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月前,秦舒進入陽平關的時候,是前呼後擁,被千多名禁軍護衛著,大搖大擺地從關下進來。可現在秦舒想出去,卻不敢走關前大道。因為蜀國公的軍文,肯定已經傳到關上,守關的將領也肯定,正在等著他去自投羅網。


    秦舒此時隻有一個人,陪著他的除了火龍駒,就隻有手中的這杆破軍槍。進入漢中開始,就不斷遇到蜀軍的劫殺。雖然能避開不少,但還是被撞見幾次。這幾天來,秦舒的槍下,至少已經有三百亡魂。可是蜀中共有精兵十萬,僅漢中郡,也有三萬駐軍。秦舒殺的那些人,隻能算是九牛一毛。


    秦舒不敢走大路,白天都是躲在山林內,隻有晚上才敢沿著小路行走。追兵越來越多,而且多了個秦舒最不願見到的人,他的師兄薛瑜。他們的武藝一直分不出高低,薛瑜想要殺他,固然不容易;可是秦舒想要在他的追殺下,順利的逃走,也十分困難。何況在追殺他的隊伍中,除了薛瑜,還有別的很多人。16 k小 說 .16k 首發


    在陽平關下搜尋了三天,秦舒才終於打聽到了條小路,可以繞過關卡,離開漢中。白天,秦舒藏在林子裏,美美地休息了整天。等到太陽落山之後,才吃了些幹糧上路。那條小路上,肯定會有追兵,這個毋庸置疑。但秦舒別無選擇,因為他不可能帶著火龍駒,飛躍高有三丈的陽平關。


    一路上,秦舒都很小心翼翼,稍微的風吹草動,都讓他隱隱不安。自己能否平安脫險,就在今天晚上,如果能走出漢中,就逃出了蜀國公的勢力範圍;如果不能的話,秦舒的性命都會丟在漢中,一切的理想和願望,就都會化為烏有。


    這個時候,秦舒突然想起了周垣,以及那一千禁軍將士。落在蜀國公的手中,會是什麽樣的下場?客死他鄉,或者有人會選擇投降,以求活命。


    當夜秦舒本來睡得很香,但那聲巨響,打斷了他的美夢。衝出房間的一刹那,秦舒立刻明白了過來。能有這樣的巨大威力,隻有師尊提曾經提到過的火藥。而火藥是朝廷明令禁止的東西,蜀國公居然在私下製造,不是謀反是什麽?


    周垣提著兵器出來的時候,秦舒馬上意識到,蜀國公不會放過自己。因為自己看到了,最不該看到的一幕。天下都知道蜀國公會謀反,可是朝廷至始至終,都沒有抓到任何的證據。但現在不同,隻要秦舒把火藥之事,稟報皇帝,這就是真憑實據,朝廷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發兵。


    顯然周垣並不知情,看到秦舒的時候,還很關心他酒醒了沒有。秦舒頓時心念一動,裝著還酒醉未醒,道:“本將還想睡些時候,請周校尉守在外麵,不讓任何人打攪本將,如何?”其實他與周垣,根本沒有統屬的關係,完全沒有資格讓周垣給他守門。隻是周垣十分敬佩秦舒,對他的話是言聽計從,便提著兵器站在門外。


    而秦舒立刻回房,取好兵器,便偷偷摸到後院,騎著火龍駒從後門跑了出去。城門原本已經關閉,但秦舒是朝廷使節,隨便撒了個謊,就騙開城門,一路向北逃亡。逃亡的日子,真的很不好過,秦舒這些天,吃不好、睡不香,更顧不得儀容外表。原本的翩翩公子,現在幾乎變成了個邋遢乞丐。


    這條小路並不好走,幸好火龍駒跋山涉水,如履平地。隻要過了前麵的山頭,就可以算是平安了。秦舒抬頭望著前麵,臉色突然沉了下來。月色下,有人迎風站在山頂,看身形體格,必是薛瑜無疑。


    秦舒默歎一聲,暗道:終於還是被他追上了。乃上前高聲喊道:“師兄,是在等小弟麽?”


