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安在這個國家大概有兩位勉強能稱得上朋友,一位是把她當作朋友的室友薇妮,她就如她棕金色的發色一樣,像個小太陽,光芒四射,無論她初來時表現的多麽少語,薇妮都在她麵前仍能熱情洋溢。


    另一位有著柔軟細滑的黑棕斑點色短毛和靈敏的扇形耳朵,此刻正蹲坐在她腳邊,尾巴耷拉在地上小幅度的搖擺,低頭吃著她帶來的貓糧。


    每天晚上回宿舍的路上,安安都會坐在河邊長椅上喂這隻流浪貓。


    “一個人?”一道身影立在了她身邊,“最近這一塊治安不是很好。”


    野貓驚了一下,弓起身子朝旁邊跳了一步,警惕地盯著突然出現的人。


    這口英式英語和嗓音讓裴安安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來人是誰。


    “的確,這裏晚上治安差。”安安沒有看他,而是用一隻手輕輕安撫著野貓,“所以你快點回宿舍吧。”


    路燈下,安安彎著腰,亮黑色的長發從後背順著肩頭滑落,遮住了她半張臉。


    身邊站著的人沒有離開,反而一聲不發地在長椅的另一頭坐了下來。


    安安直起身子,她皺了一下眉,張開嘴想埋怨,卻在扭頭對上深海的深邃的眼眸時輕輕憋了回去。


    “你想幹嘛呀?”重新開口時,她的語氣軟綿綿的,她還真沒理由對他發沒有來由的脾氣。


    深海似乎是意識到了安安的情緒,他的聲音在安靜的夜裏很清晰:“你喂貓,我看河,公共場合,互不影響。”


    這條河流的另一邊貼著校區栽植的橡樹林,沒有路燈,這一麵的路燈有些昏暗,間隔又非常大,不足以照亮水麵,安安望向對岸的河麵,黑洞洞的,什麽也看不清。


    看河嗎?你開心就好。


    她再次彎下身子,撫著貓咪的脊背,餘光注意到深海低下了頭,在看她。


    “想摸摸看嗎?很舒服。”她輕輕地撓著野貓的後頸,這裏是貓狗最喜歡被撫摸的部位之一。


    深海的手很幹淨,手指修長,骨節分明,伸過來的時候,安安多看了兩眼。但在猶豫了兩秒後,這隻手又縮了回去。


    “你怕貓?”安安有些好笑。


    深海搖了搖頭:“我對貓毛輕度過敏。”


    “那還真是可惜了。”安安的嘴角帶著一絲竊笑,雙手撐著貓咪的前腳□□將它舉起托在在胸前,側過身麵對著深海。


    深海的膝蓋上放著一本書,他單手搭在書上,安靜地望著她孩子氣的這一係列舉動,沒有一丁點被嚇到或是想離開的意思。


    安安看著一點反應都沒有的深海嘴角的笑容凝滯了,失望地將貓咪放回了地上:“他沒法摸你,真可惜呀,你說是不是呀芒果?”


    本想借此讓他遠離她,卻一點作用都沒有,安安開始懷疑所謂的“輕度過敏”是不是給不想摸找個借口。


    “你給貓起名芒果?”


    “這跟你叫深海一樣並不衝突呀。”安安不以為然。


    今日的夜晚真的很安靜,夏日的空氣在這個時間點已經並不灼人了。路燈下的那麽多個長椅,隻有他們兩人還坐在這裏。


    “我在研讀博士,之前在圖書館借參考書,回來的路上看見了你坐在這裏。”


    深海的聲音不大,他的嗓音也讓她覺得很舒服。


    “你難道怕我以為你有跟蹤癖嗎?”安安知道他在跟她解釋又一次見麵的原因。


    芒果吃完了最後一口貓糧,用身體蹭了幾下安安的小腿,消失在了灌木叢中。以往它都會送安安一段路,今天深海的出現讓它有些警惕。


    “難道你沒這麽想過嗎?”


    深海的這句話傳進了安安的耳朵了,她看著跑遠消失的芒果,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


    “當然想過,我還想過你是不是接了什麽私家偵探的活在暗中調查我。”安安的眼睛忽然對上了深海的視線,神情認真地盯了他幾秒後又移開,換了個隨意的口吻,“不過,真的有偵探學這個博士學位嗎?”


    深海在認識安安後,就覺得她的的眼睛很清澈,但在剛才,那對清澈的眼睛卻仿佛揉進了其他東西。


    “這隻是我的業餘愛好而已,對洞察力的訓練,對我的專業素養有幫助。”他如實回答。


    “那麽你是……”


    “你的芒果也喂完了,回去吧。”深海截住了安安的下一個問題。


    安安看了他一眼,聳了聳肩,站起了身。一個人順著河岸朝宿舍的區的方向走去。夜色中,她的背影看上去是如此形單影隻。


    深海拿起書,跟在她身後,沒幾步,發現她停了下來。


    “深海。”


    這是她今晚第一次正式叫他的名字,她正確的普通話發音,和他美國的同學與老師不同。他看著她緩緩舉起一隻手,指著前麵,用有些困惑的聲音問他:“前麵那裏是不是有個人站著?”


