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充皇宮禦書房內,李疆還在秉燭看書,雖然早已經傳來了三更的鑼響,可他還是沒有絲毫的睡意。身為皇帝的貼身太監,林甫不僅要負責皇帝的飲食,還要負責他的起居。“陛下,已經很晚了,是不是該休息了?”林甫小聲地提醒。


    皇帝還沒有睡覺,這些內侍怎敢休息?林甫急忙道:“老奴不敢。”


    林甫眼珠一轉,道:“陛下能體諒老奴等下人,老奴深為感動。不過老奴已經習慣伺候陛下,就讓老奴一個人留下吧。”


    “好。”李疆點了點頭,又拿起書來,翻了一頁。林甫便揮手讓別的內侍退下,自己卻還是站在李疆的身邊,像塊木頭似的,一動不動,隻是眼角隱隱有些笑意。


    又過了不久,一名內侍走入書房,稟道:“陛下,永寧公主求見。”


    “叫她進來。”李疆再次把書放下,有些奇怪地道:“永寧這麽晚了怎麽還沒有睡覺?”


    片刻之後,一名宮裝少女緩步走入殿內,體態輕盈,氣質高雅,隻可惜臉上蒙著一方絲巾,看不清麵貌。“永寧拜見父皇。”永寧公主走到禦案跟前,盈盈下拜,聲音卻十分沙啞難聽。


    看著女兒臉上蒙的麵巾,李疆的心髒又有些抽搐。上次的大火雖然沒有要了永寧公主的性命,但卻毀了她的容貌,在臉上留下了一塊難以磨滅的疤痕;而且濃煙還熏傷了她的聲帶,以至原本百靈鳥般的聲音,變得如此沙啞難聽。“起來吧。”李疆示意女兒起身,注意到她兩眼微紅,顯然剛剛哭過,不禁問道:“寧兒,這是怎麽了?誰又惹你傷心了?”


    永寧公主低著腦袋,答道:“父皇,永寧剛才夢到母後了。”


    “哦。”李疆的聲音也有些沙啞起來,桓皇後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極重。雖然她已經去世多日,但隻要一提到她,李疆的心就隱隱作痛。


    “父皇,永寧有個請求。”永寧公主再次跪下,道:“希望父皇能恩準永寧前往孝陵,為母後守陵。”


    “守陵?”李疆吃了一驚,急忙問道:“你想搬出皇宮?”


    永寧公主點了點頭,道:“永寧隻想陪在母後的身邊。”


    “可是……”李疆看著女兒目光中的冷漠,不禁問道:“你,你還在怪父皇麽?”


    “永寧不敢。”永寧公主並不敢直視皇帝的目光,隻是再將頭埋下,道:“請父皇成全永寧的一點孝心。”


    “朕……”李疆見她這副模樣,隻覺得心中發涼。自從永寧公主被大火燒傷後,對他這個父皇,就再也不像以前那般親昵,又加皇後病逝,永寧公主就完全是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樣子。無論什麽時候,見到李疆都是禮數周全,必恭必敬,可李疆卻更願意她還是以前那副不知禮數,調皮精靈的寧兒。但毀去的容貌不能再長回來,病逝的皇後也不能再活過來,自己如何才能再挽回女兒的愛呢?李疆無力地靠在龍椅上,久久沒有說話。


    “陛下,依老奴看,既然公主殿下有這份孝心,您就不妨成全她吧。”林甫又小聲地靠在皇帝的耳邊,道:“公主也是傷心過度,悶在皇宮內,隻會越加悲傷。還不如讓公主殿下出去散散心,孝陵那邊山清水秀,或者能讓公主殿下的心情好轉。”


    聽上去是個不錯的主意。李疆讚許地看了林甫一眼,便道:“好吧,父皇準了。明日父皇就安排禁軍,護送你到孝陵,給你母後守陵半,呃,三個月吧。”


    “謝父皇恩典。”永寧公主再拜起身,道:“那永寧就先告退了。”然後轉身離去。


    “唉。”等女兒走遠後,李疆才重重地歎息一聲,苦笑道:“兒子背叛朕,女兒怨恨朕,朕這個皇帝當的還有什麽意思?”


