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不追究了?瑤兮公主呆若木雞,久久回不過神。


    遠處的采女官上前,半拖半拽地將瑤兮公主帶回了出嫁之前居住的寢宮。


    雲傲屏退了左右,麵向桑玥,百感交集,他想恢複她的身份,將她永遠地留在身邊,可不知為何,在沒得到她的同意之前,他竟是沒勇氣做惹她不悅的事,想了想,他話鋒一轉:“你母後……還活著吧?”


    這話,試探有之、期許有之、忐忑有之,桑玥麵無表情,仿佛對著他,自己連一個笑容也吝嗇了:“皇上指的是大周皇後?她死了。”


    雲傲心如刀絞:“玥兒……”


    桑玥一句話也不願意跟他多說,轉身消失在了他的視線,她很想告訴雲傲,冷芸和瑤兮是害了冷香凝的幕後元凶,可話到唇邊又落下。雲傲未必不懷疑,隻是,他選擇隱忍不發,這其間必有隱情。他維護瑤兮是因為瑤兮是他最疼愛的妹妹,那麽冷貴妃呢?他擺明了不愛冷貴妃,卻由著她管轄後宮,甚至偶爾幹預朝堂,邊關的百萬兵權盡數落入冷昭的兩個兒子手中,這不是太奇怪了麽?


    她隱約覺得,冷貴妃和雲傲在以一種很詭異的方式共存著,互不影響,井水不犯河水。


    即便雲傲掌握全天下的生殺大權,獨獨不殺冷貴妃;而冷貴妃的衷心部下——蒼鶴是雲傲十分信賴的國師和大夫,玉如嬌和碧洛有什麽本事,蒼鶴隻會更厲害,控製雲傲的神智根本是手到擒來之事,冷貴妃也就有機會謀朝篡位了,她卻不僅讓雲傲活得好好的,就連那個夢寐以求的後位都沒能坐上去。


    為什麽?


    這兩個人,究竟在打什麽烏龍?


    瑤兮公主回到寢宮,換了衣衫後,將房裏所有能挪動的東西砸了個稀巴爛,一邊砸一邊流淚,采女官不敢勸阻,唯有守在門口,捧著一盒金瘡藥,隻待瑤兮公主折騰夠了,她就上前給瑤兮公主處理被碎瓷刺破的傷口。


    可她左等右等,甚至於,快要到了荀淑妃晚宴的時辰,瑤兮公主已砸完了多寶格的瓷器和玉器,眼下轉而又去踩尚宮局定製的珠釵手鐲。饒是她跟了公主八年,還是首次見到公主如此盛怒的樣子。公主是決不允許任何女子淩駕於自己之上的,這個她早有察覺。盡管冷貴妃統治後宮,可也就是正一品妃而已,見了尊一品公主還不得微微頷首以示尊重?至於皇上的心裏,更是不曾出現過比公主還重要的人,隻是,如今這種情形仿佛要變了。


    她沒見過哪個人惹惱了公主還能完好無損地離開的,桑小姐是第一個。


    公主不氣才怪?


    “瑤兮公主。”


    一聲天籟般的嗓音自院子裏飄然入耳,瑤兮公主剛拔掉了一支步搖上的流蘇,想也沒想,就朝著那人砸了過去。


    隻聽得“哎呦”一聲痛呼,蕭麗妃捂住額頭,開始倒抽涼氣。


    采女官屈膝行了一禮:“見過麗妃娘娘。”


    蕭麗妃的脾氣也是不好的,但那也得看對象,她欺軟怕硬,像姚賢妃那種打掉了牙往肚子裏吞的人,她就可勁兒地擠兌,至於瑤兮公主這尊帶刺的佛麽,她還是恭敬應對的好。


    她揚起一抹和暖的笑:“誰得罪我們大周最尊貴的公主了?”


    瑤兮公主負氣地坐在了椅子上,這麽一坐,才感覺體內的疲憊排山倒海而來,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喉痛幹澀,一發音就痛,於是乎,柳眉高高地蹙著:“你來幹什麽?”


    蕭麗妃小心翼翼地避開滿地殘垣,在瑤兮公主對麵的繡凳上坐好,淡青色的裙裾如一汪深潭緩緩地傾瀉於地,與周圍破敗的碎瓷形成了鮮明對比,突兀中,她的容顏竟格外清麗了幾分,可那一雙微微上翹的丹鳳眼卻流轉著略顯刻薄的波光,她聲線悠長地道:“我聽說桑小姐衝撞公主了。”


    瑤兮公主憤憤不平道:“別跟我提那個jian人!”


