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楚沐將東西遞給桑玥,桑玥三兩下就解開了,韓玲萱瞠目結舌,昨晚她可是費了老大的心思也沒能弄開,桑玥不費吹灰之力就解開了?她的心裏忽然有了一個十分荒誕的猜測:浩然和桑玥的關係,或許並不如旁人眼中的那般單純!一念至此,新妒加舊恨,她看向桑玥的眼神更加寒涼了。


    桑楚沐定睛一看,臉色大變!裴浩然竟然威脅他!


    桑玥心裏冷笑,裴浩然巴結人是麵麵俱到的,關鍵時刻,與人撕破臉也是毫不含糊的。


    “姑父,浩然寫了什麽?”韓玲萱詫異地問道,踮起腳,企圖瞄上幾個字眼。


    桑楚沐掌心一握,一帕血書化為灰燼:“沒什麽,你姑姑和表妹屍骨未寒,你不進去拜祭,反而替害死你表妹的凶手鞍前馬後,著實有些過分了。”


    韓玲萱倪了桑玥一眼,嗔道:“姑父,浩然是被人陷害的……他……”


    韓玲萱話音未落,桑楚沐沉重如一塊萬年玄鐵的眸光壓上她的頭頂,嚇得她趕緊將未說完的話吞進了肚子。


    桑玥的唇角勾起似嘲似譏的弧度,裴浩然,你連韓玲萱這個二愣子也挑唆,當真是被豬油蒙了招子!


    當日,前來吊唁的除了京城的各大世家,還有皇親國戚。燕王慕容齊、襄王慕容錚、秦王慕容慶、梁王慕容笙和襄王慕容耀都來了,就連攝政王妃也來了。楚嫿與韓珍本是閨中好友,若不是兩家對立,二人的關係應該是無比親厚的。


    楚嫿一進定國公府就聽說了桑玥克死嫡母和嫡姐的傳言,心裏甭提多樂嗬,克吧克吧,進宮後把冷瑤母子一並克死才最好!


    楚嫿自靈堂出來後,欲要離開,途徑二進門時,卻在梅園附近碰到了桑玥。


    陰天,烏雲滾滾,空氣悶熱,乃雷暴之兆。詭異的天色像一塊灰色的紗幔籠罩著形形色色的人,加上喪事之影響,莫不都是一副暗黃的苦瓜臉。眼前花叢中與韓天宇比肩而站的人兒卻不同,她膚色白皙,雙頰微紅,一雙清冽的眸子純淨得似一捧天山瑞雪,淡淡的,冷冷的,又不失風華。


    上次在宴會上見她,隻覺得她容貌姣好,氣度不凡,可今日,楚嫿居然有了種驚豔的錯覺。匪夷所思!可不管桑玥如何有魅力,楚嫿都對她提不起半分好感。所謂婆婆看媳婦,越看越添堵,別看楚嫿處心積慮地給慕容拓塞女人,可真當她發現慕容拓心裏有了一個比她更重要的人時,又有些不是滋味兒了。


    尤其這個人,還是桑玥!


    韓珍在世時,就被這個庶女兒弄得身心疲憊,她可不會讓這麽個災星在拓兒身邊打轉!


    她細細回想了拓兒這大半年來的反常舉動,得出一個結論:桑玥將拓兒迷得團團轉,以至於拓兒一個通房也不肯要!甚至為了抵製**用刀子戳傷了自己!試問哪個王公子弟不是三妻四妾,通房成群?桑玥居然要獨占拓兒!一個庶女,也配?更重要的是,桑玥是敵人的女兒,搞不好她是個細作,企圖通過拓兒來獲得攝政王府的消息!


    楚嫿從頭上拔下一根鳳釵遞給櫻桃,在她耳旁小聲吩咐了幾句,櫻桃會意,拿著鳳釵朝桑玥走去:“奴婢參見順妃娘娘。”


    桑玥轉過身,一看是攝政王妃的貼身侍女,禮貌地頷首:“平身。”


    韓天宇不悅地蹙眉,對“順妃娘娘”這個稱呼反感到了極點。


    櫻桃將鳳釵遞到桑玥身前,道:“王妃恭喜順妃娘娘得蒙聖恩,特送一支鳳釵,略表心意。”


    “王妃有心了。”桑玥接過鳳釵,卻並不戴上。這是一支八尾鳳釵,唯有正一品妃才能佩戴,她戴了,便是僭越了。王妃大概是想以此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她名義上已是皇帝的妃子,切不可再去招惹慕容拓,而即便她擺脫了妃子身份,慕容拓也不是她這個小小的庶女能夠高攀的。王妃,是讓她……主動遠離慕容拓啊。


    櫻桃笑道:“順妃娘娘聰穎過人,應該明白什麽樣的決定才是對大家最有利的。”


    桑玥笑容淺淺,神色淡淡:“我明白。”


    楚嫿一瞬不瞬地注視著桑玥的表情,但願桑玥看懂了她的暗示。否則,即便身處皇宮,她也不會放過桑玥!


