路過江都縣,久仰李輔世大名所以求見一麵。


    這就是官場常見的應酬了,李縣尊不能不理睬。因為這位福建官員還送上了陳巡道的書信,叢書信中得知他是陳大人的同年。有這層關係,所以李估必須要熱忱的將這位陌生來客招待一番,還得送上程儀。


    李縣尊對抖威風、灑簽子、打板子很有興趣,但對一時看不出對自己有沒有用處的三陪業務真提不起精神。比如今天這位,誰曉得他將來是高升還是敗落?


    但坐在這個位置披著這身官袍,入了這張大網,便身不由已,每個人都是這樣過來的誰也不能免俗。


    “江都縣地處要衝,今後迎來送往的事情少不了的。對東主倒也是好事橡,盡可多結識人物了。東主雖有京中諸公扶持,但諸公都已過半百,犬率一二十年便要退隱,而東主如日初升,還有三四十年官可做,要為長久計,趁著地利多多交際。”莊師爺看李大人年輕浮躁,對純應酬不耐煩,便出言勸道。


    李估總結道:“無非是廣撤網多撈魚而已,結識幾百人中能有幾個飛黃騰達的就算收回本錢了。百中取一,天下生意,還有比這更辛苦的嗎?”


    說罷傳下話去,叫儀仗集合,等他回宅換了衣服,便屈節下交去驛館拜客。雙方品級相同,按理該是客人登門拜主人,李主人出儀門相迎即可。


    但誰讓人家是陳巡道的同年,從這裏論起李大人輩分上比較吃虧,年紀又輕了十幾歲,真真正正的後輩。所以反過來去驛館拜訪比較合乎人情,贏得一個口碑。


    莊師爺忽然又記起李大人在蘇州青樓楚館招搖過市的斑斑劣跡,提醒道:“如今東主身份與過往不同,乃一方父母,就要有個父母官樣子,萬萬不可再拿風流派頭行事。召妓佐酒娛賓不算什麽,世道通行的,但不可在外留宿落人口實,朝廷也有規矩,親民官無事不得隨意出衙過夜的。若實在忍不住美色得悄悄抬回宅中,不必聲張行事。”


    聽了莊師爺提醒,李大人腦中突然出現一幅畫麵一個前導、四個開路、六個舉牌、四個轎夫、一個傘夫、八個隨班衙役等浩浩蕩蕩的儀從隊伍,一齊守於某妓家門外,在街坊路人的詫異好奇目光中,恭恭敬敬等待某大老爺完事上道,


    隨即腦中又閃過一幅畫麵…某相中的絕色美人從小門被抬回內衙,某大老爺與她深入溝通時,遭到劉娘子、金寶兒、關繡繡、程賽玉、梅枝、小竹等人的強力圍觀和現場點評……,


    原來如此!李縣尊突然悟到了,難怪公案小說中那幫同行們都上癮似的酷愛微服私訪!不由得邊走邊唏噓道:“始知守令苦,舉動不〖自〗由………”


    他才出了huā廳走到後衙門房那裏,便看到門官張三和一女子拉拉扯扯說話,周圍幾個把門禁卒笑嘻嘻的圍著。


    “小娘子,尋什麽別人,張大爺我辦事一樣包你滿意的,與我在門房裏說道說道你的事情。”


    “這位門上哥哥,不是奴家不信你,隻是丈夫傳信說要找崔先生。


    老話說一事不煩二主,奴家唯恐行錯走差,心裏緊緊的呢,還是門官哥哥饒過一遭。”


    李大人走的更近些,隻見那女子年近三十,生的長眉鳳眼甚有幾分姿色。臉麵略施薄粉,頭上梳著懶懶的歪髻兒,插著蝴蝶舞似的huā枝。渾身上下俏生生的白短衫白羅裙,長帶委地娉娉嫋娜,十步聞香,頗為動人。


    李估重重的一聲咳嗽,張三發現老爺出現,立刻小跑奔過來稟報道:“這是汪家娘子,要進去找崔師爺的。”


    汪小吏的家人?來得好迅速!但李縣尊想了想也不奇怪了,吏員所居官舍也算縣衙一部分,與此處相離很近,這麽快便能聽到消息並過來打關節委實不奇怪。


    汪娘子噗通的跪在李估身前,伏地之際從她那寬鬆領口裏透出幾抹晃眼肉色,若隱若現的風光最誘人,連久經考驗的李大人眼睛也被勾住了。


    “聽說奴家丈夫用了庫銀,但我家一定補上,求大老爺行行好饒了他罷。”汪娘子帶著幾分哭聲哀求道。


    麵對主動送上門的美少婦,李估心肝癢動,放在過去肯定先開開心心的調戲幾把再說了。


    但如今眾目睽睽之下,身為縣尊大老爺的他隻能威嚴揮手道:“案卷在崔師爺那裏,你去找他詢問罷!”


    目送汪家娘子扭動腰肢鑽進了崔師爺的幕廳,張三帶著幾分豔羨道:“這女子不是好路數,絕對敢脫衣解帶的,可惜便宜給崔先生了。


    也不知道合乎崔先生的調調麽。”


    李大人又有點不快活,就連親近如張三此時也隻顧得羨慕崔真非豔遇,沒用心去考慮他是否有欲望麽?


    國朝的地方親民官在自己小小勢力範圍內,獲得了獨斷專行、從理論上幾乎無限的權力,人稱“土皇帝”但又被輿論以最高的〖道〗德標準來看待。


    不管誰坐在了大堂上,首先都被用“青天”模板來要求他。於是乎,產生了許多理想和現實的矛盾。


    汪娘子鑽了崔師爺的屋子,大家見怪不怪,就算崔師爺幹了點什麽也不會叫人稀罕。但若她鑽了某縣尊的屋子,即便什麽事都沒有,估計也會一夜之間無數種版本閑言碎語傳滿縣衙,並向縣城各處擴張李估回內宅換衣服時,又去看望兒女。想起今天榫種心路,對著尺半長的小男嬰自言自語道:“吾兒啊,將來想逍遙,就別做官,當個紈絝最快活。”


    關姨娘對夫君的幼教很不滿意,一把將兒子抱過來,也不管嬰兒聽不聽得懂,軟聲道:“乖乖兒不要聽你父親的滿嘴胡言,將來要讀書考狀元把他比下去……”


    又將兒子交與奶娘抱走,抬頭對李估道:“夫君口口聲聲居官不易,敢問你這大老爺與衙門裏別人換換位子,可否願意?你說做官不得快活,敢問世間又是誰可以隨心所欲的?隻怕坐了金鑒殿當皇帝也不能事實稱心如願罷。你們大老爺的這種感慨,無非是滿口仁義〖道〗德,一肚男盜女娼而已……”


    李估被小妾教育的無言以對,出了宅子,發現崔真非守在門口。


    “東主見過了那汪家娘子?她說晚上將銀子送至在下房間裏,不知東主什麽意思是不是將銀子直接送到東主那裏。”


    聽到崔師爺匯報,李估忽然重新開心了。他在乎的是一個女人嗎,他在乎的是分配她的權力,現在別人是沒有這個權力的!張三畢竟不讀書,顯然不如崔師爺有前途。


    還是做官好,李縣尊點點頭,語含雙關的指示道:“你就留著用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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