    “陛下千萬別這麽說。”林甫急忙跪下,磕頭道:“都是奴才等無能,讓陛下傷心了。”


    “這關你什麽事?”李疆微微一笑,道:“起來吧。這都是朕的家事,看來能當個好皇帝,卻不能當個好父親,嗬嗬。”


    “公主殿下隻是傷心過度,等過些日子心情恢複了,就還是會像以前一樣敬愛陛下的。”林甫急忙安慰道:“陛下素來寵愛公主殿下,殿下又怎麽會記恨陛下呢?再說天下也沒有那個兒女,會當真記父母一輩子仇的。”


    “話是這樣說。”李疆長歎道:“可如果不是當初朕狠心,將她許配給鮮卑人,又怎麽弄到現在這步田地。唉,朕真的好後悔。”


    “陛下也是為了我大充數十萬將士著想,公主殿下深明大義,是不會因此而怪陛下的。”林甫眼珠一轉,突然道:“老奴鬥膽有個主意,或者能讓公主殿下開心,隻是不知道該講不該講。”


    “講。”李疆聽說能有辦法讓女兒開始,頓時來了精神,急切地道:“快講,不管什麽辦法,朕都不會怪罪你。”


    “老奴鬥膽。”林甫略一思索,便道:“公主殿下已經年滿十六,不算小姑娘了。若是擱在百姓家裏,這個年紀,說不定都是娃兒他媽了。既然公主殿下是因為和親之事,對陛下不滿。那麽陛下何不給公主殿下挑個才貌雙全的如意駙馬,算是給她的補償呢?”


    “這樣啊?”李疆眯著眼睛,想了片刻,突然一拍林甫的肩膀,笑道:“你這老小子,還真有點鬼主意。不過得讓朕好好想想,朝中那個少年才俊能配得上朕的女兒……”


    “陛下要是有此心意,老奴倒是想到一個人選。”說著林甫又湊到李疆耳邊低語了幾句。


    “好。”李疆又笑了出來,對著他道:“這事要是成了,讓永寧回到以前那麽開心,朕一定重重賞你。”


    “多謝陛下。”林甫得到皇帝的讚許,也顯得十分高興,又道:“那老奴現在就去找蕭將軍商量,讓他明日安排。”


    “去吧。”為了能讓女兒開心,李疆比他還著急,笑道:“朕這裏不要人伺候,你跟他商量好了再回來。”


    “是。”林甫答應一聲,便興衝衝地離開禦書房。


    給女兒找個好駙馬,想不到林甫這個閹人,還能想到這麽好的主意。不過永寧現在破了相,不知道那倔強小子會不會嫌棄她。想到這裏,李疆又不禁有些泄氣,就算永寧是天家骨血,公主之尊。但所謂郎才女貌,女子若是沒有了相貌,那就真的什麽也不是了。若是那小子不願意,或者迫於皇威,勉強答應,婚後又對永寧不好,那可怎麽辦?


    李疆又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頭,心道:他敢!要是他敢對永寧不好,看朕不把他剝皮抽筋。


    “陛下,武陵侯求見。”又走進來一個內侍,終於把李疆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葉璿這麽晚了還來皇宮幹什麽?李疆又是一驚,最近葉璿帶來的可全是壞消息,不知道今天又是哪裏出了問題。李疆輕歎口氣,便道:“宣他進來。”


    葉璿進殿不久,門口的內侍便聽到皇帝大聲吼道:“來人,給朕宣禁軍都督蕭剛。”聽到皇帝動了雷霆之怒,負責傳令的內示遠遠的在門口應了聲是,便連滾帶爬得跑去找人。


    **************


    秦舒又起了個大早,昨天挑選好的士兵,今天就打算開始訓練了。雖然暫時還沒有想到乘心的營地,隻好先在禁軍營中將就著。半年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如今禁軍的將領,算是已經被自己得罪了,如果練兵沒有效果,龍顏震怒之下,再加上這些人落井下石,秦舒想要再留在軍中建功,肯定是門都沒有。