    薛瑜緩緩轉過身來,道:“師弟遠行,為兄豈能不送?”雖然距離很遠,但仍字字清晰入耳。


    秦舒笑了幾聲,道:“師兄何必說這些假話?師兄是奉蜀國公之命,來取小弟性命的吧?自從三年前,你我兄弟各自下山,小弟就知道,我們必然會有這樣的一天。隻是沒有想到,這一天來的如此之快。”


    “是啊。”薛瑜感慨地道:“想不到你我兄弟,終有刀兵相見的一日。”說著便從山頂上飛掠而下,頃刻就到了秦舒眼前。


    秦舒警覺地握緊破軍槍,他與薛瑜的武藝,向來都在伯仲之間。若是隻有他一人在此,秦舒或者還有希望逃走,但若旁邊還埋伏有人,那秦舒可就是凶多吉少了。


    秦舒正凝神備戰,哪知薛瑜卻笑道:“師弟此去,路途遙遠,隻怕再見遙遙無期。為兄在此相送,師弟何必如臨大敵?”


    “師兄當真要放小弟走?”秦舒不相信地望著薛瑜,這可是薛瑜殺他的大好時機,而且也正好借此迫使桓易起兵造反。隻有蜀國公與朝廷正式開戰,薛瑜才會有更多的機會,獲得蜀國公的信任,掌握蜀中的兵權。如此一舉兩得的大好機會,秦舒不相信薛瑜會輕易放過。


    薛瑜見秦舒仍是不信,乃長歎道:“師弟,雖然你我必將有一日,成為敵人。但為兄真的希望,那天來得遲些。所以今天我不會殺你,乃至以後我都不會殺你。師弟,你我之間,可以分出勝負,但卻沒有必要非得分出生死,你覺得呢?”


    秦舒不是沒有考慮過兄弟之情,但他相信自己,如果是在恰當的時機,恰當的時候,絕對不會對薛瑜手下留情。薛瑜這個時候不殺自己,難道是出於別的考慮嗎?秦舒笑了笑,道:“師兄請放心,小弟也從來沒有對師兄不敬的意思。如果師兄沒有別的事,小弟就先告辭了。”他擔心薛瑜是為了拖延時間,等待同伴支援,所以想及早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薛瑜竟然很配合地退開很遠,道:“師弟,請吧。”


    秦舒是在逃命,顧不得多客套,衝著薛瑜抱了抱拳,便策馬向前跑去。火龍駒剛跑出幾步,就聽薛瑜在後麵,喊道:“師弟,記得照顧好小師妹。”


    難道是為了師妹?秦舒知道薛瑜對師妹永情至深,便轉頭答道:“一定。”然後馬不停蹄地離開。


    秦舒走了很久之後,陸雲才帶著屬下趕到。見薛瑜隻有一個人,便氣急敗壞地道:“薛瑜,你把秦舒放走了?”


    薛瑜淡淡一笑,道:“秦師弟的武藝,尤在我之上。即便我想攔他,也未必攔得下。”


    “根本就是你不想攔。”陸雲讓屬下退開,然後指著薛瑜,道:“難道你還顧念著兄弟之情,不忍心下手?你難道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你若不肯幫我複仇,那麽我們的合作,從此結束。”16 k小 說 .16k 首發


    “陸先生,請少安毋躁。”薛瑜不急不緩地道:“我理解你想報仇的心情,但現在還不是殺秦舒的最佳時機。我師弟的野心,我很清楚。如果能留下他,必將會是朝廷的一大隱患。你想想,自從我師弟入京以來,朝廷發生了多少大事?太子被廢,齊王被殺等等,弄得朝中人心惶惶,這樣對我們不是更有利嗎?”


    “可是……”陸雲並不是不知道秦舒的野心,也知道留下秦舒,對蜀國公起兵之事,更有幫助。但他急於為母報仇的心,是不容改變的。於是道:“你不肯幫忙就算了,我自己帶人去追,一定要殺了秦舒才甘心。”


    “且慢。”薛瑜沉聲道:“我想提醒先生一句,過了這座山,便不是蜀國公的勢力範圍。秦舒有日行千裏的寶馬,你們恐怕是追不到的。萬一暴露了行蹤,可能還會全部將性命丟掉。先生應該聽過一句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陸先生能在蜀中隱忍三年,難道就不能再忍耐幾年?在下保證,一定會盡心竭力,幫助先生報仇。”


    陸雲盯著薛瑜,見他不像是在說謊,便歎息一聲,道:“薛護軍,本不是陸某急於報仇。隻是擔心錯過這次以後,怕就再沒有機會能殺秦舒了。難道薛護軍真的相信,以蜀中一隅之力,就可以與朝廷為敵嗎?”


