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前的發布會上,經營了20年的遠拓地產的創始人和董事長張漢江在新聞發布會上信誓旦旦地宣布要將這裏建設成城西最大的綜合商場和cbd,股票應聲迎來5個漲停,4年前大樓破土動工,2年前就因資金鏈斷裂而停止建設,一年前證監會以涉嫌操縱股價為由對張漢江和遠拓地產展開調查,密密麻麻的債務關係浮出水麵,原先的產業更是低價變賣殆盡,在生意場上拚殺了20年曾經榮登錢唐富豪榜前十的張漢江以這座樓作為翻身的最後一搏不幸失敗,以50歲標準偏胖的體形、兩鬢白斑和穿戴整齊的藏青色西裝和紅色領帶,在布滿水泥和瓦礫的樓頂一躍而下,和他所建帝國的最後一塊碎片埋葬在一起。


    首要責任人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但錯綜複雜的債務仍然沒有徹底消解,高利貸的金主中不乏擁有黑道白道關係的強硬人士,層層阻攔法理清算的進展,隨著公眾對此事的逐漸淡忘,這片土地已經無人問津。


    柳真揚起零碎劉海下的額頭,紅色的眼眸平靜注視著圍牆以上的漆黑樓頂,隨即一下深呼吸翻過圍牆,咯噠一聲,雙腳穩穩地落在地麵,揚起一陣塵土,她拍了拍手,用平靜的步伐慢慢向前,裙擺上的白線襯托著黑夜中的冷傲玫瑰。


    層層的施工結構外架已經破爛不堪,作為結構支撐的鐵管鏽跡斑斑,黑色的紗布將外立麵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地麵上盡是塵土和沙礫,踏上去咯咯作響,月光透過不算厚的紗布穿透進去。


    柳真繞到北側的汽車入口,沿著水泥斜坡來到地下室,用手指劃火柴一般輕輕擦出一道火苗,彈到遠方,看了看被紅色火光映襯下的空空蕩蕩的停車場,又原路返回地麵。


    下麵五層是寬大的商場區,紅色的肩膀走進了一片漆黑,打開了燃燒的眼睛,塵土之中已經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銳角三角形。大約5000平米的商場區空空蕩蕩地站著幾十個寫滿白色標記的承重柱,離柳真近的柱子上還寫著,


    「乳膠漆15桶、牆麵1500/2000,190主料-023t5-59,063t6-23,底線gj-79-18.73,絕緣子bpd-389。」


    在柳真的眼裏,一片白色的薄膜下,承重柱上則是密密麻麻的法力殘骸,以暗灰色無用結晶的斑紋附著在牆麵上,發出黯淡的光澤。


    其中四個巨大的承重柱非常醒目,將近一米粗的方形柱子,每兩個承重柱相距九米左右,呈現出規整的正方形排列,承重柱上的法力殘骸也最為密集。


    尤其是她自己的暗紅色結晶,碎片一般一層又一層疊加在承重柱上。


    她皺了皺眉,熟練地在四個承重柱上逐個注入爆破程式,嵌入式對於柱子這樣的結構是極為有效,一開始的穿刺頗費功夫,用疊寶塔的方式才慢慢炸出幾個小孔來,好在一切都很快,隻是眼睛的不適而已。


    「第五卦限」,不同於學院派的教科書式的規範作法,比如「36,78,-92」這樣子,柳真重新編寫了屬於自己的,基準是雙瞳的正中,附帶了捕捉焦點的輔助程式,就目前來說,隻有她可以做到。雖然額外消耗了一個頻段,但會快很多。


