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呢?”


    “兒臣要相夫教子。”


    “哈哈……”雲傲笑了,“雲恬,好一招以退為進,你算準了朕舍不得放你去南越,也算準了朕的十多個兒子裏一個都不如你,你覺得自己很有優勢,對不對?足夠和朕討價還價,不,威脅朕,對不對?”


    雲傲是動了真怒了,桑玥的目光一涼:“沒錯,既然兒臣是天命所歸,除了兒臣,便再無他人能挑起大周的萬裏河山,父皇為了一個太女駙馬跟兒臣鬧得水火不容,這又是何必?”


    真到假是假亦真,假到真時真亦假,這對父女的對峙,究竟含了幾句謊話、幾層深意,不得而知。


    雲傲猜不透桑玥的,桑玥也洞穿不了雲傲的。他們二人各自有各自的目的,又同時用這種唇槍舌戰的方式試探對方的心思,這可真是一對無比奇怪的父女。


    雲傲原本還有第二個條件,奈何出師不利,首戰慘敗,即便他步步緊bi也於事無補,若他早知道桑玥有孕,絕不會同意她奔赴戰場,偏臨川下了朝才告知她桑玥昨晚的異樣,那時,聖旨已經頒布,他不能朝令夕改。


    他的雙指捏了捏眉心,含了一分戾氣的眸光掃過多福海手裏捧著的信件,唇角忽而一勾,眉宇間的濃沉霧靄散去了大半:“你和慕容拓凱旋,朕再下旨賜婚。”


    桑玥規矩地行了一禮:“多謝父皇,兒臣和慕容拓定不辱使命。”話雖如此,可以她對雲傲的了解,雲傲不像是這麽容易妥協的人,他威脅不了她,卻也不該這麽輕易地就成全了她。雲傲又想耍什麽花招?


    雲傲看向桑玥:“帶沐傾城一同前往,朕準了你的,你也要應了朕的,若是你們兩個當真情比金堅,別說一個沐傾城,就算天下男子皆圍繞你轉,你也不會移情別戀才對,你就當是朕對你們兩個的考驗好了,經受住了,你們從此光明正大,你意下如何?”


    桑玥幽靜深邃的眸子微眯了一下,凱旋了就下旨賜婚?這回,她沒有推脫,一來,雲傲是帝王,在不損害她和慕容拓夫妻關係的前提下,給他一個台階下是正常的;二來,沐傾城這張妖孽禍國的臉說不定真能在交戰時迷暈一堆胡軍。


    禮部的人按照天子出征的規格浩浩蕩蕩地準備了幾十車專門供她一人享用的東西,僅隨行的太監宮女就達五十人之多,這簡直太勞民傷財了。這哪裏是出征?跟出塞行圍沒什麽區別了。


    一出京都,桑玥就以各種亂七八糟的理由把宮人們送回了皇宮,包括許許多多額外的衣料服飾、珠釵珍寶和稀有食物。


    目前,祁山尚有兩座城池處於胡國人的控製中,桑玥一行人的目的地在遼城,將會和荀義朗一樣,入住遼城的城主府,姚清流則在冀城,召他返京的聖旨將會和桑玥同一天抵達,在那之前,他仍是掛帥將領。


    原本從京都到祁山,將行進速度提升到極致,十日可抵達。但舟車勞頓,桑玥的害喜反應太過嚴重,幾乎是一吃就吐、一喝也吐,甚至早晨醒來,尚未進食就開始吐,一張俏臉瘦得隻剩一對眼珠子了。慕容拓心疼,bi著她下令讓隊伍放慢行進的速度,愣是走走停停,用了雙倍的時間才到了遼城,乃至於他們所有人都在半路渡過的個大年三十。


    除夕夜,隊伍在汴州城的驛站歇息,桑玥吩咐廚子準備了餃子和稍微精致些的菜肴,她和慕容拓陪著大家夥兒快快樂樂地吃了頓年夜飯。


    這是她和慕容拓認識以來渡過的第五個除夕,從前,他也陪她守過一次歲,那是她十四歲的時候,他製服了北齊,在棠梨院陪了她整整一晚。


    事隔三年,終於再次和他依偎渡過這意義非凡的節日,即便周圍的環境陌生而簡陋,她的一顆心卻是安定得不得了。


    有慕容拓的地方,就是家。


    她到底是孕婦,瞌睡多得很,沒守一會會兒就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後半夜,迷迷糊糊中,慕容拓輕柔地給她穿了衣衫和鞋襪,並取了最厚的銀狐大氅裹住她,隨即將她攔腰抱起,施展輕功,幾起幾落,停在了一處高塔之上。


