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長卿的眼中,搖滾幫的這種快樂營地,有著一些吉普賽人大篷車隊的特點。


    移動,流浪,兜售一些固定的和臨時的產品,包括占卜和死亡。


    快樂營地既是售賣點,也是遊樂場,還是寄宿地,自然是有一些基本設施的,比如說醫院。


    或者說醫院太抬舉了一些,充其量就是個醫務室,還是無照經營,看起來也不夠衛生的那種。


    新救下的叫小芬的女子的傷需要處理一下,其實更有這方麵需要的是玉玉,該換藥了,徐長卿本人就能充當坐館醫生,內外科什麽的都能來兩下,但起碼得有個封閉性好些的房間,而這裏但凡是房子,都已經是有主的。


    他也不介意些許花費,就幹脆來了醫務室,或許這裏能淘到一些可用之物呢,比如藥棉,手術刀、鉤針什麽的。


    由於這個世界人類的醫療技術已經邁入新領域,動不動就醫療艙,納米醫療機器人什麽的,這類老式醫務工具本來就比較稀少,桶鎮都沒有,將軍坪也隻是找到一部分,若是能在這裏補充一下,那也是挺好的。


    或許是因為常用,市場大而穩定,所以有專門的引進渠道,醫務用品到沒有徐長卿想象的那麽貴。


    並且他看到了一些例如一次性注射器什麽的,封裝上標的生產日期都是今年的,隨嘴問了一句,對方說是從魔都進的貨。


    器具不貴,藥就很貴。


    一片阿莫西林那樣的抗生素藥,就需要五十美刀,要知道一部分破解版的八成新智能手機,才賣九點五美刀,這個世界的智能手機那是真的可以跟地球過萬的組裝台式機電腦性能媲美的。


    見徐長卿隻是添置了一些器物,而對各類藥看都不看,無照醫生的熱情立刻消退了,意識到遇到了什麽類型的消費者。他招呼一聲,換上了幫工應對徐長卿他們。


    這位已經算是比較文明的了,至少沒有打罵客人,要知道在魔土上,象醫藥這類行業,基本都是背景深厚,愛買買,不買滾的姿態有的是,一般人可惹不起。


    徐長卿不是來惹事的,而是解決問題,他當初重建桶鎮時,獲得一些金銀細軟,現在拿出來三個不值兩個的賣掉,支付一係列的購買費用還是夠的。


    主要是臨時租間房子處理傷,公共病房倒也有,可那裏就像是天朝20世紀末二線城市的不入流菜市場,典型的髒亂差。


    需要就醫,而又不寬裕的實在太多,最常見的就是凍瘡、爛瘡、毒瘡、膿腫什麽的,各種慘象,跟電影裏戰爭前線的野戰醫院有的一拚,仿佛出門左拐就看見戰壕和彈坑,就那樣的鬼哭狼嚎的既視感。


    而三十美刀半小時的自療室就明顯好很多,小單間,還提供熱水淋雨,當然這不是嘿嘿嘿的鍾點房,提供熱水淋雨,是因為很多拾荒客,也就在這種時候,才有條件好好的洗浴一下,熱水,也是最最簡陋的清洗創口的方式了。


    小芬腿上的傷是切割傷,推搡扭打時被金屬片割到的,比較深,不是很好處理,而清洗不幹淨,容易破傷風、敗血症,或者在那之前就發炎濃重高燒死了。


    她剛死了唯一疼愛她的丈夫沒多久,人顯得渾渾噩噩,了無生趣,卻是個逆來順受的性子,也有著女人堅韌的一麵,徐長卿讓她去清洗就清洗,給她處理傷口時也忍的住痛,一聲不吭。


    其實她還有其他一些病症,最大的問題反而不是那創傷,而是邪毒侵蝕。


    中醫本就脫胎於仙道,鑒病、療法,都對應著天地運轉、自然規律,用現代人的觀點看,顯得有些雲山霧罩,後來沒落,也基本隻剩下雲山霧罩了。


    而徐長卿的醫術之所以顯得神,還是因為有仙道做那畫龍點睛的一點精氣神。以之為核心,就能鑒別和運用五行之力,手段也顯玄妙。


    所謂的邪毒,也是這個體係中的稱呼,涵蓋很廣,一般可簡單的理解為致癌的放射物、放射能量、氣體等等。


    那這樣一來,所謂的褻瀆侵蝕,其實未嚐不能看作是輻射病。


    想象一下,每天生活在核廢料堆上,比如說僅是破爛的舊式顯示器的垃圾山上。天朝的癌症村,不就是收以舊顯示器為主的廢品,拆單元部件賣錢,結果汙染嚴重,一村子人患癌率超高?


