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害?不是奸殺?裴浩然幽暗深邃的眸子閃過一絲亮光,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定國公府丟不起這個人,那麽,他想出獄就好辦多了。


    他發誓,出獄之後,第一個要找的人,就是桑玥!


    裴浩然從懷裏掏出帕子,咬破食指,寫下幾個鮮紅的大字,爾後將其折成一個詭異的西洋結,直覺告訴他,桑玥一定能解開此結。他將血書遞給韓玲萱,鄭重道:“玲萱,你明天去定國公府吊唁的時候,將這個交給桑楚沐和桑玥,一定要他們二人同時在的時候再給,知道嗎?”


    “為什麽是桑玥?”韓玲萱柳眉蹙起。她是個占有欲極強的人,但凡聽說裴浩然與哪名女子有瓜葛,心裏就吃味兒。


    裴浩然的瞳仁暗沉如墨,徐徐歎道:“我隻是懷疑……不敢確定,好了,你別問那麽多,要不是情非得已,我真的不願意將你牽扯進來。”


    這句話成功地誤導了韓玲萱:“難道……設計陷害你的人是桑玥?”


    “你別瞎猜。”


    裴浩然越是否認,韓玲萱的懷疑越深,她顫顫巍巍地接拿過那封血書,放在寬袖的卷邊兒裏,上麵觸目驚心的血紅令她心如刀割,她一眨眼,又是兩行清淚,似喃喃自語又像許下一個承諾:“浩然,不論付出何種代價,我都會救你出去,你相信我。”


    裴浩然根本就沒指望韓玲萱有能力救他出去,但他仍舊感激地、苦澀地笑了:“經此一事,我的人生或許從此有了不可磨滅的汙點,你要明白,在桑楚沐的眼中,是我害死了他的女兒,現在我就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我實在不想連累你,想必韓丞相也會做出正確的取舍。”


    正確的取舍?那是什麽?放棄她和裴浩然的親事?韓玲萱被自己這一個大膽的猜測嚇得渾身發冷,她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浩然,我韓玲萱這一生隻做你的妻子,君心如磐石,妾當作蒲葦,隻有你心中有我,我就絕對不會放棄你!”


    “難為你了。”裴浩然的目光落在韓玲萱右掌的黑色手套上,手指處空空如也,一如他此時的心。如果一定要bi他承認心裏裝了誰,那個人隻會是桑玥,不是韓玲萱!事到如今,他有些分不清自己對桑玥到底是喜歡多一點,還是憎恨多一點?他隻知道,在內心深處一個無人能夠觸及的地方,被桑玥點燃了一簇火焰,這火焰灼得他五髒六腑劇痛,卻令他感受到了一絲莫名的快感!生平第一次,他對一個女人有了征服的**。


    他抑製住體內翻騰的興奮,點了點頭:“去吧,萬一獄卒醒來發現你,就不好了。”


    “浩然,你多保重。”韓玲萱依依不舍地走了。大理寺外,皓月當空,夜色唯美。這樣的良辰美景,她卻感覺心裏涼颼颼的、空落落的,是錯覺還是事實,她從浩然的眼中讀不到絲毫的情動。


    回到丞相府,羅氏的寧福院坐滿了大大小小一家子人。


    羅氏一身白色襦裙,滿頭銀發蓬鬆,老淚縱橫,無力地用手支著頭,憔悴得像一片秋末的落葉,再來點風吹草動就能將她刮入冰天雪地中。白發人送黑發人,她一生吃齋念佛,不就是為子孫積德積福?為何,她的女兒和外孫女……仍是早她一步去了呢?


    韓丞相麵色鐵青地坐在羅氏身旁,他的左下首處,依次坐著韓正齊和韓天軼,右下首處坐著韓正楠、蕭氏、和韓天宇。孫氏和白蘭跪在大殿中央,默默承受著韓丞相的怒火。


    白蘭的手指已盡數斷裂,她被用了極刑仍是一口咬定是孫氏殺死了大夫人。


    孫氏哭著道:“公公,婆母,你們相信我,我沒有殺長姐,是長姐先拿棒子打我,我無意推了一把,哪曉得她就磕破了頭?”