    背靠木雕花,麵向月憑欄,高塔之高,伸手仿佛嵌入蒼穹,那繁星彎月,猶如閃爍在指尖,光耀在心田。


    慕容拓席地而坐,讓桑玥坐在他腿上,背貼著他溫暖的胸膛,氅衣裹身,隻露出她一顆小小腦袋。


    桑玥打了個嗬欠,眸子裏竄起一層水霧,瞌睡被冷風吹散了幾分:“你帶我來看什麽?大年三十,月牙兒還沒我的眉毛粗呢。”


    慕容拓笑了笑,緊緊摟著她,一張如玉風華的臉在點點星光的照耀下,似蒙了一層致清輝,那濃眉連天塹、明眸亮秋波,俊美得令漫天繁星暗淡無光。


    他吻了吻桑玥削瘦的臉蛋,心疼地呢喃道:“你辛苦了。”看了才知道,害喜的反應有多折磨人,一天嘔吐幾十次,這是什麽概念?她時常吐得連坐著的力氣都沒了,但她很堅強,忍住不適,努力地吃東西、努力地喝湯,哪怕其實最後都隻在肚子裏走了個過場。


    他後悔了,早知道懷個孩子會把她折磨成這個樣子,他寧願不要。


    桑玥明白他的顧慮,她仰頭,臉頰貼著他的,笑著寬慰道:“比起沒有害喜反應,我反而覺得這樣更好,起碼我知道他在我肚子裏茁壯地成長著,他長得不好,我才不會有那麽大的反應,你說呢?”


    在胎動之前,害喜是唯一能令她感覺到這個生命在蓬勃跳動的憑證。所以,再苦再累,她都甘之如飴。


    慕容拓的眼角隱有水光閃耀,摟著她的胳膊微微顫抖,聲線也微微顫抖:“對不起,是我太自私了。”一心想快些要個孩子,好在和她之間建立一座一輩子斬不斷的橋梁,卻渾然不顧大周現有的局勢如何緊張,瞧她,懷了孕還要代天子出征,這一路的奔波勞碌豈是常人所能忍受的?更不用說,她還是個孕婦。


    相處那麽久,桑玥怎會看不出他在擔憂什麽、自責什麽?她從氅衣的縫隙裏探出小手,摸著他冰涼的臉,笑道:“我就是去做做樣子,衝鋒陷陣是你的事,我隻管在城主府睡大覺。”


    慕容拓仰頭,似要把什麽bi回眼角,片刻後,他也笑了:“嗯,你安心養胎,和我們的女兒一起,每天等我回來。”


    隻要想著你們在那兒,我就一定能回來。


    桑玥點點頭:“雲傲說,凱旋了就許我們大婚。”她知道雲傲肯定埋了暗茬,但他埋一個她拔一個,埋兩個她拔一雙,她就不信這天底下有誰阻止得了她嫁給慕容拓。


    “好,我要給你一個震驚天下的婚禮。”慕容拓滿含深意地說完,緊緊抱著她,呼吸著她身上淡的梨香和海棠香,不再多言,隻靜靜地享受著他們於寂靜寒風中帶給彼此的溫暖。


    “慕容拓。”


    “嗯?”


    “能為你生孩子,我很幸福。”


    突然,眼界所能觸及的夜空劃過了一道金色光束,像一把長長的利劍,不由分說地斬破了暗黑如墨的蒼穹,自此,拉開一道目光無法捕捉的口子,緊接著,那隱有餘輝的夜幕中,一道、兩道、三道……無數道光影瀟灑地飛逝而過,火光赫然照天,熒熒然,良久漸暗,卻又迎來新一輪熾熱光海,死氣沉沉的夜,瞬間就活力四射了!