    芹兒親手製作的糕點,十分可口。秦舒匆匆吃完早餐,便又全副披掛的出門,上次忘了帶兵器,今天卻連破軍槍都帶在身邊。雖說昨天憑著出色的箭術、武藝,將三大校尉震懾住,但也不能保證今天新選的那幫兵痞子會不會為難自己。三大校尉好歹是世家子弟,要是這些小兵也敢狐假虎威,給自己添亂。秦舒可就沒有打算手下留情,沒有鐵的紀律,怎麽能訓練出一支鐵軍?秦舒嘿嘿一陣冷笑,今天應該免不了要動點真格的才行。


    “兄長慢走。”身後響起一陣馬蹄聲,秦舒不用回頭,聽這聲音就知道是傅羽。


    傅羽打馬趕到秦舒身邊,道:“兄長今日便要開始訓練士卒了?”


    秦舒點了點頭,道:“陛下隻給了為兄半年時間,時不我待啊。”


    “本來小弟是打算給兄長幫些忙的。”傅羽搖了搖頭,有點可惜地道:“但現在恐怕是不能了。”


    “為什麽?”秦舒雖然沒有打算要他幫什麽幫,但還是追問了一句。


    “昨晚蕭將軍派人通知小弟,讓小弟作好準備,今天護送公主殿下,前往孝陵為皇後守陵。”傅羽聳了聳肩膀,顯得很無奈地道:“這一去至少也得三五個月,想不到小弟到了禁軍,第一個任務卻是護衛皇陵,真是……唉!”


    秦舒也不解地望著他,道:“守護皇陵雖然也是禁軍的職責,但守陵的將官,多半是犯錯遭貶之人,賢弟剛入禁軍,又是燕國公之侄,怎麽也被安排去守陵?”


    “小弟怎麽知道?”傅羽苦笑道:“既然是蕭將軍將令,小弟又怎敢違背。反正最遲今日下去小弟便要離京前往孝陵,原本想向兄長道個別,也隻能乘著這會兒時間了。到了軍營,小弟就要開始準備了。”


    “孝陵?”秦舒不由心中一動,問道:“為兄沒有去過孝陵那邊,皇後下葬之時,賢弟想必去過。那裏可否能讓為兄訓練士兵?”


    “兄長是想去孝陵練兵?”傅羽拍掌道:“妙啊。那邊地勢開闊,別說一千兵馬,便是一萬人也能駐紮得下。”傅羽接到守衛皇陵的任務,本來心裏不十分樂意,如果能和義兄一起比鄰而居,那可真是再不好過。興高采烈地道:“等會兒見了蕭將軍,大哥一定要盡力爭取。守陵是相當無聊的,小弟還想幫你訓練軍隊呢。”


    “噓。”秦舒見他如此高興,故意作色道:“你說話小心些,守護皇陵是莫大的榮譽,你居然敢說無聊。為兄看你這禁軍校尉也不想幹了是吧?”


    傅羽嘿嘿一陣傻笑,道:“小弟也是高興的。走,快去找蕭將軍商量此事。小弟今日就要護送公主前往孝陵,最好大哥能和我們一路。”


    兩人一路說笑,趕到禁軍營中。既不是前兩個,也不是最後兩個。隻是進了中軍大帳,秦舒、傅羽都按班而立,再不能嬉笑打鬧。禁軍諸將陸續來齊,雖然秦舒新入禁軍,站在最末席;但他昨日比箭術、比武藝的消息早已經傳遍了整個禁軍。所以別的校尉見到他,眼光都再沒有輕視之心,反而更多了幾分欽佩。隻有馬铖、王昊兩人,看他的眼光中,還隱隱有些恨意。


    “你看見了吧,這小子就是打敗馬校尉的那人。”不知道誰說了這樣一句話,全帳的人都尋聲望去。馬铖更是滿臉怒氣,正打算教訓教訓這個長舌頭的同僚,卻聽帳外士兵喊道:“蕭將軍到。”


    蕭剛身為禁軍都督,又有一身傲視諸將的武藝,所以眾人對他還是十分的敬畏。眼見蕭剛大步進來,帳內所有人等都凝神屏氣,不敢再發出丁點聲音。


    “末將等參加將軍。”等蕭剛坐定後,禁軍眾將都一起行禮參拜。蕭剛微微抬手,道:“諸位免禮。”見眾人兩邊站開,便道:“驍勇校尉傅羽。”


