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上午,河標兵營居然沒有押幾個私鹽販子來問罪,還真是稀罕事。”府台早衙已畢,知府通判、同知準備回各自的官署,看著站班衙役們散去,通判不禁笑著對陳演道。


    陳演笑了起來,“我也正納悶呢,不過少抓幾個也是好事,除了那些成幫結夥害人命的大鹽梟,多少是小民失了田才鋌而走險。再說,官鹽實在也是太貴了,我夫人在家裏時時抱怨呢。”


    通判、同知都笑了起來,連連點頭,同知見得陳演手上正無公事,便也笑道:“大人什麽時候把蘇姑娘贖出來?昨兒蘇姑娘可是得了頭籌,賞她的各府內眷足足有十六家,府台夫人給足她體麵了。”


    通判擊掌而笑,“豈止是這樣,韋先生為蘇姑娘三箭寫的那首詩當真是讓下官驚豔,”搖頭晃腦道,“眉山裏影開新月,唱射聲中失彩球。好是連枝揉作箭,擬將比翼畫為侯……好詩,好詩……極是應景,極是應景。”又對同知笑道:“你昨兒晚上沒去十弓樓,與會的眾名士個個作詩相合,便是下官這素無詩才的人也胡亂湊了一首,蘇姑娘親手寫出來,怕就有三四十首了。”


    同知笑道:“韋先生的大才自是不用說了,今日傳了出去,揚州城裏士子們應和者斷不下百首,蘇姑娘詩才出眾,必也會自作一首,晚上府台大人再去十弓樓時,便可知曉下官所言不虛。”


    通判大笑道:“揚州蘇高三,美.豐姿,生驕骨,倒也遇上一個寬宏容人的府台夫人,府台大人果真好福氣。”說罷,與同知一起施禮而去。


    陳演坐在堂上,將河標兵營裏送.來的鹽販卷宗細細看了,閉目沉思,喃喃道:“連震雲想是在留後路……”他招了周師爺,低聲吩咐,“先生,連震雲大意了些,遣人盯著河標崔千總,不能讓他們再像我上任前那樣肆無忌憚地在揚州廝殺。”


    周師爺連忙應了,“大人,八月裏.兩江總督便要赴任,必是要過揚州的,此人傲慢貪酷,必要來個下馬威,大人千萬忍耐一二——”


    陳演歎了口氣,“我明白。揚州府內的民用水道急需.修複,河道沒有撥銀,我還指著他呢。”說罷,理了理官袍,正要回後衙。小連走了進來,奉上一張名貼,“大人,韋先生差人送來的。”


    陳演順手接過,打開一看,“去和奶奶說一聲,今兒我.不回衙裏用午膳了。”小連微一猶豫,低聲應了,回後宅裏報信。


    枝兒引著小連走到小荷花塘邊,齊粟娘一身半.舊緋紅喜鵲袍,包著桃紅頭巾子,端著盆汙水從畫舫上下來,聽著小連把事兒說了,點點頭,讓他去了。


    枝兒看著齊粟.娘的臉色,不敢開口說話,齊粟娘道:“去和理兒說,今兒晚飯也不用做了,爺不會回來吃的,叫她把醒酒湯備好就是了。”將汙水倒在樹根下,“叫外頭備轎,我用了飯去漕連府,你把我備好的回禮帶上。”


    南柳巷漕連府,蓮香院子正屋裏,寂靜得異常。


    蕊兒站在一邊,看了看座榻左邊翻著本舊書的連震雲,座榻右邊發呆的蓮香,又看了看一臉不樂,坐在水磨楠木椅上悶頭喝茶的李四勤,再看了看滿室裏噤若寒蟬的媳婦丫頭和麵帶不安的連大船,隻覺得屋子裏悶得讓人難忍,對仍是一臉輕鬆站在座榻旁邊的連大河大是佩服。


