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趙家的時候,趙家一家老老少少正在冒雨掃院子裏深深的積水。


    趙婆子是最先看見站在院子外麵的趙三郎的,心裏自然而然的就認為他是來投靠他們的,於是不管不顧的就扯開嗓子罵道:“給老娘滾,以為什麽蛇鼠馬怪都能來我家院前討債啊!咱家沒有多餘的地方給那起子不要臉的!”


    聽見趙婆子的罵聲趙家其他人都向院外看去,趙老頭看見趙三郎也不叫他進屋,任由趙婆子罵,自己就埋下頭來繼續掃積水,其他人看見趙老頭如此做派,也沒有誰願意做那個出頭鳥,都依葫蘆畫瓢裝作沒看見趙三郎繼續幹著手裏的活,心裏同時想到:他們連自己都顧不過來,哪裏還有心情管別人的閑事。此時此刻趙家人沒有一個人意識到他們心中的“別人”是和自己血脈相連的至親。


    趙三郎冷冷看著趙家一大家子的做派,毅然決然的轉身離開,心裏暗暗發誓:從今往後不管發生了什麽事,他都絕不再管這家人的閑事了。


    趙婆子見趙三郎走了仍陣陣有詞的罵著,直到趙老頭吼了一聲她才閉了嘴,趙三郎仍一直埋頭大步的向前走,念及秦英和小石頭腳下不禁又快了三分……


    “想什麽呢?還不快睡。”秦英迷迷糊糊醒過來,借著火光見趙三郎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看,可思緒卻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趙三郎愣過神來,“這就睡了,怎麽醒了?是不是冷了?”說著就將秦英往自己懷裏摟了摟。


    秦英搖搖頭,“沒有。”憶起趙三郎方才空泛的表情,猜測道:“是不是今天在村裏遇到了什麽不愉快的事?”


    趙三郎想也沒想的就否認道:“沒有,隻是在想這場雨不曉得什麽時候才會停?咱們恐怕要在這山裏住上一段時間。”


    既然趙三郎不想多說,秦英也不再刨根問底,順著他的話回道:“住山裏有什麽不好,這裏環境幽靜,風景宜人,最重要的是還可以自給自足,野菜遍地都是,想吃了摘來吃就是,肉也滿山跑,這樣想想這山裏可遍地都是寶。”


    秦英像是撿了什麽大便宜的模樣,不管是出於真心還是隻是想安慰他,都實實在在的讓趙三郎一顆滿懷愧疚的心好受了不少,感動的說道:“也隻有你會這麽想!”要是其他婆娘早哭哭啼啼怪自家男人沒有本事,連累她和娃兒跟著男人在山洞裏當野人。


    秦英裝作沒有看到趙三郎掩在眼底的幾分不信,心想“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到時候你自然就會明白我說的話是出於真心,還是隻是安慰你的言語,仍笑著道:“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的媳婦兒!”


    逗得趙三郎放下心事,心裏也輕鬆起來,摟著秦英一夜安然好眠。


    這場大雨淅瀝瀝下了四天,終於在第五天的時候放晴了,秦英他們暫時落腳的“新家”也終於迎來了它的第一位客人。


    “嫂子咋來啦,快進來坐。”秦英欣喜的迎進張氏,順手倒了一碗山泉水遞給她。


    張氏接過水來就咕嚕嚕一口氣喝了個幹幹淨淨,放下碗,用袖子擦擦嘴角,感慨道:“還是弟妹這裏好啊,涼快!外麵太陽毒辣的很。”


    雨過天晴後太陽像火似的炙烤著大地,讓飽受大雨摧殘的人們又接受這樣的酷暑,真真是苦不堪言。


    “嫂子這會兒覺得舒服,可不知早上和晚上冷的很,跟冬天似的。”雖然秦英說的有點誇張,但事實也相差無幾,早上和晚上他們都要升起火堆取暖,幸好他們住在山裏燒柴火方便,不然光拾柴都要費不少功夫,在這山裏生活了這些時日也讓秦英真正體驗了一把“早穿棉襖午穿紗,圍著火爐吃西瓜”的生活。


    張氏笑著啐道:“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我呀,寧願多穿兩件衣裳,也不想被這太陽曬得心裏發慌。”


    秦英笑著提議道:“嫂子要是喜歡何不在這裏住上兩天。”


    “我倒是想,可要是真留下來那三郎兄弟還不把我恨出個窟窿來。”張氏促頡道,見秦英羞紅了臉,自己笑了兩聲便不再打趣她,轉而說道:“說真的,這地方可真難找,我早早就出門了,走了幾回冤枉路,這會兒才到,真不知道三郎兄弟是怎麽找到這裏的,要我說就是村裏的老人也沒幾個曉得這裏還有這樣一個山洞。”


    秦英不欲多說這個話題,隻草草道:“他一年有多半時間在山裏跑,曉得這裏也不稀奇。”遂又問道:“嫂子家裏一切還安好吧?從那天進了山我就沒在出去過,也不知道村裏的情形。”


    張氏也是個見機的,立刻接話道:“都好。”算是繞過了方才的話題,遂又愁眉不展起來,“可地裏的莊家卻是全毀了,正抽穗的玉米全倒了,稻田裏的秧苗也被水淹了。咱們莊家人麵朝黃土背朝天,一年到頭就指望著地裏的那點糧食糊口,可老天爺偏要早早的就收了回去,家裏有存糧的還好,要是沒有的……唉,也不知道真到了那會兒有多少人要挨餓?隻盼著朝廷到時候能開倉賑糧,幫咱們過了這道坎。”


    玉米被風刮倒了,秦英是知道的,千萬不要去扶,指不定就連根折斷了,再說那麽多玉米你就是去扶也扶不過來,還不如順其自然,等到了收成的時候還能收點兒糧食回家,至於水稻秦英就不太清楚了,好像是開花期不能被水泡,不然影響它受粉,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個時間正是水稻開花的季節,希望這場大雨對它的影響不大,不然真是要了莊稼人的命啊。


    同時也希望其他地方沒有遭災,這樣一來還可以買糧來吃,否則的話外麵沒有糧食運進來,那真是老天爺要絕了大家的活路啊!