    蕭麗妃用帕子掩住唇角的笑,心道:你越是討厭她,我才越是開心。拿下帕子的一瞬間,也順帶著撫平了唇角的笑意,這張清麗的容顏上便隻剩淺淺的惋惜:“其實,我也挺討厭她的,上回要不是因為她,我能被皇上罵、還罰了俸祿麽?”


    臭味相投,話題無限多,瑤兮立馬來了興趣,開始“口若懸河”地辱罵:“那個jian人公然挑釁本公主的權威,她以為自己是誰?不就是南越的一個世家千金,又恰好跟姚家扯了點不痛不癢的關係嗎?小sao蹄子,依本公主原先的xing格,合該把她賣到青樓去,讓她嚐盡一雙玉臂萬人枕的滋味兒!”


    蕭麗妃順著她的話說道:“別人都說這個桑小姐的本事也太大了些,才進宮一日,便獲得了皇上的青睞,我不這麽認為,我估摸著啊,皇上應是從上次的宴會就注意到她了,有皇上做靠山,公主你吃了個啞巴虧,還真真是討不回一個公道。”


    瑤兮公主越聽越氣,七竅生煙,靠著椅背的身子忽而坐直,雙目如炬道:“小jian人,下次可別再落進本公主的手裏,否則我叫她生不如死!”


    蕭麗妃雖然不明白在泉水邊二人談論了什麽,但二人的護衛大打出手並驚來了皇上和禦林軍的事,已傳遍了整個皇宮,瑤兮公主害人不成反落水也已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更好笑的是,皇上居然沒拿桑玥怎麽樣。這一回,瑤兮公主不把桑玥恨到骨子裏才怪?


    說實話,看到這個嬌蠻霸道的公主吃癟,她是挺開心的。垂眸掩住那一瞬而生的幸災樂禍,試探地道:“其實公主要治她,眼下倒是有個好機會,而且,還能讓皇上挑不出錯兒。”


    瑤兮公主不悅地盯著這個仿佛有些幸災樂禍的妃嬪,將信將疑道:“你有什麽好法子?”


    蕭麗妃小聲地把計策說了一遍,爾後似是而非地看著她,等待她的回應。


    瑤兮公主的目光一凜:“蕭麗妃,你該不會想借刀殺人吧?”


    蕭麗妃的心怦怦直跳,瑤兮公主平日裏在這方麵腦袋瓜子不好使,怎麽關鍵時刻這般靈光?


    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瑤兮公主其實是個極為聰穎的人,至少論一心多用的能力,除了桑玥之外,還真沒誰能超越她。隻是她的聰穎表現在才學上,對於揣度人心,她完全是一頭霧水。


    給一本史書,她過目不忘;分辨事件真偽,她束手無策。


    簡言之,她就是個單純的愛鑽牛角尖的怪才。


    這樣的人,因某方麵出類拔萃而被世人矚目,又得雲傲的精心嗬護而一世無憂,所以,她比孔雀還驕傲,隻需稍稍煽動一番,效果就是立竿見影。


    蕭麗妃立即露出委屈的表情,歎道:“我好心好意地給公主出謀劃策,公主不領情就算了,但也莫懷疑我的初衷,畢竟,我雖然討厭桑玥,可萬萬沒到想要對她使用這種惡毒法子的地步。我本來就是個不受寵的,多一個新妃又如何?雨露反正恩澤不到我的頭上。她得寵了,屆時要找公主你尋仇的話……唉!算了,這是公主的事,我何必瞎cao心?”


    瑤兮公主的素手一緊,麵目猙獰了起來。


    卻說桑玥告別了雲傲之後,並未直接回賢福宮,而是去闕氿宮探望了風盈公主,如今,風盈公主沒了封號,隻能按照排行稱其為六公主了。


    闕氿宮是一處冷宮,尋常人要進去不太可能,但若是有了姚賢妃的令牌,倒也難不倒桑玥。


    守門的太監得了兩釘金子,樂嗬樂嗬地把桑玥和子歸迎了進去。


    一跨入芳草萋萋的前院,那種年久失修的古樸衰敗之感便隨著眼前的景致在桑玥的心底油然而生,瓦,依舊是朱瓦,隻是顏色淺淡,缺角缺邊,昨兒一場大雨過後,不少經不住衝刷的裂瓦滾落到了齊膝高的草叢裏,壓出一個又一個深坑兒。