    “好美的流星。”桑玥由衷地讚歎起大千世界的神奇,這樣浪漫唯美的夜,便是她活了兩輩子也不曾奢望過。


    慕容拓指向遙遠天際:“據說,對著流星許願很靈的,那麽多顆,你可以許好多好多。”


    其實,隻是單純地想帶她看看而已,這樣的奇觀百年難遇,總之不想錯過,當然如果硬說他有沒有別的小九九,其實也是有的。


    桑玥開心地笑了,縱然她不信神、不信佛、不信流星能讓美夢成真,但還是順著他的話:“好。”


    高塔對麵,與之遙遙相望的漆黑山頂,一道欣長健碩的身影,同看這一片夜空,同賞這一片星雨,隻是他孤影難眠,對方佳偶天成罷了。他狹長的翦瞳裏閃動起絲絲意味深長的鋒芒,不知過了多久,他微歎,轉身消失在了無邊無際的夜色中。


    又是一顆極度閃亮的流星劃過,幾欲照煞了這一方廣袤的天地。慕容拓的餘光一掃,心情大好,扳過桑玥的臉,吻住了她的唇……


    跟她搶桑玥,門都沒有!


    趕了二十天的路,桑玥一行人總算是抵達了遼城。蘇赫攜遼城官員在城門口列隊恭迎,與他隨行的還有獨女蘇柔依。蘇柔依很是欽佩這位轟動大周的傳奇女xing,是以,即便於理不合,她還是求著父親帶她過來了。


    桑玥穿著月牙白寬袍,內襯朱紅繡青鸞百花曳地裙,端莊大氣,又不失淩厲。她的發絲輕柔地落在肩膀上,像一匹光潔柔滑的綢緞,額前的華勝顆顆晶瑩,璀璨瀲灩,倒是為她蒼白的麵色憑添了一分精氣神。


    慕容拓則是一襲墨色錦服,華貴冰冷,傲骨天成,和桑玥比肩而立,一同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中。


    二人就往那兒一站,一股泰山臨頂的威壓急速波及了全場,所有人尚未看清桑玥的樣貌,在蘇赫的帶領下齊齊拜倒,朗聲道:“參見太女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桑玥一一詢問了在場官員的名字和職責,讚許了他們堅守遼城的艱辛。她不過分做作,淡然的語氣中含了一點細微的關切,直叫人心中舒坦但又不至於驕傲自滿。


    盡管桑玥的名號在大周已十分響亮,但沒見過真人的,尤其是老輩分的臣子,總是會不由自主把地她跟一個被寵壞的閨閣千金結合到一塊兒,自古立嫡立長不立賢,她哪怕是女兒身,卻是唯一的嫡出,皇上又偏愛皇後,如此,立她為儲倒也不足為奇。老臣子們對她其實並無多少恭敬。他們幻想過無數個她蒞臨遼城時會展露的姿態,或傲慢、或驕縱、或溫柔、或甜美,獨獨沒料到竟是這樣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可別看她雲淡風輕,眉梢眼角卻又透著三分霸道和淩厲。


    和她比肩而立的曦王殿下,眾人也早有耳聞,當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眾人再看向她出征的隊伍,眼珠子差點兒沒掉下來!


    太簡樸了吧,就三輛馬車而已,加上隨行的護衛隊,統共不過百人。


    桑玥沒有對於這種門麵兒上的東西進行解釋,真正的風光不是儀仗,而是戰績,此番平定了祁山,誰還敢質疑她半句?


    蘇赫將桑玥一行人迎進了城主府,和荀義朗的院子比鄰而居,這樣,方便議事,也方便孫太醫為幾位貴人請平安脈。


    蘇柔依親自為桑玥打開房門,殷勤地笑道:“太女殿下,這是府裏最清淨的院子,平日裏就連外麵的道路也鮮有人經過。”


    桑玥的唇角微揚,弧度若有如無:“多謝蘇小姐。”


    蘇柔依隻覺得跟太女在一起,說話都沒了底氣,太女似乎……不是個太和善的人。她屈膝一福:“能為太女殿下效力是臣女的福分,對了,太女殿下需要召見荀將軍嗎?臣女這就去通報荀將軍。”


    桑玥幽靜深邃的眸子裏浮現起一絲晦暗難辨的波光,牽了牽唇角,道:“不必勞煩蘇小姐,曦王已經過去看他了。”


    “是。”蘇柔依的語氣似歎,含了一分失落。


    桑玥冷冽的目光在蘇柔依嬌美的容顏上停留了一瞬,蘇柔依頓感一股森冷寒意bi來,不由地緊了緊手裏的帕子,桑玥收回目光,淡淡地道:“蘇小姐年紀不小了,可有心儀的對象?有的話但說無妨,本宮做主給你們賜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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