    至於依賴官府的救濟,秦英並不看好,遇到個好官還好,否則到時候當官的猶自顧不過來,哪還在乎百姓的死活。


    不行,等趙三郎回來一定要讓他去鎮上打聽打聽,好早早做好準備。


    然而現在還不了解外麵的具體情況,所以萬萬不能將她心裏的猜測說出來,否則造成恐慌,官府治她個妖言惑眾的罪那就不妙了。


    但是可以給張氏提個醒,因而問道:“嫂子家是否也有存糧?”


    此話剛一出口張氏卻誤會了秦英的意思,麵上略帶為難的道:“雖然不多,但是給小石頭從嘴裏扣出一口糧食還是有的。”


    張氏能這麽說秦英已萬分感激,要知道這時候家家戶戶收的糧食除了留夠自家的口糧,其餘全都會拿出去賣掉,畢竟地裏的出息是這一年過日子的重要收入來源。這些年風調雨順,像張氏一家這樣還要留存糧的本來就少,可是即使留也留不了多少,畢竟陳糧會影響糧食的價格,莊稼人勤儉慣了,就是少收入一文錢也會讓他們心疼老半天。


    秦英知道張氏說能給小石頭一口飯吃,已是她盡的最大努力了,因而笑道:“嫂子你誤會了,熟話說的好有糧在手心不慌,遇到這樣的天災手裏有糧食總是好的。”


    聞言,張氏不自在的笑了笑,略顯尷尬道:“是這個理。”心裏卻並沒有如秦英一般深想。


    這年頭像張氏這樣的大有人在,隻要眼前有糧吃他們就不會考慮到以後,都是走一步是一步,絕不會如秦英一般考慮的那麽多,他們的內心裏其實很依賴朝廷,自然而然的認為官府總會管他們的,到時候沒糧吃了自有官府在。卻不懂得自己為自己謀劃,俗話說的好,“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張氏又坐了一會兒見秦英待她亦如以往那般親熱,就明白剛才秦英的話根本沒有試探的意思,純粹是為他們著想,心裏的疙瘩就去了,相處也如往常一樣,有什麽就說什麽。


    “弟妹養的雞可都捉回來了?”


    秦英不明白張氏為何突然問起這個,但還是老實的搖頭道:“沒有。”


    “那弟妹可曉得你家的雞去了哪裏?”


    “都趁著大雨跑了,這些雞倒聰明,還曉得像咱們一樣自己逃難去了。”趙三郎是如此對她說的,可這會兒張氏這樣問她,她就覺得事情可能並不像趙三郎說的那般簡單,但是麵上卻不顯。


    張氏見秦英真的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於是說道:“哪能自己跑了,就是咱們顧不上它們,它們自己跑去躲雨了,那雨停了也會自己回窩,弟妹也是養慣了雞的咋還不清楚這些畜生,不回窩,恐怕是被哪個給捉了去。”張氏不想秦英和趙三郎吃虧,所以才會這般對秦英說道。


    可看秦英一副沒有聽懂她話的模樣,張氏索性挑明道:“我都這樣說了你還不明白,那我就直說了,你們那些雞是被趙婆子給捉了去。”她也是才聽人說的,那人親眼看見趙婆子和她的幾個媳婦兒一起去秦英家捉的。


    張氏真是看不上趙婆子一家,不顧趙三郎一家的死活就算了,還這般不要臉的趁火打劫。


    張氏的話倒是讓秦英愣了愣,片刻後才淡淡的“喔”了一聲,遂又堆起笑對張氏說道:“麻煩嫂子還專程來告訴我。”


    就這一會兒秦英心裏就轉了幾個彎,這事也隻能是他們吃虧了,這會兒去問趙婆子她也不會承認,說不定還要被她倒打一耙,弄得他們一身臊,趙婆子耍潑使渾的本事她可是曉得的,而且她也不想這事被趙三郎曉得了心裏不好受。


    於是說道:“還要拜托嫂子和王大哥不要把這事告訴三郎。”意思就是想讓這件事不了了之,但是她不會任由趙家總是這樣囂張的欺負自己一家,她會找機會好好整治他們一番,非叫他們不敢或者再沒有理由這樣張狂的對待趙三郎。


    接下來就是秦英自家的家事了,張氏也不好再指手畫腳的說些什麽或是做些什麽,於是點頭道:“弟妹放心吧,回去我就對娃他爹說叫他不要在三郎兄弟麵前多嘴。”


    接下來兩人又開始閑扯起別的事來,不久後,張氏見時辰不早了便起身回去了,走時還不忘叮囑秦英帶著小石頭到她家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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