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就一直這樣抱著芹兒回到自己新找的住處。隻是一個小小的院落,進門是正廳,會客用的。正廳後麵有個花園,隻有幾枝臘梅,開得還算紅火。一間正房,是秦舒的臥室,另外還有兩間偏房,芹兒隨便選了一間居住。


    秦舒沒有打算叫醒芹兒,自己在外麵隨便吃了些東西,便向著楚王府走去。雖然給李昌獻了不少計,也立了不少功勞,但秦舒現在還是白身。按照大充官製,除了太子東宮設有屬官,其餘皇子除了親兵侍衛,別無幕僚官吏。這是為了防止各皇子結黨營私,謀求太子位置。所以秦舒就算很得楚王李昌的信任,現在也隻能依布衣的身份在王府中行走。不過秦舒很有信心,他不僅能讓李昌當上太子,自己也能慢慢進入大充官場,最後得到自己所想要的一切。


    為首之人衣著華貴,冠上那顆鵝卵大的珍珠格外引人注目。身後騎士也都衣甲鮮明,虎背熊腰,個頂個的精神。“原來是世子大人。”秦舒對著個依仗父祖功勳,到處擺臭架子的雍國公世子郭鵬確實沒有什麽好感。不過既然對方主動打招呼,他也不得不禮節性地回複。


    郭鵬卻一反那日在安國寺的跋扈姿態,翻身下馬,幾步走到秦舒跟前,笑吟吟地道:“那日在安國寺匆匆一別,還未曾請教兄台尊姓大名?怎麽不見傅世兄?”


    “在下秦舒。”秦舒心道,是了,這小子見我跟傅羽關係密切,所以才態度大變。這樣的勢利小人秦舒見的多了,倒也不足為怪。


    “原來是秦兄。”郭鵬看了看前麵不遠處的楚王府,心中略有所動,再問道:“這大清早的,秦兄還有雅興獨自出來散步?”


    秦舒笑了笑,道:“世子大人客氣了。在下有幸在楚王府當差,可不是出來散步。”反正他經常出入楚王府,瞞也瞞不住,索性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


    果然郭鵬臉上的笑容僵了僵,隨即又笑道:“原來秦兄在楚王府中高就,真是失敬失敬。我正要去王府中麵見楚王千歲,就有勞秦兄引見了。”


    秦舒看得出郭鵬臉上的不自然,也笑道:“那就請吧。”便引著郭鵬走到楚王府。郭鵬一邊走,心裏卻不住地暗罵,都說燕國公傅氏一門,不結交京城皇子。我呸,楚王李昌現在剛剛掌權,傅羽竟然就和王府上的人結拜成兄弟,馬屁還拍得真快。他卻不知道,秦舒和傅羽結拜在前,來楚王府當差在後。


    到了門上,守門的侍衛頭目見到秦舒,急忙打招呼道:“秦公子來了?”秦舒點頭還禮,複道:“快去稟告殿下,說雍國公世子求見。”


    那人並不認識郭鵬,聽到秦舒這樣說起,不敢怠慢,急忙行禮道:“請世子大人稍等。”然後快步入內稟報。


    不過多久,楚王李昌親自趕到門口,對著郭鵬抱拳道:“郭世兄怎麽有空到本王府上?也不提前打聲招呼,本王未曾遠迎,世兄千萬莫怪罪。”


    大充開國,皇帝李疆曾有意封幾位國公王爵。但以蜀國公桓帆為首眾臣,均認為大充承襲漢製,非皇室血親,不得封王。於是改眾人為公爵,但位秩可比親王爵,而國公世子也可比郡王爵。再加上大充皇室與四姓國公關係極為密切,是以互相之間均以世兄、世叔相稱。隻是皇帝李疆原本與郭鵬的祖父郭統平輩論交,但年齡相差實在太大,以至現在郭統的孫輩與李疆的兒輩同齡,相互竟然也用世兄來稱呼。好在郭氏與皇家並沒有血親,這樣胡亂的叫,也不算是亂了輩分。


    郭鵬見李昌言談平易近人,絲毫沒有當權皇親的架子,大為高興。他本是受父親雍國公授意,有事前來,也十分客氣地道:“殿下客氣了。”


    “世兄請到廳中用茶。”李昌又看了旁邊的秦舒一眼,道:“子逸且到書房等候,孤還有事與你商議。”


    郭鵬見著秦舒的背影離開,心道:此人果然受楚王信用,看來傅羽這小子眼光獨到,才能結交到這樣的結義兄長。轉念又想:還好當日在安國寺內,沒有和秦舒發生太大的衝突,否則還真是得罪了“貴人”。


    在他腦袋中轉過這幾個念頭後,已經跟著李昌走到大廳內。賓主坐定後,李昌便讓人奉上茶水,才問道:“郭世兄來本王府中,不知所為何事?”