    織金回紋錦門簾一揭,兩個婆子引著桂姐兒走了進來,桂姐兒紅著眼圈,走到榻前,跪下給蓮香磕了頭,“奴婢謝過姨奶奶。”


    蓮香仍是呆愣著,半晌沒有動靜,連震雲看了看她,也不出聲,照舊翻書。


    蕊兒輕手輕腳走到蓮香身邊,小聲道:“姨奶奶,姨奶奶,桂姐兒來給您磕頭了。”


    蓮香回過神來,看向桂姐兒,慢慢點了點頭,“起來吧,桂姐姐,這幾日說話別口沒遮攔的,再讓我聽見,我也不要體麵了。”


    桂姐兒小心應了,又磕了一個頭,站起身來接過半葉奉上的茶,雙手捧給連震雲和蓮香。


    蕊兒見著回紋門簾腳一時一時地泛著陣陣波紋,屋裏頭微微起了些寒意,隔窗看了看外頭的大風,又在蓮香耳邊悄聲道:“起風了,姨奶奶給爺加件衣罷。”


    蓮香正盯著茶碗裏的毛針茶葉看個不休,轉頭看了看蕊兒,應了一聲,“你去把爺那件寶藍縑絲馬褂兒取來。”


    蕊兒轉回內室,取了馬褂兒,蓮香拿在手中,起身對連震雲道:“爺,起風了,妾身侍候你加件衣吧。”


    連震雲點了點頭,放下茶,站了起來,蓮香替他穿上,低頭慢慢扣著馬褂上的兩排玉紐,忽聽得外頭一陣匆匆腳步聲,一個媳婦邊喘氣邊在台階下隔簾報了進來,“姨奶奶,府台夫人在門口落轎了……”


    蓮香猛然回頭,大喜道:“快,快去接著。”轉身提起裙子,急步出門,滿室裏媳婦丫頭聽得這一聲號令,呼拉拉全跟了上去。蕊兒回頭看了連震雲一眼,微一猶豫,仍是跟著出門而去。


    連震雲低頭看了看方扣了三顆玉紐的馬褂兒,連大河走上前來,利索給他扣上,一言不發又退回座榻後。


    李四勤被這一陣動靜驚醒,放下茶,皺眉站起,“大哥,俺回俺院子裏去。”


    連震雲看了看他,“你跟前也該有個人了,你對曹三娘不是挺上心麽?”


    李四勤煩惱道:“俺也沒說不抬她進來,過幾年再說,不用她替俺操這個心。”嘀咕道:“揚州城裏的女人實在厲害得過了頭,俺來了這幾年,年年都看到有紅姐兒丟了臉麵,要死要活的,昨兒那金官不是投了湖麽?俺還一直以為她們女人家聽曲兒和俺們男人喜好不一樣……”


    連震雲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是些婦人的小技倆,你要拿定了主意,難道還會受婦人挾製?你不是想問她受了什麽氣,為什麽不高興?回院子裏去問得出麽?”


    李四勤嚷道:“俺不管她高興不高興,俺自己不高興了,大哥,俺回院子裏去了。”說罷,氣衝衝向門口走去,方走前簾子前,隻聽得門外一陣雜亂腳步聲響起,門簾兒從外頭一揭,一個穿著碧青拱碧蘭襖兒,白綾子挑線裙的婦人被讓了進來,差點和他撞上。


    “二當家。”齊粟娘笑著看向李四勤,“這是要去哪?”


    李四勤立在她身前,幹笑了半會,摸著頭道:“不去哪,俺正準備去看看你走到哪了,怎的半會也不見進來。”


    連大船死命掩住嘴,仍是笑出了聲,連大河亦在忍笑,沒空去瞪他,李四勤回頭瞪了他們一眼,嚷道:“大船你這小子,閑著沒事是吧?趕緊去把俺院子裏的烏金糯米酒抱過來,遲了看俺踹不踹你。”說完,笑嗬嗬地陪著齊粟娘走進屋子,“小嫂子從昨兒晚上就開始發呆,一直呆到這會兒,你受誰的氣了?讓她替你難受到這份上?”