    “末將在。”傅羽急忙出列,抱拳而立。


    蕭剛抽出一支令箭,道:“奉陛下口諭,著驍勇校尉傅羽,帶所部兵馬護送永寧公主,前往孝陵守陵。”


    “末將領命。”傅羽上前幾步,單膝著地,雙手接過令箭,然後才轉身起來,回到自己的位置。乘著背對蕭剛的機會,傅羽不住向秦舒使眼色,示意他趕快請求前往皇陵練兵。秦舒見如此心急,正打算出列,卻見有人先行出來,道:“蕭將軍,一直以來,守衛皇陵,都是是我鎮軍營的職責。如今陛下突然改讓傅校尉的驍勇營去,那麽陳校尉等是不是該征調回京?”


    此人正是鎮軍校尉吳澤,他與陳隅本是同時進入鎮軍營,私交極好。但後來陳隅因飲酒誤事,被調去守護皇陵,而他卻升任鎮軍營主將。陳隅時常托人請他幫忙,把自己調回京城。可吳澤雖說是一營主將,但禁軍調動的大權卻不在他的手中。今天好不容易有了這個機會,他便站出來為陳隅說話,反正已經有人守陵了,又何必再把陳隅擱在那兒。


    “陳隅?”蕭剛念了一次這個名字,心裏不禁冷笑。昨天晚上他正和林甫商議,護送公主前往孝陵的事宜,可馬上又得到皇帝召見。才知道原來太祖陵寢被盜,皇帝命他另選別人前去護陵。至於陳隅,當然要以失職之罪,押送刑部受審。陳隅此人自己嗜酒,違背軍紀遭到貶斥,反而把責任都怪到蕭剛的身上,經常說他嫉賢妒能。蕭剛早就有所耳聞,隻是不願與他一般計較,不過現在既然有機會送到麵前,蕭剛也就順水推舟,報了這一箭之仇。


    蕭剛本願意說出太祖陵寢被盜之事,但既然吳澤問起,他也就不隱瞞,道:“陳隅在守陵期間,整日飲酒作樂,與小人為伍,視軍紀如無物。昨天由於他醉酒失職,居然讓賊人盜掘太祖皇帝陵墓。若非墓中機關重重,隻怕那些蟊賊已經得手了。”


    “什麽?”這幾句話無疑像個炸彈一樣,使原本安靜的帳內,頓時嘈雜起來,眾人都開始竊竊私語,猜測究竟是誰那麽大膽,居然敢盜竊皇陵。但蕭剛輕喝一聲“安靜”,虎目在眾人麵上一掃,頓時又讓大帳安靜下來。


    吳澤本來是想幫陳隅說點好話,將他調回城中。可現在聽到這事,便知道陳隅犯下的罪過不小,雖然不敢求情,但還是問道:“那不知將軍要如何處置陳隅?”


    蕭剛淡淡一笑,道:“這個本將可做不了主。陛下是命本將親自將他押回,送刑部量罪。至於守陵的任務,則換成驍勇營,原本守陵的鎮軍營將士,陛下並不打算降罪,倒是可以換防回京了。”


    送到刑部量罪,就算不被判斬刑,至少也要流放邊疆。吳澤想到好友竟然落到這般地步,不由神色黯然。蕭剛將他的表情看在眼中,告誡道:“吳澤,本將知道你和陳隅私交極好,但陳隅這次最無可赦。你若是敢走漏消息,本將絕不輕饒。”


    “末將明白。”吳澤急忙單膝著地,道:“末將便是再糊塗,公私還是能分明的。陳隅罪有應得,末將絕不敢包庇此人。”


    “那就好。”蕭剛示意他起身,道:“站回去吧。你們若沒有什麽事,就散了吧。”


    眼看就要散帳,傅羽急忙向秦舒望去,想要他請求去皇陵練兵。不想秦舒卻兩眼望著帳頂,似乎再想什麽事情出神,根本沒有看到自己的暗示。傅羽一著急,正打算親自出列,幫秦舒稟報此事,不想神機校尉卻搶在他前麵,道:“將軍,末將有事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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