    郭鵬卻並不回答,隻是端起茶杯,淺飲了一口,道:“哎呀,真是好差。看著茶色,聞著茶香,品這茶味,果然不是俗品。莫非是宮中貢茶‘青山綠水’?”


    李昌嗬嗬一笑,道:“想不到郭世兄還精於茶道。本王前些日子代太子監國,做事還算穩妥。父皇回京之後,賞了本王不少物什。這青山綠水也是那個時候賞賜的,但本王向來不懂茶道。倒覺得這茶水與以前喝的沒什麽兩樣,也隻是用來待世兄這樣的貴客吧了。”


    “那真是小弟的榮幸。”郭鵬又喝了一口,再讚道:“好茶,好茶。”


    “來人。”李昌深知雍國公入京多日,都不曾與他有所往來。今日郭鵬突然造訪,絕對不會隻是為了喝這口茶水。但既然郭鵬不先開口,他也再懶得多問,便順著勢道:“去取些青山綠水裝好,一會兒讓世子帶回去。”


    “這可使不得。”看著家人下去,郭鵬才起身道:“這是陛下禦賜給殿下之物,小弟怎能接受?”


    “無妨,無妨。”李昌伸手請郭鵬落座,複道:“這麽好的茶葉讓本王這個外行喝了也是糟蹋,不如就轉贈給世兄。而且聽說世叔千歲也喜歡品茶,本王近來俗務纏身,也沒有到別居想世叔問安。這些茶葉就請世兄帶回去,也算是本王孝敬世叔的。”


    郭鵬急忙稱謝不已,心中又道:這些年常聽說楚王行事低調,今日一見果然不假。現在已經是入主東宮的不二人選,居然還是如此謙遜有禮,倒比那個處處驕橫的齊王好了不少。卻渾然忘記自己在長安時,又是何等的張揚跋扈。


    兩人又你一句、我一句的閑聊不少,無非是什麽世叔千歲身子骨怎麽樣之類的家常客套話。等李昌問了幾句後,郭鵬覺得時機差不多,便也開口問道:“小弟不常來京中走動,不知道殿下府上有了幾位皇孫?下次過來也好帶些禮物,今日便都忘了。”


    李昌笑了笑,道:“本王成親有兩年,卻還未有子嗣。”說著心裏也有些奇怪,當年太祖皇帝有兩位皇後,但膝下卻隻有一子,便是當今聖上,李昌的父皇李疆。李疆倒算是孩兒眾多,共有十四子一女,隻有三人夭折。但是輪到李昌這一輩,卻又不知怎麽回事。太子成婚多年,隻有一子,齊王成婚三年,好不容易懷上一個,也給丟了。李昌自己結婚兩年,閨房之事也還算是努力,卻怎麽也不見王妃有動靜。至於其他弟弟,也隻有晉王李茂妻妾眾多,生了兩個兒子之外,其餘都還沒有成親。兄弟幾個人的努力,居然還頂不上父皇一個人,還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其實郭鵬知道李昌還沒有子嗣,不過是故意問的,接著便又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聽說殿下隻有一個王妃、一個側妃,不妨再多納幾人。若多生些皇孫,也能讓皇室興旺,大充興盛啊。”


    李昌心裏暗自納悶,怎麽郭鵬竟然關心起這些事情了?但又不好多說什麽,隻得點頭道:“世兄說的是,隻是現在朝中事務繁重,本王哪裏能有這樣的悠閑心思?”