    他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的確有一個人影,距離河岸非常的近,近到似乎下一秒就會跳下去。


    人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重物砸進河水裏的“撲通”一聲。


    裴安安嚇了一跳,奔了過去,人影消失的地方,沒有掙紮的水花聲,隻剩下人沉底排開水流產生的氣泡聲。


    這條河她記得有好幾米深,淹死人足夠了。


    她正準備環顧四周求救,河麵再一次傳來落水聲並濺起了水花。深海跳了進去。


    安安發現自己現在成了唯一能求救的人了。在掏出手機撥打了報警電話後立刻打開了前置攝像頭的燈光照射河麵。


    湖麵的水花波動了一陣,漸漸變小,小得讓裴安安有些不安。


    “深海?你還好嗎?”安安舉著手機蹲下身子朝湖麵喊了一聲。


    湖麵忽然冒出了一個頭,沒有回應安安,又重新探入了水裏,河麵重新歸於平靜。


    “這種時候你又不敢出來了?”緊盯著水麵的安安自嘲地低聲自問了一句。


    湖水再次響動,深海再次探出頭,這一次,他的一隻手抱住了另一個人,另一隻手滑動著朝岸邊的方向遊來。


    安安立刻扔下手機,拉住了深海從水中單手托舉起來的人。頭發遮住了麵部,但是從身形上安安發現是個女人。


    費力將她整個拖出水麵安置在岸邊,她回頭,發現深海已經渾身濕透地爬了上來。


    “她還活著,你會做心肺複蘇嗎?”深海貼近女人的身邊,摸了摸她的頸動脈。沒等安安回答,他便抓住安安一隻手,在她詫異的目光中帶著她拖起在女人的脖子,沒有一句多餘的話,“盡量讓她的下頜與地麵垂直,然後我說吹氣你就吸一口然後慢慢吹入她的口腔內。”


    裴安安點了點頭,看著深海按壓胸腔,在每次說吹氣時就捏緊她的鼻翼,緩慢吹入氣體。直到女人突然劇烈咳出液體才停下。


    “她應該沒事了,你報警了嗎?”


    “嗯。”安安點了點頭。


    岸邊昏暗的燈光撒在深海身上,頭發上的水珠滑下,小水滴細細密密鋪在他的臉龐上,濕透的白襯衣緊貼皮膚映出他的膚色和微微起伏著的胸腔。明明剛剛才把一個人從死神那裏拖回來,他的表情亦如之前那麽平靜。從容起身後衣角擰出的水打濕了一小塊地麵。這和他們第一次見麵時到有些相像,她想,隻不過這一次不是一小杯水那麽簡單了。


    深海注意到安安的視線,抬頭望向她,她搶先一步躲避了目光低頭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包紙巾。


    “擦擦吧。”


    深海很自然地接過安安遞來的紙巾,卻沒有立馬打開。“她是想自殺。”他告訴她。


    “不是失足?你怎麽確定?”安安發現自己對他的偏見和他帶給她的不安好像少了一些。


    深海沒有立刻說話,而是抽出了兩張紙巾後將其餘的還給了安安。


    他用其中一張吸幹淨手裏的水,靠近先前跳下去的岸邊,從地上撿起了一本書,然後用紙巾擦拭了一下接觸了地麵的背麵後將書遞給了安安。


    “我身上太濕了,能幫我拿一會嗎?”


    這波安安是服氣的。她不動聲色地接過,發現是一本筆記本,她抱在胸前後再次提問:“你說她是自殺,為什麽?”


    “這種天這個時間會獨自一個人在這個地方喂蚊子的女性會有幾個?”深海反問她,語氣卻並不尖銳,在安安還沒做出反應,他又嚴肅了起來,“你看岸邊,她把包丟下了。你見過失足的人會把包放好再不小心掉進河裏嗎?”


    安安這才注意到岸邊有一個雙肩背包。


    夜深人靜跳河輕生,好像是個魔咒,她已經不止一次成為案件的目擊者。


    救援車的聲音由遠及近。


    “太晚了,我來解釋吧,你先回去。”深海對安安說道,“筆記本的話麻煩你先拿著,我真不想弄濕,下次還我吧。”


    下次?這意味著他們還要見麵。這種借人東西讓對方下次還的低級撩妹手段,她已經很久沒見過有人再用了。但是她一點都未覺得自己有被撩,隻能把這歸結為深海與眾不同的思維模式。


    裴安安點了點頭,朝宿舍的方向走去,這一次,她回頭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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