    小芬,又或魔土的很多人,遭遇的便是這類問題。


    而即便徐長卿,想要根除這類病症,也隻能是要麽大耗損,要麽慢慢治。


    這個時候,就體現出仙道不那麽神的一麵了。


    一個金丹修行者,對應的是一級文明的科技水平,這個世界的人類文明,就差不多探的上一級文明的標準了。


    也就是說,金丹的施救能力,才能跟這個世界人類最簡單的醫療手段,鬥個旗鼓相當。應該說各有特色,機械科技是那種一貫的泛用、廣適性,可以大批量的處理,而仙道則是專精、高效、有醫死人肉白骨的神奇。


    而徐長卿作為入道者神魂,練氣士軀殼,他目前的手段,即便是在專精的高度和深度上,也不過是跟這個世界最頂級的醫療手段看齊。


    彼此之間是有對比和定式關聯的,並不能夠一副藥下去,就立馬活蹦亂跳。


    仙丹是給仙人吃的,普通人的肉體根本承受不起,這不是稀釋就能解決的問題,而是那種藥性成分對仙人的肉體是藥,對人的肉體是毒。


    徐長卿處理外傷的方式,也明顯比較老舊,並不用鉤針腸衣縫合。


    現代很多天朝人,都將西醫,尤其外科手術捧為圭臬,覺得人家這套就是好,傷口縫合,愈合的很快。


    徐長卿無意跟這些認知的人較真,他還是老舊的那一套。


    在他的眼中,西醫西藥,是跟走泛用、量化路子的機械文明一脈相承的,要效率,要普適性。


    而脫胎於仙道的中醫,則秉承其風格,講究治標更要治本。所謂調理陰陽、梳理經絡,外敷內服,對症下藥,遇到這種創口,並不會強行捏合,讓其左右重新融合纏連,認為這樣太過強硬粗暴,而是讓它自行頂出新肉,更多的靠的是人體的自愈係統。


    這樣一來,創口恢複的是相對慢一些,但沒遺留問題,經絡血脈是通暢的。


    至於說血管什麽的都斷了,不去接,還談什麽通暢?


    隻能說,調和、梳理,是個高深的點,能做好的不多,而人體的強大,也願超現代人的想象。


    現代醫學前沿,發現幹細胞也才沒幾年,徐長卿表示,我們仙道早就進入以精神力,控製能量,全麵強化人體細胞性能的級別了,你們且在後邊追著。


    衝了個熱水澡,創口塗抹了藥膏,包紮好,又服了些藥,小芬的狀況有了明顯的好轉。


    這時瘦小機靈的雷漢敲房門進來了,他拿來了一些較新的衣物,主要是幹淨的內衣,這是給小芬準備的。


    從徐長卿的角度看,在魔土上生存,最重要的就是注意環境影響,它是無所不在,時時刻刻的,疫病、邪毒,都算是環境影響的一部分。


    而大多數人在這方麵做的不夠好,他們的衣服,在他眼裏,跟鼠疫病患者的衣服也差不多。包括之前小芬穿的那些,也都欠缺講究。


    “衣服都認真熏過了。”雷漢說。


    “嗯。”其實不用解釋,徐長卿也能聞到那略顯特殊的煙熏味。


    這也是他傳授的生存法門的一部分,清洗幹淨、沸水燙煮隻是為了對付一般的病菌,特殊的樹皮熏,則是為了對付汙穢,源自自然,自然也必有破解之物,這種樹皮煙熏,就是個不錯的辦法,當然不會一直有效,勤換洗,勤熏煮是正確的作法。