    “殿下憂心國事,小弟十分佩服。”郭鵬頓了頓,終於開口道:“小弟有一妹,才貌雙全。若是殿下不嫌棄,小弟倒是可以回去稟告家父……”


    李昌也終於明白了郭鵬一大早登門拜訪的真實意圖,原來是雍國公想把女兒嫁給自己。但自己又是有正妃的人,雍國公主動送女兒給人作小,確實顏麵上不好看。所以才讓郭鵬先來探探口風,然後讓自己上稟父皇母後迎娶,這樣就算是當個側妃,對郭家來說,臉麵上也過得去。


    想想已經成親的四個兄弟,老大李建迎娶的原來是丞相之女;老二娶的是蜀國公桓帆的侄女、太尉桓延的女兒;而老五李茂也娶的是楚國公關彝的幼妹。隻有李昌由於生母早死,而且當年又不願意過分張揚,所以隻娶了一個六品郎官的女兒,家門既不富貴,也不顯赫。當初李昌隻是個籍籍無名的閑散親王,這門親事也還算將就著湊合。可是現在李昌一躍成為東宮的最熱門候選人,這門親事就顯得有些寒磣了,也難怪雍國公郭援開始打他的主意。


    但是太子剛剛被廢,齊王也剛剛被賜死,李昌馬上就迎娶雍國公的千金,這樣豈不是給別人口實,說楚王結交雍國公,圖謀太子之位?雖然能攀上郭援這樣一個嶽父,對他入主東宮大有裨益,但現在卻不是時候。李昌笑了笑,婉言道:“世兄如此美意,本王不甚感激。隻是現在朝廷動亂方息,本王又怎能在近期內納妃呢?”


    “殿下說的是。”郭鵬雖然又跋扈又好講排場,但畢竟不是傻子,聽得出李昌是很願意與雍國公郭氏結親的,隻不過擔心會惹人非議。不由笑道:“家父不久就該返回封地,這事情若是不能定下來,隻怕家父不會安心。隻要殿下點頭,家父或者還是能想個辦法把這事辦成的。”


    既然郭鵬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李昌如果是再拒絕,那可就該是要得罪郭家了。於是站起身來,故意皺著眉頭走了幾步,才道:“承蒙世兄厚愛,本王求之不得。”


    郭鵬頓時眉開眼笑,父親交代的這個任務總算是完成了。不過仔細想起來,這個任務也沒有什麽困難的地方。這些年楚王一直行事低調,在朝廷中幾乎沒有自己的勢力,雖然現在風光一時,但畢竟根基淺薄,要是有了雍國公這個嶽父,那情況肯定又不一樣。李昌隻要不是傻子,就不會拒絕這門親事。


    郭鵬又笑嗬嗬地道:“既然殿下已經允諾,那小弟就先回去稟告家父,商量請旨賜婚之事。”李昌再次稱謝不已,然後親自將郭鵬送出大門,方才回到書房。


    秦舒在書房已經等候多時,見李昌春光滿麵,急忙上前行禮問道:“殿下有何喜事?”李昌心情大好,便將郭鵬為妹求親之事說了出來。秦舒當然知道雍國公的地位實力,李昌能得他的支持肯定再好不過,也連連開口恭喜李昌。


    這件事說完之後,秦舒又問道:“殿下方才說有事與屬下商議,不知是何事?”李昌這才收斂笑容,將郭鵬之事暫時丟開,道:“此事倒關係極大。昨日父皇召孤入宮,詢問丞相人選。你也知道自從馬杲謀逆以來,丞相之位一直閑置有兩月之久。朝中百官早有人上書父皇,奏請新立丞相。父皇一時難作決斷,故而召孤入宮商議此事。”


    秦舒想了想,複問道:“那殿下心中可有人選?”


    李昌微微搖頭,才道:“孤雖然代理監國一些時日,但畢竟參政不久,對朝中百官還不甚了解。父皇問孤之時,孤也是以此推托,但父皇讓孤再考慮考慮。子逸,你說這滿朝文武,誰能勝任此職?”說著不等秦舒回答,便又繼續道:“吏曹王尚書老成持重,辦事穩妥,隻是年紀太大了。還有就是……”李昌本來還想再說幾個自己心目中的人選,卻見秦舒在旁不停的搖頭,隻好問道:“莫非子逸能有人選?”


    秦舒還是搖頭道:“屬下對朝廷百官根本不熟悉,怎會有人選?隻是在想,陛下為何會垂問殿下此事?需知太子與馬杲叛亂,正是皇子聯合丞相,殿下若是胡亂舉薦,會不會給陛下留個殿下也結交重臣的嫌疑呢?”


    “對,本王也是顧忌這個,所以在父皇麵前極力推托。但,”李昌無奈地道:“但是父皇一定要讓孤舉薦,孤也是沒有辦法,隻好勉強答應下來。也不知道滿朝文武,哪個能讓父皇滿意?”


