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園若說以前的蘭園一派繁華,比那林芷珊居住的文瀾院也不逞多讓的話,那麽,這半年多裏,蘇姨娘一連再地被禁足,以及林老夫人那緊守防範的措施,都令蘇姨娘猶如一朵缺乏太陽雨露滋潤的huā朵般,迅速地枯敗下去。


    今日蘇姨娘上身穿一件淺檸色纏枝蓮短襦,下係一條杏色百褶裙,月白色繡huā絹帶束緊那盈盈不堪一握的小腰,手臂挽著一丈長的淺杏色輕綃,一頭青絲挽了一個墜馬髻,隻插了一枚珍珠做成的簪子,戴兩位珍珠耳墜,身上就再無其它的飾物。


    這般淺淡素淨的顏色,襯得她的麵容越發地蒼白起來,斜倚在軟塌上麵的身子也比往常瘦弱了幾分。


    若是一向憐香惜玉的林昱哲看見這一幕的話,定當滿眼癡迷愛憐,忙不迭地奔到蘇姨娘身旁籲寒問暖起來。


    隻可惜,自蘇姨娘被禁足的那一天起,她就這麽一幅瘦弱得風一吹就能跑的模樣了。直到現在已過去了半年多,倒已無需像最初那段時間往臉上撲白粉,挑一些寬大的衣袍來襯托自己的瘦弱了。如今的蘇姨娘已確確實實憔悴不堪,根本無需偽裝,往那一躺,就能讓人不自覺地憐惜起來。


    比如說,此刻,孫嬤嬤就端著一碗燕窩,一臉疼惜地說道:“夫人,這是前兒個三小姐特意找來的頂級血燕,特別滋補,你就趁熱用一些吧。”


    “我這身子,也就這樣了。”蘇姨娘低聲喃語:“補與不補,又有何用呢……唉……”


    這般垂頭喪氣的話,孫嬤嬤不是第一次聽了。可,每聽一次,她就隻覺得心痛如刀絞,那到嘴話語也變得哽咽起來:“夫人,你為了定國公府女主人的位置處心積慮的布置了十多年,如今,眼看即將成事,你就甘願被打倒嗎?哪怕你不為了自己著想,也要為了三小姐著想啊……你不知道,三小姐最近過得那叫一個苦……”


    蘇姨娘靜靜地傾聽著,臉上也流露出一抹萬分灰敗絕望的苦笑:“孫嬤嬤,你說的這些,我又何嚐不知曉。這十多年來,雖我設下無數的計策,但我敢對天發誓,對候爺我確是一片真心!可,如今我已被禁足了半年多,這期間候爺一次都未來蘭園看過我……”


    最初,蘇姨娘是秉承著利益至上的想法嫁入候府的,所以在得知林昱哲喜歡溫婉柔弱的女子後,就徹底摒棄了以往那雖有著柔弱麵容卻堅強剛硬的行事作風,私下裏請了人來教導指點她,慢慢地變得猶如土生土長的江南女子般,一舉一動都萬分惹人憐惜起來。


    與此同時,蘇姨娘也並未放棄琴椹書畫女紅管家等方麵知識的學習。故,這樣的蘇姨娘箌是契合了林昱哲心裏那份紅顏知己的夢想,也在時間的流逝裏開始關心嗬護起蘇姨娘來。


    人心都是肉長的,林昱哲那發自內心的關切愛護,蘇姨娘又豈會察覺不到?


    一邊是林昱哲明媒正娶的門當戶對的正妻,一邊是一頂小轎入門卻門戶低微的小妾;一邊自始自終都得不到林昱哲絲毫的寵愛的正妻,一邊卻是於不經意間獲得了林昱哲發自內心嗬護疼寵的小妾……


    繁華迷人眼,這樣的日子過久了,再兼之林昱哲雖風流,卻確實有那麽點才華,又相貌堂堂,故,蘇姨娘那顆心也慢慢地遺落到了林昱哲身上。


    “怨不得古人常說,人的感情是最不可估量的東西,也是最不可靠的……”想到悲痛處時,蘇姨娘再次淚流滿麵。


    孫嬤嬤又何嚐不明白蘇姨娘那未盡的話意,對於林昱哲的牽怒怨恨之意也愈發地濃鬱起來,可嘴裏卻還不得不安慰蘇姨娘:“夫人,你別擔心,不管怎麽說,你和老爺是十多年的夫妻……”


    就在此時,緊閉的大門被人推開了,一股冷風撲進房內,掀起層層帷幔的同時,也令蘇姨娘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孫嬤嬤猛地抬起頭,那到嘴的訓斥話語,在看見進來的人時又迅速消失,微微垂眸,一臉恭敬地喚道:“三小姐。”


    林依雲點點頭,雙手一用力,將大門重新關上後,才慢吞吞地走到蘇姨娘身前,右手輕拍蘇姨娘的後背,感受著手下那沁涼的觸感,眉頭微蹙,眼裏流露出一抹不悅:“娘,告訴過你多少次了,你身子不好,就要多穿一些,可你怎麽總不聽,還跑到門口處吹風。”