    “孫夫人,”白蘭淚眼婆娑,虛弱地開口,“說話要憑良心,我家夫人瘋了,為了怕她傷到自己,我連雞毛撣子……都收了起來,又哪兒來的棒子?我家夫人不過是……罵了你幾句,說你又老又醜,沒蕭夫人好看,你就……就怒火中燒,對準桌子的方向將她推了下去。”


    孫氏嫉妒蕭氏,曾謀害蕭氏滑胎,要是韓珍真的這般咒罵的孫氏,可不就是觸了孫氏的逆鱗?如此,孫氏一怒之下錯手殺了大夫人就不足為奇了。


    “你……你這奴婢信口雌黃!”孫氏狠狠地掐了掐白蘭的臉,咬牙切齒道,“韓珍什麽時候這麽罵過我?我又什麽時候對準桌子的方向推她了?”


    孫氏已經被氣得喪失了理智,渾然不覺自己在情急之下嚷了大夫人的名諱,這會子,眾人越發感受到孫氏對大夫人的厭惡了。


    韓正楠好整以暇地欣賞著眼前的一出好戲,他和蕭氏是丞相府為數不多的知曉真相的人,但他可不會跳出來給孫氏作證。


    “夠了,孫萍!你是不是也要被用上一番刑罰才肯承認自己造的孽?”韓丞相的耐心所剩無幾,孫氏是媳婦兒,可有可無,但韓珍是他的女兒,媳婦兒殺死了女兒,叫他是可忍孰不可忍?“我還欠定國公府一個交代,你不想被送入京兆府,就拿著休書離開吧。這已經是給了你們孫家天大的麵子!”


    休書?孫氏如遭五雷轟頂,耳鳴眼暈,好半天才回過神,丞相府的人要休了她?她哀憐地看向韓正齊:“相公。”


    韓正齊緩緩地移開目光,他與孫氏本就不如二房的兩口子那般恩愛,出於丞相府的禮儀教養,他尊重孫氏,可多年來他的妾室無所出,要說孫氏沒從中做點手腳,他根本不信!他對孫氏的耐心早消磨殆盡,休了孫氏,他求之不得。


    “祖父!不要休了母親!”韓天軼跪在了孫氏身側,恰好此時韓玲萱跨入廳內,聽到了最後幾句談話,心裏一慌,也隨韓天軼一並跪了下來,“祖父!”


    韓丞相冷冷地掃了這兩個不中用的孫兒,語氣寒涼道:“天軼,要不是你同你父親堅持要將你姑姑帶回丞相府,興許她就不會慘遭毒手,說到底,你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韓正齊陡然被點名,腦海裏空白了一瞬,他起身一福:“父親教訓的是。”爾後,冷如寒刃的眸光掃過韓天軼的臉,韓天軼心中一涼,不敢再言。韓天軼無比委屈,當初聽信了桑玥的讒言,以為將姑姑接到丞相府住,桑柔就會時常過來探望,他再借機與桑柔獨處,讓祖父和父親目睹他們情投意合。誰料,桑柔先是被禁足,後是要養傷,好不容易傷好了,可以出府了,她的第一件事不是來探望親生母親,而是去勞什子寺廟上香!一上,還賠了一條命!


    韓丞相起身,將哭得幾欲昏厥的羅氏扶起來,對孫氏冷聲道:“行了,這件事到此為止,念在你孕育了天軼和玲萱的份上,會分你一份家產,明早,你就離開吧。”


    羅氏在韓丞相的攙扶下經過孫氏的身旁時,孫氏探出手扯住羅氏的裙擺,哀求道:“婆母,你救救我,你是吃齋念佛之人,有一副菩薩心腸,你救救我!我不想離開丞相府,我舍不得您老人家,舍不得正齊,舍不得天軼和玲萱啊!”說到最後,她已哭成了淚人兒。


    這回,羅氏卻一言不發,隻輕輕自孫氏的手裏扯出裙擺,隨韓丞相一同離開了花廳。


    韓玲萱的一口氣鬱結在心,她這是攤上了什麽事兒?未婚夫身陷牢獄之災,母親又被休出府,她到底得罪了誰,竟遭此橫禍?


    韓天宇有些意猶未盡,一雙琥珀色的瞳仁流轉著與年齡格格不入的暗光,祖父對孫氏的懲罰實在太輕了!他審視的目光落在韓玲萱袖口的一滴血跡上,眸子彎了彎,道:“大姐,你去哪兒了?”


    韓玲萱垂下珠簾般的眼瞼,支支吾吾道:“我剛剛出去了一會兒。”


    韓天宇眼眸含笑,狀似詫異道:“大姐,你該不會是去大理寺看望大姐夫了吧?”