    櫻桃走後,韓天宇拉著桑玥的手:“玥姐姐,攝政王妃的侍女在威脅你什麽?”


    桑玥笑了笑:“小孩子,有時候糊塗一點才可愛。”


    小孩子……韓天宇捏了捏桑玥的手,一本正經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要參加今年的秋試,指不定明年就是個狀元郎了。”


    “哦?”桑玥露出幾許喜色,“那我等著你成為南越史上最年輕的狀元郎。”


    等著?韓天宇的唇角高高揚起:“一言為定。”狗皇帝,你先將玥姐姐娶進宮有什麽用?


    “對了,玥姐姐,你要當心韓正齊。”


    桑玥敲了他一記,略帶責備道:“有你這麽直呼親大伯名諱的?叫人聽去多不好。”心裏,卻感激韓天宇的提醒,韓正齊是個十分陰毒的人,他大概已經發現了端倪,為大夫人和桑柔報仇是遲早的事。


    韓天宇的臉頰一紅,等著吧,玥姐姐,總有一天我也要直呼你的名諱!


    長夜漫漫,孤燈寂寥。白色簾幕拉滿了整個靈堂,兩個棺木並排躺於其中,長明燈被供奉在右側的案桌上。


    桑玥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長明燈,起身去仔細檢查了一遍,確定無異才又回到蒲墊上跪好。


    空氣悶熱得令人呼吸困難,仿若在鼻子上堵了幾層棉花。陣陣夜風,穿透門縫和窗欞子,發出“嗚嗚”的淺鳴,似女子低低的嗚咽,哀戚得令人斷腸。簾幕翩飛,漸漸的,風兒越刮越大,低低的嗚咽變成聲聲抽泣,似在控訴什麽!


    “二姐,我怕!”桑秋一把抱住桑玥,今夜輪到她們兩個守夜,偌大的靈堂連個丫鬟婆子都無,陰森得令她***。


    “別怕,山雨欲來風滿樓,應該是有場大雨。”桑玥輕撫著桑秋的背,軟語安慰道。但心裏,卻有著不祥的預感。


    倏然,一道蜿蜒的閃電劃破天際,亮煞了下方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有那麽一瞬間,屋外白得像午後的光景,地上有幾隻螞蟻、有幾條蚯蚓,全都一清二楚。


    桑玥趕緊捂住桑秋的耳朵,閃電越亮,雷聲越響。果不其然,“轟隆隆”一聲驚天炸雷,平地而起,震得屋子都在晃動。


    炸雷自天際撕裂了一道口子,頃刻間,瓢潑大雨,狠狠地衝擊著屋簷和靈棚,“嗒嗒”作響,借著靈棚的燈火,隱約可見地上竄起的水汽足有三尺之高。


    桑玥的眉心突突直跳,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會是什麽呢?是什麽呢?


    她犀利的眸光掃過靈堂的每一個角落,最終落在了那盞長明燈上,她明明記得下午的時候,長明燈是在案桌的左側,現在卻被挪到了右側,她方才覺得蹊蹺才去檢查,可檢查了又沒發現異狀。


    是她……想多了麽?時刻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所以變得疑神疑鬼了麽?


    “咚!”桑玥似乎捕捉到了一聲不同於瓢潑大雨衝擊靈棚的聲響,心中一怔,長明燈!她順勢望去,隻見雨珠子連成一線唰啦啦地流入長明燈的燈罩!


    她倏然起身,飛奔而去,可惜,晚了一步!


    長明燈……滅了!


    長明燈象征死者的靈魂,收殮之前,絕不能熄滅,可如今,它就在桑玥的眼皮子底下,滅了!