    頓了頓,林依雲又一臉惱怒地看著孫嬤嬤,道:“孫嬤嬤,你是我娘的奶嬤嬤,侍候她幾十年,明知她身子不好,又怎能不勸說著她一些,非要讓她一個人在這兒吹冷風?我娘身子若出了問題,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老奴知罪。”孫嬤嬤臉色青青白白,低垂的眼眸裏流露出濃濃的尷尬和羞憤。


    作為看著林依雲長大的人,孫嬤嬤又何嚐沒有察覺到林依雲的變化?隻不過,不論她如何試探,皆沒有得到一個明確的結果,並且某次還不小心地林依雲發覺,惹來林依雲一番冷血言語的警告。之後,對林依雲這個表麵和蘇姨娘一樣有著柔弱麵容,實則心腸卻比蘇姨娘還有陰毒的女子,孫嬤嬤就再也不敢輕瞧了。


    隻是,以往,不知為何,在蘇姨娘麵前,林依雲從來都是一幅輕聲細語的模樣,即使下人做錯了事也隻會教訓幾句,然後就放過她們,從不像今日這般發怒得連孫嬤嬤的臉麵都顧不上了,當著蘇姨娘的麵就開始質問起孫嬤嬤來!


    “雲兒,這不怪孫嬤嬤。”蘇姨娘都詫異不已,看向林依雲的眼眸裏有著濃濃的疑慮:“今日,府裏可是出了什麽大事?”


    林依雲抿了抿唇,目光在被蘇姨娘隨手放置在桌上那碗燕窩上打了一個轉,眼眸裏流露出一抹思索。


    隻見她微微彎腰,端起那碗燕窩,勺子攪動了下,然後舀了一勺湊到蘇姨娘嘴旁:“娘,你若想知道今日府裏發生了什麽事,就將這碗燕窩吃了。”


    蘇姨娘有瞬間的愣怔,滿臉的不可置信。


    待到溫熱的燕窩入喉後,那些驚訝的情緒轉為濃濃的喜悅:“雲兒,娘能有你這麽一個乖巧貼心的好女兒,這一輩子已足矣!”


    “娘,你這一輩子還很長。”林依雲又舀了一勺燕窩,看著蘇姨娘再次咽下後,才道:“女兒還想要一個弟弟。”


    “弟弟?”蘇姨娘滿臉的期盼和希翼,可,很快,又化為一片黯然,嘴裏也喃語道:“若可以的話……”若有兒子傍身,即使林昱哲真不如從前那般寵愛於她,即使林老夫人再想虎口奪權,那又有何可懼?


    “娘,這幾年,你的身子已調養得很好,再加上你還年輕,又何嚐不能為定國公府再誕下一個兒子?”


    “我倒也想,可……”蘇姨娘一臉苦澀地摸了摸小腹,心裏頭一次生出濃濃的懊惱和後悔的情緒。


    若那時她多注意一下身子,又如何會在文氏才去世時,因為急於從林昱哲那兒獲得管理長房庶務的權利而忙碌奔波,最終因為雪天路滑而不小心摔倒,流了一個未成型的孩子的同時,也令她的身子受損再難有孕。


    這幾年,她在掌管長房庶物的時候,一直盡心調養身子。可,她之前隻是一個小官的女兒,若非嫁入定國公府,父親也不會一路高升到刑部尚書,因此,她並沒有係統地學過管家。為了掌權,也為了趁此機會貪墨文氏那令人眼紅的嫁妝,她不得不硬著頭皮,咬牙繼續堅持下去。


    因此,盡管從文氏的嫁妝裏取了無數的珍奇藥材用來調養身子,可,她的身子依然沒有得到好起色。尤其最近被奪權、被貶、被禁足等等事情,更是令她因為這十多年優渥生活而養出來的鬥聲和信心也一挫不振。


    這般沒有鬥誌的蘇姨娘,不僅不能給她帶來任何的幫助,反而還會給她拖後腿……


    這般思索著,林依雲從衣袖裏取出那枚金牌,遞到蘇姨娘手裏,道:“娘,今日太後召我入宮,並送了這枚可隨時入宮的金牌給我。”


    “什麽?”蘇姨娘那雙杏眼瞪到最大,嘴巴大張著,滿臉的不可置信。


    林依雲抿了抿唇,輕聲細語地將今日發生的事情詳細地講述了出來。


    在這期間,蘇姨娘臉上的神色由震驚到恍悟,再到慶幸心疼,最後到鬥誌昂揚。


    將蘇姨娘臉上那不停轉換的神色收在眼裏,林依雲心裏暗自點頭,若她將話說得這麽明白了,蘇姨娘還不能明白她的意思的話,那麽,她也就不用對蘇姨娘再付出那些多餘的關心了。


    很多她不方便出麵去做的事情,若由蘇姨娘出手,那可就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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