    而那種看起來並不如何美觀、有些象百衲衣的碎皮罩衣,倒是有富裕,可以勻一件給小芬。


    製作這種多功能防護服,雷漢他們本來興頭都很高,可來到快樂營地,才發現東西好也架不住別人不識貨。


    這裏售賣的獸皮大衣、毛皮罩衣等等,款式、賣相什麽的比防護服好的多的是,人們也不相信其功能那麽神。


    更何況這其實是配套的產品,光有它也沒用,它的防護效果再好,也架不住裏邊穿著一身疫病毒衣。


    趁著小芬穿衣服的空檔,徐長卿向雷漢詢問了下aak他們那邊的情況。


    他們是分開辦事,他帶著小芬和玉玉,利用醫務室處理傷,而aak他們則買賣物品。


    象準備給玉玉置辦的輪椅,還有其他的,比如鍋碗瓢盆什麽的,這個在將軍坪一直沒能湊齊,九個人用那麽個小湯鍋,也是挺不方便的。


    雷漢簡單的解釋了下:“交易集市的貨品還是很全的,輪椅找到了,呃,比輪椅更棒,是一個可調節的自走醫療床。宗翰說,有足夠的零件,他就能修複它,看起來在集市收集到那些零件或替代品很有希望。”


    宗翰是指蔣宗翰,就是那個有機械專長的預備役整備士。


    雷漢,蔣宗翰,還有被稱作大劉的劉建坤,是六個祭品中的三個。


    他們三人當初是在aak,子豪博士和玉玉逃出聖蟲教的營地時,趁亂一起跑出來,後又被抓到的。


    雷漢和蔣宗翰比較親近,兩人是死黨,跟著老鄉來魔土冒險發財,結果發財的隻有老鄉,因為他倆被老鄉賣了。


    蔣宗翰長相較好,細皮嫩肉的,結果撿了幾天肥皂。


    正是因為有這種慘痛經曆,他是惟一一個對玉玉好的。


    徐長卿不能算,他雖然也是發自內心的沒有嫌惡玉玉,那種爛病也幫其治了。


    但其實他對誰都不算好,因為他沒走心,有的隻是那種做認為該做、也願意做之事的態度。


    這點大家其實都有感覺,畢竟朝夕相處,有都很敏感。


    對於強者,尤其還是確認沒有歹心,隻有好意的強者,人們都是寬容的,覺得徐長卿這性情古怪了的點,不難理解,獨自生活在魔土上,有點心理疾病,或性情古怪太正常了。


    徐長卿也無意拆穿這種誤會,搭夥同走一段路,彼此都是人生中的過客,沒必要事事解釋個通透明白。


    他將手裏的金銀給了雷漢,讓他去變賣,一行人雖然手裏有不少有價值的物品,但向快樂營地的收購點賣,價格壓的太低,而在集市出貨,則需要時間,而金銀是硬通貨,某種程度可以直接當美刀使的。


    對於蔣宗翰要買醫療床,他是讚同的,主要是覺得這種對這個世界而言,已經是老式的設備,更具借鑒價值。


    反而是新式的醫療艙,治療模式都改變了,也確實效用不錯,但還是起步階段,並沒有多麽值得關注的地方。


    再神奇,也沒有仙道的能量梳理法神奇。


    而舊式,卻是臨床醫學大成,n多的技術閃光點,即便他不用,帶回地球推廣也是好的,這可是惠及億萬人,尤其還能在醫學領域幫天朝一把。


    雷漢走後,他又指點小芬幫玉玉處理傷口和換藥,以前那是沒辦法,有這麽個女助手,還是方便了許多。


    鬱鬱的創傷是相當觸目驚心的,小芬都忍不住驚呼,或許是出於同情,兩人的關係倒是升溫的很快。


    話說就徐長卿所見,隻要不是天生性格相克或眼緣差,女生之間的感情似乎總是提升很快,用不了多久就親入姐妹了。


    從自療室出來,那無照醫生或者說買賣人晃著一隻金燦燦的手表表示超時了,要額外補錢,其實就是想訛點,按照徐長卿的暗自計時習慣,應該是26分多一點。


    不值當的為這點小事吼吼,徐長卿又補了十美刀,就這麽個功夫,便看見兩人推著個醫療床,上麵躺著個血呼哧啦的人,象這邊快步而來。


    “唉唉,怎麽回事?”無照醫生剛才像個銖錙必較的商人,現在則像個派頭十足的官僚,攔住了去路。


    “角鬥場下來的。”