    韓正楠喝了口茶,糾正兒子的語病:“天宇,你大姐和裴公子尚未成親,你稱呼裴公子為姐夫有些欠妥。”


    表麵上是在責備韓天宇話裏的錯處,實際卻默認了韓天宇的猜測。


    “哦,”韓天宇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可他不是殺死柔姐姐的凶手嗎?”


    韓玲萱的睫毛飛速眨動,喝道:“天宇!你怎麽說話呢?大理寺發布公告了嗎?定罪了嗎?浩然不是凶手!他是被人陷害的!”她看向韓天軼,“大哥,你同浩然是好友,你說句公道話,他為人如何?”


    “知人知麵不知心!”韓天軼撇過臉去,裴浩然與桑柔獨處一車,本身就沒安好心,他從前真是錯看了裴浩然,最後引狼入室,害了柔兒!


    “大哥,你……”


    “夠了!吵吵鬧鬧成何體統?各自回房!”韓正齊雙拳緊握,意味深長地看了韓天宇一眼,三、兩句話就挑起他一雙兒女的內訌,一點兒也不像個十一歲的孩子。他站起身,甩了個冰冷的背影給韓玲萱和孫氏。


    韓玲萱懵了,她方才正打算順著韓天宇的話,向父親求情,希望父親能救出裴浩然,可父親,怎麽就走了呢?


    望著韓正齊逐漸消失的背影,韓天宇微彎的眸子倏然迸射出凜冽的寒芒,玥姐姐,你要當心韓正齊……


    翌日,定國公府正式發喪,大夫人和桑柔的死訊像一道晴天霹靂在京城的上空轟然炸響,誰也沒料到,一天之內,母女接連殞命,一個死在丞相府,一個死在裴家馬車內。


    桑玥剛剛被冊封為皇妃,定國公府就死了人,各種猜測像暗湧一般波及了大半個京城,就連定國公府的內部傳言也仿佛長了翅膀似的遍地亂飛。


    這種謠言傳到了皇宮,冷瑤隻是淡淡笑之,雕蟲小技,不足掛齒。


    就在定國公府的人被謠言折磨得焦頭爛額之際,大理寺那邊傳來了消息:抓到了行刺裴家馬車的凶手!那人供認不諱,承認是裴浩然的仇家,欲要行刺裴浩然卻誤殺了桑柔。


    桑楚沐自是不信,桑柔並非死在箭下,而是死於內傷,據曲修宜和林妙芝所言,那群殺手並未靠近裴家馬車,車裏一直都隻有裴浩然和桑柔兩人,桑柔身上致命的內傷無疑是出自裴浩然的手。


    靈棚外,他迎送往來,吊唁的賓客絡繹不絕,他漸漸有些乏了,桑玥關切地遞過一杯溫水:“父親,人死不能複生,你要節哀。”


    桑楚沐神色複雜地看向桑玥,這個女兒最是憎恨韓珍和桑柔,她們兩個死了,她應該高興才對,為何眸子裏哀戚一片,惹他心疼呢?


    桑玥明白桑楚沐的想法,她上前一步,坦蕩地望進桑楚沐深邃的眼,輕聲道:“父親,你有話要對我說嗎?”


    桑楚沐仔細辨別著桑玥清澈的眼神,曾幾何時,她隻是個怯弱的被欺負了連哭都不敢哭的小女孩兒,歲月蹉跎,他沙場點兵,留她一人存活於央央後宅,上天恩厚,竟讓她出落成這般風華絕代的人兒!身披麻布孝服,頭簪淡清菊,慘白的裝束掩不住她不經意間流露的華貴傲骨。


    像!又不像!


    “父親。”


    桑玥輕喚一聲,桑楚沐回過神,握住桑玥的手,許了一句承諾:“待忙完喪事,我再來解決你的問題,放心,我不會讓你嫁入皇宮的。”


    桑玥將鬢角的秀發攏到耳後,父親打算采用的方式是……


    此時,韓玲萱滿麵憤色地走了過來,她四下看了看,用身子擋住賓客們的視線,將裴浩然的血書遞給桑楚沐:“姑父,這是浩然讓我交給你的。”


    桑楚沐一聽是裴浩然的東西,眸光就黯淡了幾許,他接過,扯了半天打不開,桑玥看著那熟悉的手法,道:“父親,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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