    一層一層的穿刺式爆破,灼燒疊加的角膜快要撕破的樣子,不過僅僅是痛感的傳遞,她明白自己被怎樣的寶物所護衛著,因此在高能和炙熱上都不會太在意自己的神經感受。


    揉了揉眼睛,程式注入完畢,隻要自己一個響指,在地表法源能接上的範圍,空氣的共鳴都會傳遞到這裏引發爆破。


    柳真對寬大空曠的商場區一層一層查看,除了角落裏堆積的木板磚塊水泥粉和其他建材,並沒有看到什麽可疑的東西,而頻段打開之後也指向坐落在商場區上方的辦公區。


    沿著裸露的水泥樓梯拾級而上,噠噠噠的靴子聲伴著一起一落的紅色頭發慢慢回響,黑紗外的月輪伴著柳真一起向上,為她提供微弱的光源。


    空氣中漸漸傳來機油的味道,頭頂傳來嗡嗡的機器轉動聲,又逐漸衝進來一股腐臭味,仿佛置身屠宰場的垃圾池旁,看著一堆生物殘軀、腐爛發黴的油脂以及混合在一起的血水。


    女孩用袖口捂住鼻子,輕輕低下頭,皺著眉繼續向上來到了7樓。


    作為辦公區的樓層隻有不到一千多平米,在柳真的眼中,7樓的四個承重柱同樣留下了自己的法力殘骸,隻是比一樓黯淡了很多,像是更早期的作品。


    在一片黑暗和遠處的一點幽藍中,她走出樓梯間踱步向前。如果樓下幾層是荒無人煙的黑寂的話,那麽這裏則充滿了亡靈的汙穢。


    空氣不算太悶,也沒有看到幾條機械犬,剛出樓梯間仍然沒有什麽東西,柳真的紅眼則看到了樓層深處幾個沾著黑影的青年和中年男女喪屍一般地來回走動。


    喉嚨和胃部很快適應了腐臭,柳真慢慢放下毛衣袖口,自然下垂,兩手各自緊緊扣起。


    「你們幾個。」


    她站在樓道口隔著很遠喊出話去,幾個人影仍然低著頭各自操作著,她皺了皺眉往前走了幾步,確認了這些人的脖子都被擠壓變形形成巨大的腫瘤形狀,大多數人則一直歪著脖子,歪著的角度和扭曲程度也非正常人所及。左腦殼都被撬開,插入一個暗綠色電路板。好像被架上了輔助機械似的屍體熟練地動作著,它們圍繞著的是幾條傳送帶,上麵擺滿了各種白色的機械零件。傳送帶的源頭向前方外延然後向上麵一層折去。而站在傳送帶末端的幾具屍體熟練地將手頭上的配件裝配起來。


    「咯咯咯咯」,被裝配好的機器發出兩下紅光又很快消失,機器向角落走去,沿著已經排好的隊列呆在一邊的藍色立方體旁。


    柳真向上拉了拉毛衣領直到蓋住下巴,又抬起嘴唇,看了看空空蕩蕩天花板,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環顧四周。


    如果記憶沒有出錯,天花板應該也附著了機械犬,但眼前分明沒有。錯亂的記憶隨著調查的展開越來越多,就像樹幹上開出了很多不合理的枝杈。


    空氣中留下了自己的氣息是沒錯的,但時間久遠很多,絕不可能是另一個自己。


    承重柱上的法力殘骸證明自己不止一次在上麵釋放過爆破程式,如果說之前爆破失敗倒有可能,但不管怎樣紅色的女孩都是爆破的專家。


    這座樓就像被附上了詛咒一般,無論自己怎麽努力就是不會毀掉,就像它執著的主人張漢江,生意場上的不屈鬥士又是怎麽會被一座樓輕易壓垮的呢。


    不過是死去很久的人罷了,如果是以無法消散的怨靈而存在的話,柳真的眼睛雖然無法直接識別,但擴充的光感也能捕捉到怨靈的痕跡。


    無法排遣的怨念就和法力殘渣一樣,慢慢淪為宇宙的熱寂,被遺忘在不為人知的角落,直到被人發現和重新喚起。


    柳真搖了搖頭又朝著承重柱上自己的曆史記錄苦笑了一下,長長歎了一口氣,準備轉身。


    「它們都被我安排出去了。」


    身後傳來帶著腐臭的異性嗓音,像是被割裂的玻璃,吐詞不算清晰,音調不準但也能粗略辨認。


    「原來是你。」


    柳真對著空氣輕輕說了出來,她低著頭看著不遠的地麵,任頭發包裹住肩膀,眼眸如海岸遠處的風帆,背影像雨夜裏的一把紅傘。


    「柳真,又見麵了。」


    身後的碎玻璃聲磕磕絆絆地說著,


    「是啊。」


    柳真輕輕落下眉頭,哀傷地對著地麵苦笑了一下,轉過身去,平視著眼前的寸頭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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