    “二姐!”桑秋趕緊抱起長明燈,撤掉無頂燈罩,將裏麵的雨水倒出,又四下尋找燈油,桑玥拉住她,“沒用的,三妹。”慈安殿不會無緣無故漏水,長明燈不會鬼使神差地對準屋頂的漏洞。有心人要陷害她,就絕對留了後招。


    桑秋反駁的話尚未出口,門外就傳來了一聲驚呼:“二小姐!三小姐!”


    桑玥和桑秋同時回頭,隻見劉媽媽來了,她被淋得像隻落湯雞,袖口和褲腳不停滴著水,所過之處水跡斑斑。


    劉媽媽顧不得理會濕漉漉的身子,抹去臉上的水珠,隨即低聲道:“二小姐,長明燈怎麽滅了?趕緊點上!”


    劉媽媽表麵是滕氏的婢女,實際上衷心於桑玄夜,她不會對自己落井下石。但桑玥並未因來者是劉媽媽而放鬆警惕,那種不安還在持續。


    就在桑秋和劉媽媽忙著找燈油的時候,一道清麗的身影跨入靈堂。赫然是護國公主慕容歆!


    “你果然是個不祥之人,原本本宮對克母克姊的傳言不甚在意,如今卻親眼瞧見你克滅了長明燈。”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慕容歆若非對她早有意見,怎會篤定此燈是被她克滅的?桑玥緊了緊桑秋的手,阻止她道出事實的真相。


    慕容歆上了隻香就走了,臨走時,她意味深長地瞥了桑玥一眼,原本她打算出手解決桑玥入宮為妃這個難題,而今看來,大抵得不償失,索xing袖手旁觀的好!


    桑玥並不理會慕容歆的誤解,她問向劉媽媽:“劉媽媽,你突然來靈堂,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劉媽媽歎了口氣,焦急道:“出大事了!”


    “怎麽了?”


    “翠柳她……死了!翠竹指控說,翠柳臨死前去找過你,老夫人這會兒被氣得不行,說你……又克死了她的重孫!”


    “重孫?翠柳……翠柳懷孕了?”桑秋掩麵驚呼。


    桑玥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眸子裏寒光凜冽。翠柳懷孕的事如果鬧到祖母那兒,祖母也會打掉那個孩子的。隻是如今,那孩子憑空沒了,祖母便將責任歸咎到了她的身上!


    這其間,究竟有沒有人煽風點火呢?答案,是肯定的!


    翠柳的死,長明燈的熄滅,慕容歆的出現,那人真是撒了張彌天大網。現在,她心中對韓正齊僅存的一絲懷疑煙消雲散,因為韓正齊再怎麽恨她也不會拿大夫人和桑柔的長明燈做章。


    福壽院。


    翠柳死了,長明燈滅了,滕氏被氣得不輕,靠在床頭,頭上敷著用冰浸泡過的白帕子,那臉色也同那帕子一般無二。


    桑楚青坐在輪椅上,緊挨著他,桑楚沐立在另一側,二人的表情都不怎好,前者是憤怒,後者是為難。


    韓玉和桑飛燕恭敬地站在桑楚青身後,桑玄夜和桑秋站在桑楚沐的身後。桑玥立在滕氏的正對麵,桑麗去往了靈堂,繼續守夜。


    滕氏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楚沐,你看看,她都把這個家克成什麽樣子了?”


    桑楚沐語氣和善道:“母親,風太大,靈堂又不許關門,長明燈想必是被風刮滅的。”


    滕氏哼了一聲:“那翠柳呢?翠柳無緣無故摔下山坡,也是被風刮的?”


    桑楚沐麵露難色,勸解道:“翠柳隻是個丫鬟……”


    滕氏果決地打算桑楚沐的話,眉毛都豎了起來:“丫鬟怎麽了?她肚子裏懷了玄夜的孩子!玥兒克死了嫡母和嫡姐還不夠,又克死了我的重孫!下一個……下一個就該是我這把老骨頭了!”


    “不會的,祖母,上次靈慧大師不是說了麽?您福瑞傍身,福氣大著呢。”桑玄夜快步上前,拍了個不大不小的馬屁,又露出一個恭順的笑。


    滕氏心頭一軟,桑楚青及時澆了盆冷水:“玄夜,不能拿你祖母的身子開玩笑,昨晚翠柳的確找了玥兒,翠竹說,翠柳回了房就病怏怏的,太多巧合了。再說,我們也沒打算把玥兒怎麽樣,就是提前送她進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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