    無照醫生怒道:“角鬥場下來的來我這裏幹什麽?推去那邊!這點規矩都不懂!”說著他指了指好味道美食店。


    “是太保哥指明要救的,救活了五千刀。”


    “******,重要的事要先說,趕快去設備間,那個誰,去喊那些賣血的,挑賣相好的!”


    無照醫生跟隨著擔架車雞飛狗跳的去了。


    徐長卿離開時順便看了一眼角鬥場。


    角鬥場是快樂營地主營項目,就在醫務室旁邊。


    那裏是營地中最熱鬧的地方,不僅僅因為場內人山人海,還有外麵排著的人龍。


    角鬥場以前是個大倉庫,內裏什麽樣子看不到,外邊則有掛了油布的鐵柵牆形成狹窄的通道,看著讓人聯想到集中營設施。


    長長的人龍就被這通道束縛,想不排隊基本都不可能。


    入口是一個貨櫃車廂,車廂的後門打開著,擺著個可供上下的鐵梯子,另一端則連著倉庫卸貨台和金屬卷簾門。


    這通道可能是有什麽檢查機製,估計是吃過炸彈導致大混亂踩踏事故的虧。


    而在入口梯子前,是兩個桌子,其中一個上,以及旁邊,堆滿了盛放著一架架烤肉的筐子。


    有個極具更年期冰山女特征的老女人在那裏提供基本服務。


    徐長卿耳朵夠好,聽到真切。


    過來一個人,那老女人就問:“觀眾還是牲口?”


    “觀眾。”


    然後那人去一旁繳費,一般就是拾荒來的零碎,比快樂營地正式入口的門票要便宜不少,封裝較好的氣體打火機就夠,也沒有找零一說。


    被改個戳,就可以去另一個桌子前領一塊烤肉,再進角鬥場。


    那人沒領,雖然烤肉可以白吃,但食癮症還是很可怕的。


    這時老女人在檢查另外一個:“觀眾還是牲口?”


    “啊?”


    老女人不耐煩的道:“牲口。”


    那人還在發愣,結果被一把推到烤肉桌前。


    “拿著!”有人遞給他一串看起來很實惠的烤肉,就是好味道烤的那種,木枝子上穿著,肥瘦正好,油汪汪的還冒著熱氣。


    遞給烤肉,胳膊上蓋了戳子,提醒道:“戳印擦掉了你就走不出角鬥場。”然後一把推向車廂,下一個……


    觀眾就是觀眾,有的專門為賭,有的隻是因為拮據,想低成本的贏得進入營地的資格。


    而牲口則是角鬥士,搖號那種,搖號方麵沒有一點鬼,被地球的很多博彩業的作法實誠的多。


    不實誠的大約是決鬥內容,類似於改裝車店弄出來的那種私改風格的兵器級的機器人,與牲口戰鬥,是快樂營地最火爆的節目,是男人就活過三百秒,大概就是這一類的玩法。


    徐長卿心說:“這就是所謂的不經營香肉,主營業務掛鉤,根本就離不了。”


    確實,這就是整套的體係,活人死人都利用,都能賺錢,並且這種低檔的聚落,若是沒點免費的玩意,是沒多少人氣的。


    冷冷清清不是做生意的樣子,我們可是搖滾幫,當然要嗨起來。


    刺激的種類多種多樣,死亡,嘿咻,藥,路上就有掛著挎兜,如同過去的煙童、報童般兜售大力丸的,天曉得是個什麽成份,但多半是能讓人嗨起來的,副作用或後遺症就……


    當然,快樂營地也不全是混亂和邪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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