    薛瑜看了陸雲一眼,轉頭望向北方,輕聲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秦舒逃出漢中後,終於可以暫時鬆一口氣。在路上找到個村落借宿,好好休息了一天,然後便又馬不停蹄地趕往陳倉。


    此時陳倉已經有雍國公麾下,奔雷大將軍雷勖領著奔雷營駐守。到達陳倉城下,秦舒幾乎感到脫力,連日來的逃亡生涯總算是結束了。秦舒打馬走到城下,對著守門的士兵,道:“去,稟報你家將軍,說必勝營都督秦舒求見。”


    必勝營的大名,如今已是傳遍全國。那士兵上下打量了秦舒一陣,似乎不相信必勝營的都督,會是這副狼狽樣子。但他也確實聽說過,必勝營都督秦舒,護送蜀國公世子靈柩入川之事。所謂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他寧願通報錯了,把這個冒牌貨送到將軍麵前;也不願意冒險,把真的必勝營都督冷落在外麵。於是讓秦舒在外等候,自己馬上跑入內通報。


    不到片刻功夫,秦舒就聽到雷勖的超大嗓門:“果然是秦將軍。”然後雷勖一陣風似的,走到秦舒的麵前,抱著他的肩頭,皺眉道:“將軍怎麽這身打扮?”


    秦舒出逃的時候,根本沒有時間收拾行裝,就這麽一套衣甲上路。再加上沿途的追殺,以及盡走山間小路,所以身上的衣服早就破爛不堪。聽雷勖這麽說起,秦舒才看了看自己身上,苦笑道:“一言難盡啊。”


    “走,隨本將進去說話。”雷勖見秦舒這般模樣,隱約能猜到幾分,便拉著他入城。


    陳倉城隻是座軍事要塞,除了駐軍和一些必要的商家之外,幾乎沒有平民居住。雷勖到了之後,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將軍府,就在城中搭了幾座大帳,權當將軍行轅。


    進入主帳之前,秦舒將火龍駒交給雷勖的親兵,再三吩咐,一定要給它喂點上等馬料。自從逃出成都,火龍駒也跟著秦舒,吃了不少的苦頭,現在才終於可以好好地飽餐一頓。


    賓主坐定後,雷勖便小心翼翼地問道:“將軍這副模樣,難道是成都那邊,出了什麽大事?”


    秦舒這才將火藥爆炸之事,詳細說了出來。雷勖是員老將,也聽說過火藥的威力。得到蜀國公居然私造火藥的消息,立刻拍案怒道:“火藥乃朝廷明令禁止之物,蜀國公卻在暗中研製,必是對朝廷心懷叵測。”


    “這是當然。”秦舒道:“這也是下官在回京之前,特意先來求見將軍的原因。蜀國公知道下官返京,唯恐朝廷知道他私造火藥之事,說不定會先起兵造反。將軍鎮守陳倉要道,一定要加倍小心,謹防蜀軍偷襲。而且火藥威力驚人,將軍也要做好萬全的準備才行。”


    火藥的威力,隻有太祖皇帝當年用過一次,就可以在一夜之間,突破重兵把守的潼關。雷勖聽到蜀國公軍中,有了這樣厲害的法寶,也不禁憂心忡忡地道:“多謝將軍提醒,隻是陳倉隻有本將的一萬奔雷營,以及原有的一萬駐軍,兵力還遠遠不足。就算本將向雍國公請求增援,可……本將也不隱瞞將軍,雍國公麾下的兵將,若與蜀中精兵相比,隻怕還差上一大截。原來本將還覺得,可以憑借堅城固守,可是現在蜀國公造有火藥,隻怕再堅固的城牆,也無濟於事。所以本將想請將軍轉奏陛下,暫時放棄北征之議。朝廷集中全力,對付蜀國公,等平定西南之後,再北伐鮮卑慕容氏不遲。”


    眼下的情況,秦舒也不會讚成出兵北伐,便起身道:“下官一定把將軍的話轉奏陛下。事不宜遲,下官馬上就動身返京。”


    “將軍也不必急在一時。”雷勖急忙勸住秦舒,道:“將軍一路辛苦,等在本將這裏用些酒菜,再上路不遲。何況將軍的這身衣服,也該換換了吧?”