    秦舒突然靈光一現,道:“或者誰也不能讓陛下滿意。”


    李昌疑惑地看著秦舒,不解道:“子逸此話何意?”


    秦舒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答道:“陛下明知殿下參政不久,對百官了解甚少,卻定要殿下推薦丞相人選,多半就是料想殿下推薦不出什麽適當人選。所以屬下以為,陛下並不想再立丞相。”


    “你是說父皇不想再設丞相一職?”李昌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覺,卻又遲疑道:“但是丞相之職自古便有,父皇怎麽能說廢便廢呢?”


    “殿下差矣。”秦舒答道:“丞相之職位並非曆朝曆代都有。始皇滅六國,以丞相為三公百官之首。權力極大,二世篡位便多得李斯之助。前漢武帝時,便覺得丞相權力過大,新設內朝,與丞相率領的外朝抗衡。直到光武皇帝中興,設立尚書台,丞相的權力已經遠不如前代。到東漢後期,便沒有了丞相這一職位。隻有後來孝憨皇帝時,曹操保持朝政,才恢複丞相此職。蜀漢昭烈皇帝登基,以諸葛孔明為相,但旋即為太祖皇帝所逐,以大將軍輔政,便又沒有了丞相一職。陛下代漢以來,大封功臣,仿照漢製,又設立丞相之職。權力雖然不及前朝,但仍是為百官之首。以陛下之英明神武,倒還不怕出現權相,但馬杲謀逆一案,卻已經給了陛下一個警示。所以屬下鬥膽猜測,陛下久不立丞相,怕就是有心廢掉此職。”


    李昌被他說的連連點頭,再問道:“那孤該如何應對,才能讓父皇滿意呢?”


    秦舒在房中走了幾步,突然道:“屬下曾與家師商議朝廷官製,覺得丞相府下統率兵、吏、民等曹,上達天聽,下禦百官,確實權力過大。不如就以各曹為主事,大小事務都由各曹自己決斷,然後直接呈報陛下便可。”


    這樣的體製,讓李昌一時難以接受,也跟著在書房內踱了幾步,才道:“可是各曹各自為政,缺乏統一調度,似乎也不好。”


    “那可以在各曹之上,設立尚書令、尚書仆射等職,以協調各曹事務。”秦舒想了想,又道:“不過尚書令等職卻不能幹涉各曹內部事務,隻是起著連接紐帶的作用,權力就遠遠不如丞相了。”


    “好。”李昌終於點了點頭,道:“但是這樣回複父皇顯得有些粗糙。不如子逸再與孤商議下這些具體細節,然後寫成表章,供父皇參考。”


    秦舒便繼續談了些自己的想法,比如各曹應該改稱部,尚書一人,侍郎二人等等具體細節。改革朝廷官製,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兩人各抒己見,相互商議、討論,從上午一直到晚上,才勉強有了初稿。


    大功告成之後,李昌便命人送來酒菜,與秦舒同桌共飲。李昌在代理監國之前從沒有參加朝廷政務,今天在秦舒的幫助下,居然上書改革朝廷官製,欣喜之餘又不禁有些擔心。幾杯酒下肚,李昌便又問道:“子逸才智過人,但改製之事。孤心中還是有些擔憂,不知會否會準此奏折?”


    秦舒笑了笑,道:“殿下上此奏折,倒不一定非得要陛下按著奏折改革官製,隻不過是要讓陛下知道殿下有治國之才。殿下,前太子神智不清,齊王又被賜死。如今朝廷儲位未定,陛下定會在諸位皇子中擇賢而立。前些年,陛下的心思全部都花在了齊王的身上,對殿下以及其他幾位皇子都十分疏忽。所以殿下現在不能在像以前一樣韜光養晦,而是應該極力展現出自己的才華,讓陛下將以前花耗在齊王身上的心思,都轉移到殿下身上來。官製改革不能能否實行,就憑著殿下削弱相權,加強皇權的政治眼光,陛下也會殿下另眼相看。”


    李昌沒有想到秦舒能將皇帝的心思分析的如此透徹,連連點頭道:“子逸說的極是。能有子逸相助,孤實無憂也。”複舉杯向秦舒致意。兩人又暢飲片刻,秦舒見天色已完,才起身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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