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該什麽?”裘元端著一碗褐色的湯藥走進季文君的帳中,“不該替我擋劍麽?”


    “不是!”


    “那英雄這又是在後悔什麽?”


    “當然是在後悔怎麽沒親手捅你一刀!”季文君盯著裘元咬牙切齒,“你早一點出手是會死嗎?混蛋!”


    “會。”裘元偏著頭,答的極為認真。


    對他來說,戰場就如同京城一樣。而他走的每一步都是殺機四伏,根本無人可以護他周全。為了活下去,他隻能藏拙。


    “嗬……”被迫趴在床上動彈不得的季文君冷笑,“不愧是京城來的,這不要臉的程度,還真是叫人大開眼界!”


    麵對季文君的嘲諷,裘元默不作聲。他端著湯藥站在季文君的床前,昏暗的燈光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而下一刻,原本還毫無動作的他突然就動起了手。季文君才受了重傷,自然不是他的對手。不多時,她便敗在他的手中。


    手裏捏著季文君清瘦的下巴,裘元又換上了另一種語氣:“英雄,該起床喝藥了。”


    “你給我滾出去!”季文君冷著臉推開了裘元。


    “出去?”裘元撇著嘴“好心”的提醒道:“英雄,蘇和跟元青他們現在可都還在帳外守著,我要是就這麽回去了,那豈不是在告訴他們你又沒有喝藥?”


    季文君瞪了他一眼,冷聲道:“那又怎樣?”


    “不怎樣。”知道她不會乖乖喝藥,裘元隨手便將瓷碗摔在了地上。“好了,這下咱們就都有得交代了。”


    裘元拍了拍手,結果卻被季文君給扯下了一隻袖子。


    “你幹的好事!”季文君頂著一臉的潮紅從床上掙紮著爬了起來。


    她在軍中時常受傷,可她卻從來都不喝任何湯藥。就連蘇和都以為她是怕苦,其實真正的原因隻有她自己知道。


    因為沾染到湯藥的她,就如同某些人見到桃花會得桃花癬一樣。


    看著季文君那紅潤到不正常的臉色,裘元也慌了。


    “你這是……風邪?”


    聞著帳中那道苦澀濃重的藥香,還有點常識的裘元當即便拖著季文君出去了。見裘元把季文君帶了出來,還在帳外蹲守的蘇和瞬間就冷了臉。


    “裘元!”蘇和吹胡子瞪眼的咆哮:“我是讓你去哄她喝藥的,不是讓你去折騰她的!”


    “她因湯藥中了風邪。”裘元難得耐心的解釋道:“方才我打碎了藥碗,帳中是不能再呆下去的。怎麽,你不知道?”


    蘇和啞然。他撫養季文君多年,對於這種事,他還真是不知道。


    與蘇和一起守在帳外的軍醫上前探了探季文君的脈象,軍醫沉默了片刻,小聲道:“將軍,副將並無大礙。”


    聽到軍醫說她無礙,蘇和這才搓著手說道:“無事就好。”


    手裏抓著裘元那隻沒了袖子的胳膊,季文君冷笑道:“放心,我可不舍得讓你白發人送黑發人。就算是要死,那也得是替你扶了靈再死。”


    “嗬嗬,你隨意。”瞬間不想再聽到她說話的蘇和黑著臉走開了。


    望著蘇和背影,早已經習慣了兩人鬥嘴的元青搖頭苦笑。雖說知道無用,但他還是對季文君勸道:“文君,將軍當真是擔心你的。這次你昏迷了兩日,將軍也是在你身邊寸步不離的守了兩日。”


    在季文君麵前,元青就隻說蘇和如何如何。至於與蘇和同樣是寸步不離的裘元,他卻是一句都未提起。


    裘元站在一邊,也是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罷了,若是你聽不進去,那就當我什麽都沒說。隻是今晚要擺慶功宴,你……莫要再缺席了。”被裘元盯得頭皮發麻,元青說完便匆匆離開了。


    良久,季文君才低聲道:“不會了。”


    今後不論是功是過,又或是生死離別,她都不會再遮掩躲避了。


    季文君摸了摸傷口,看著手中的那一抹豔紅,她忽然覺得當年的蘇和說得很對。


    人,果然隻有在死過一次後才會明白自己活著是為了什麽……


    “英雄?”裘元在季文君的眼前晃了晃手。


    “做什麽?”季文君一臉漠然,直到她看見了裘元手中的那把長劍,她的臉上終於有了一分動容。“我的劍?”


    “是啊。”裘元用力的點了一下頭。


    季文君伸手碰了一下還是血跡斑斑的劍身,她臉上的動容忽然又多了幾分。“你找到的?”


    “嗯。”裘元又點頭。


    這是在她醒後,他一人又偷偷跑去戰場邊緣翻了四百三十一具屍體才找出來的。原本是想要洗幹淨了再還給她,不過現在想來她也是不會在意的。


    “它叫斷水。”是她的第一把劍。


    季文君用兩根手指又輕拭了一下斷水,就在裘元以為她會把劍從他手中拿走時,她卻直接轉身去了蘇和的大帳。


    “現在,它是你的了。”


    “什麽?”


    裘元拿著手裏的斷水頗為驚訝,同樣與他一起驚訝的,還有大帳裏的蘇和跟狄影。


    “什麽?”看著已經趴到了蘇和床上的季文君,狄影扯著嗓子大叫:“你把斷水給裘元了?季文君!你是瘋了還是被人給砍傻了?”


    不,也有可能是他瘋了。


    狄影抱著頭蹲到了一邊,他比所有人都清楚那把劍對季文君的意義。他敢斷言,今日她能舍棄斷水,日後勢必也會後悔。


    “行了!”比起狄影,蘇和倒是顯得鎮定許多。他搓了搓下巴,道:“你意思意思也就行了,畢竟文君給都給了,你也總不能再去要回來吧?”


    “給?”狄影豎著大拇指冷笑:“那可是斷水,是三百年前藏劍閣裏出的最後一把劍!您當是那地攤兒上的破爛貨隨隨便便就能給人的呀?”


    且不說斷水劍的價值和來曆,就說劍主人。季文君是拿著斷水劍十年不假,可斷水劍真正的主人,卻還是另有其人。


    雖然那人在這十年裏一直都是音信全無,但隻要那人不開口,季文君也就隻能是個保管者。


    “狄影啊。”蘇和蹲在狄影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說怎麽就這麽死板呢?”


    “將軍,這是原則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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