    秦舒又才想起自己身上的破爛衣服,笑著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雷勖便馬上出帳安排,給請秦舒敞開肚皮地飽餐一頓,然後再用熱水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穿戴整齊之後,雷勖又親自將秦舒送出城外。


    離城約有十裏,雷勖才勒住戰馬,拱手道:“送君千裏,終需一別。本將守土有責,不敢擅離職守,隻能送將軍到這裏了。”


    對於雷勖熱情的接待,秦舒深感謝意,再次道:“多謝將軍款待,下官已是感激不盡。今日暫別,下官料想不日,便可再與將軍相見。啟時,下官再與將軍一起馳騁疆場,並肩殺敵。”


    “好。”雷勖已經多年未經戰陣,但豪氣仍舊不減當年。仰頭大笑道:“守土護民,乃我輩天職。跳梁小醜,若敢起兵犯境,本將定為陛下滅之。”


    “下官告辭了。”秦舒剛打算辭別離開,卻突然想起還在成都的周垣等人,便道:“將軍,下官還有一事相托。”


    雷勖對秦舒很有好感,一口答應道:“將軍盡管說,本將一定盡力而為。”


    秦舒便歎了口氣,道:“將軍也知道,下官入蜀的時候,還有太尉桓大人,以及一千禁軍兄弟。桓太尉是蜀國公的親兄弟,下官倒不擔心。隻是那一千禁軍兄弟,連同校尉周垣,都還被困在成都。希望將軍能派人前往,打探下他們的消息。若是能有人逃回來,也請將軍好生照顧,安排他們返回京城。”說到這裏,擔心雷勖責怪他拋棄袍澤,便又道:“當時情況緊急,下官實在是顧不得他們。更何況一千人的隊伍,想要出川,也相當的困難。所以下官不得不拋下他們,現在想起來……唉!”


    “將軍不必過於自責。”雷勖不是個斤斤計較的人,知道什麽時候該舍。秦舒那種情況之下,如果還要顧及這些禁軍,恐怕連自己也要困在成都。生死不打緊,關鍵是重要的消息情報,就不能及時傳給朝廷。雷勖上前拍著他的肩膀,道:“本將明白將軍的苦衷。本將也答應將軍,回城之後,立刻心腹前往成都打探消息。”


    “多謝將軍。”秦舒對雷勖欠了欠身,便道:“下官告辭了。”然後催動坐騎,準備離開。


    忽然前麵官道上,出現一騎人馬,迎著眾人飛奔而來。馬上騎士見前麵有人阻道,急忙高喊道:“讓開,讓開。”


    雷勖、秦舒等人將對方竟是大充禁軍服色,急忙都閃到一邊。等那人飛馳而過,才互相望了一眼,心中都不由地想道:莫非有什麽緊急軍情?


    正想之間,那名騎士卻又突然勒馬回轉,跑到眾人麵前,問道:“前麵可是秦舒秦將軍?”


    秦舒見對方比較麵熟,應該是禁軍中的校尉,急忙出列道:“本將便是秦舒。”


    那人急忙翻身下馬,大補走到秦舒馬前,道:“緊急軍情,陛下速召將軍回京。”


    “什麽緊急軍情?”秦舒頓時升起股不好的預感,難道是北邊出事了?


    果然馬上就得到證實,那校尉立刻答道:“鮮卑慕容勝,於正月初三突襲上穀。我軍未曾防備,以至慘敗,太守韓篤殉國。如今慕容勝兵鋒直至範陽,陛下請將軍盡快回京,商議北征之事。”


    “好一個先下手為強。”秦舒實在沒有想到,慕容勝居然真敢兵行險著,搶先對大充下手。大充與鮮卑停戰之期已到,而且李疆又收留了慕容宏,顯然是要準備北征。與其等大充出兵征伐,慕容勝倒不如先行出兵。一則鼓舞士氣,二來也是顯示軍威。


    秦舒衝著雷勖一抱拳,道:“下官先告辭了。”然後騎著火龍駒,絕塵而去。


    正是西南兵戈尚未息,北方戰事又已起。《權欲》上部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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