    偌大的院子,無樹無花,僅有怏怏的草。邊兒上有路,可惜得繞。


    子歸催動一陣勁風,自草叢裏生生辟出一條道路,後麵的太監嚇得目瞪口呆,桑玥不理會他們的反應,蓮步輕移,藍色的裙裾如移動的汪洋般優地拂過,殘留空氣裏的是暗香陣陣,馥清韻。


    她踏上了回廊,草叢又恢複如初,仿若之前那種異象從未真的存在過。


    若說門口的衰敗是為了給所有被貶入此處的人一個下馬威,那麽二進門之後的五彩斑斕、繁花緊簇就有些令人心馳神往了,這是在告訴那些人,闕氿宮也有好去處,端看你怎麽熬了。


    古太貴妃便是居住在這一地段的一座精致寢宮,這個時辰,她在屋內用膳。


    再往裏走,才是關押先帝、先先帝妃嬪和犯罪人等的地方。


    因著桑玥給了金子,有太監提前打點好了一切,乃至於原本該在左側護欄內群魔亂舞的妃嬪們此時盡數被關進了自個兒的屋子,隻是,那捶門聲、謾罵聲、打鬥聲,此起彼伏,儼然奏響了一曲煩躁的夏末之歌。


    桑玥卻是充耳不聞的,神色從踏入闕氿宮就沒變過。隨行的太監時不時地偷偷打量著這個華貴天成的女子,心中暗驚:好強的定力!


    桑玥右轉,麵向那個需要躬身才能進入的護欄大門,沒有邁步。


    子歸二話不說,一掌擊碎了護欄,隨行的太監再次目瞪口呆,子歸又丟了幾錠金子,太監蹲下身撿起,討好地笑道:“您盡管拆,要是還不過癮,把左麵兒的拆了也沒事。”


    桑玥回眸,一記冰冷的眸光打來,太監隻感覺一把寒涼的刀片貼著他的頭皮一晃而過,渾身止不住地打了好幾個哆嗦,一股惡寒爬上了脊背,他的笑凍結在了唇角。


    饒是他見過了那麽多各式各樣、怨聲載道、尋死覓活的妃嬪和罪人,也不曾遭遇如此陰翳的眼神,這眼神,完全不像是一個活人應該擁有的。


    一念至此,他趕緊甩了甩頭,想什麽呢?不是活人難道還是鬼?世上,有那麽好看又出手闊綽的鬼?


    桑玥和子歸穿過長長的回廊,在一處叫做“薔薇殿”的寢殿前止住了腳步。


    冷宮裏沒有守門的嬤嬤,這裏門可羅雀,異常冷清,哪怕陸鳴心死後,六公主的處境一落千丈,也沒受過這樣的待遇。一個晚上,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加上昨夜她讓子歸悄悄動了手腳,此時的六公主應該達到了她預期的狀態。


    桑玥跨過門檻,剛走了幾步,就聽得一聲淒厲無比的哀嚎,她嘴角一勾,不疾不徐地朝著那哀嚎的方向走去。


    六公主未著寸縷,在後院一路狂奔,時不時地上串下跳,在她身後,是拿著裙衫追趕得大汗淋淋宮女如意。


    如意邊跑邊喘:“公主!您穿上衣服啊!這樣,這樣,很羞人的!”


    “衣服,衣服,我不要!”六公主麵色慘白,似憶起了十分驚悚的事,頭顱拚命晃動,牙齒打顫,敲出“噶噶噶噶”的聲響,她大抵跑累了,可又實在害怕如意bi著她穿衣服,於是借著最後一股力氣爬上了東牆角的一棵槐樹,爾後窩在枝椏上,惶恐地道:“你別過來,別bi我,別bi我……”


    光天化日之下,一國公主luo呈著身子四處亂跑倒也罷了,還爬上樹梢,岔開腿坐著,上上下下的春光都泄了個便。


    如意不明所以,一夜之間,公主仿佛就變了個人似的,她不禁要懷疑,公主是傷心過度導致瘋症了,還是來了這陰森苦寒之地中邪了?


    想不通,她拍了拍腦袋,一轉臉,看見了立在月亮門下的桑玥和子歸,驚懼瞬間淹沒了她,怔了半響,直到六公主被枝椏上的螞蟻咬得發出慘叫,如意才回過神,給桑玥打了個招呼:“桑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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