    齊粟娘一愣,轉頭看著蓮香,蓮香笑道:“夫人聽二爺說呢,我何時又會發呆?二爺才呆了一上午呢,坐在哪兒也不知在想什麽。”


    一時間眾女都回了屋,連震雲與齊粟良客氣寒暄半會,請了齊粟娘坐在座榻上,連震雲坐到右邊第三張水磨楠木椅上,李四勤拖了張椅子在座榻邊一放,一屁股坐了下來。


    李四勤一邊看著蓮香指揮丫頭們擺桌子,安置下茶點,一邊對齊粟娘道:“你不是挺中意那個蘇高三麽?打定主意要讓她做小了。汪府裏奶奶要整治她,你不是還替她攔了麽?俺還打聽了,你一直找的許寡婦就在她樓裏,你還有什麽不樂意的?”


    蓮香大愣,瞪著李四勤說不出話來,旁邊桂姐兒委委屈屈,瞄著蓮香,卻不敢說話。齊粟娘半張著嘴,看著李四勤,無奈道:“你從哪裏打聽來這些的,必不是蓮香和你說的,”抬眼看到連大船抱著酒進來了,笑道:“酒來了。”


    李四勤接過酒,頓時把要問的事兒拋到腦後,隻顧著和齊粟娘扯些閑話,齊粟娘見得蓮香給她使眼色兒,看著李四勤身上的單衫兒,再看了看連震雲身上的馬褂,暗暗歎了口氣,柔聲道:“李四哥,我和你商量個事兒,你看成不成。”


    李四勤正喝得高興,裂嘴笑道:“你說的話俺何時說過不成,你隻管說,俺聽著呢。”


    連震雲暗暗搖頭,也不cha話,向連大河遞了眼色,讓他把下人都打發了出去,坐在一邊聽著。


    “李四哥,你也快三十了吧?該成個家了,我看你挺喜歡曹姑娘,要不,咱們把她娶進--”


    李四勤頓時惱了,把手上的金鍾小酒杯甩到地上,站起就走,齊粟娘吃了一驚,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李四哥,我和你說正經事兒,你惱什麽?”


    李四勤嚷道:“俺不要你來操這個心,俺不知道什麽時候該娶親麽?俺們倆好好兒地吃酒說話不成麽?”


    齊粟娘勸道:“咱們倆這樣吃酒說話兒本就不合規矩了,你總要找個身邊人陪著你才好。”看著李四勤一臉不以為然,歎了口氣,“原也是我多管閑事,若是我不在揚州城了,你自然會去找曹姑娘了。”說罷,慢慢放了手。


    蓮香看了看站著不動的李四勤,端了茶送到齊粟娘手中,笑道:“不就是趁著夫人在的時候,讓二爺把這門親事訂下來麽?”又勸著李四勤道:“曹姑娘今年也有二十一了,跟著二爺快四年,二爺細想想……”


    李四勤站在座榻邊,看著齊粟娘轉頭和蓮香說話,吃茶點,也不再理他,猶豫半會,“陳大人的知府要做三年才會轉地方,過三年俺就……”


    齊粟娘歎了口氣,轉頭看他,“他呆多久我不知道,我這邊怕是呆不了三年,你早些把親事訂了罷……”


    蓮香和李四勤都是一呆,齊粟娘卻又把話扯了開去,拉著李四勤勸他把親事訂下來。


    連震雲微微擺了擺手,連大河悄悄走到他身後,“去查查,比兒在高郵做什麽,派兩個人專盯著她。”


    ——————


    我還在睡覺中,就被無良朋友短信狂呼叫起,告之90粉紅已到,抽打我加更,似在夢中。。。


    感謝投票的朋友,持續召喚粉紅票~~~120票再加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清朝經濟適用男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鄒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鄒鄒並收藏清朝經濟適用男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