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呢?」


    懷中的女孩忽然停止了顫抖,變成突如其來的平靜呼吸,本原的被動溫婉慢慢褪下,像掀開簾布的聖女雕像。


    「然後?」


    時空仍舊不解地糾纏著男孩的心緒,放任的吐息掃在女孩肩頭。


    「幾個月之後再分手嗎?」


    蘇濛閉著眼睛舒展了眉頭,坦然地鬆弛全身,落在上麵的右肩輕輕向男孩傾斜,像是看著天際不存在的星星,恢複輕微顫抖的凋零嗓音再次開啟,


    「文承,我還能再相信你嗎,我已經被你甩過一次了。」


    「對不起。」


    男孩用沙啞的提琴聲緩緩拉扯緊握著的小手。


    「不是對不起就能解釋得清的。」


    深藍的短發向前輕輕撥動,露出白皙的耳尖和無所適從的臉頰,蘇濛將右肩輕輕靠向男孩的胸膛,閉著眼睛對著假想的星河訴說著,


    「文承,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是我一廂情願,如果不是我倒追你的話,也不會發展成現在這樣。」


    「蘇濛,是我的錯。」


    男孩用左手支在枕頭上,抬起頭注視著蘇濛濕潤的眼角和唇,又忍不住探上去用嘴唇觸碰玲瓏剔透的肩帶。


    「你考慮過柳真嗎,她一個人還在外麵,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現在是我們兩個敘舊的時候嗎,我們也太自私了吧。」


    女孩自顧自地朝著銀核懺悔著,聲音伴著輕微的嗚咽時高時低,像海底投進的陽光,她壓在身下的左手抓緊了床單,繼續懺悔著,


    「你知道柳真為什麽要我來教你嗎?」


    肩上傳來半間半界的鼻息,男孩絞著女孩右手的力道輕了很多,像是迎接從天而降的甘泉,蘇濛呼吸著潮濕的平靜,繼續說著,


    「她就是希望我們和好,她最近很忙,看我沒人陪就想把我交給你。」


    男孩無力地落下頭顱,鼻尖弱弱地敲打著蘇濛的發際,濕潤順著發稍傳遞下去,直到落在稀疏的黑發上消散。


    「然後呢?我們出去約會了,她怎麽辦?她在哪裏吃飯?她去哪裏睡?她有心事了找誰說話?」


    伴著有氣無力的升部,女孩放棄了斥責的嘴角,一切肢體都耷拉下來,右肩沉沉地落在穀文承的胸口,像小雨捶打著樹葉一般責備男孩的心髒。


    窗外傳來發情野貓的叫聲,嗷唔嗷唔。


    穀文承睜著眼睛看著暗紅的牆壁上,自己的影子緊緊包裹著女孩的,忍不住又貼近了一些,鬆開絞著蘇濛的右手,環繞過去在她鎖骨和腰際輕輕摩挲。


    「文承,你不懂,你真的不懂。」


    女孩收回右手,用手腕鎖住男孩的動作,雄性而稚嫩的手掌轉而握住女孩的肩周。


    「文承,你真的以為大魔法使有那麽好當嗎,想殺誰就殺誰是嗎?」


    「對不起,蘇濛。」


    男孩收回了放肆的手,用滄海桑田般的眼神注視著女孩一動不動的頸骨和延伸下去的脊椎。


    瘦弱得輕輕一捏就會在手中粉碎的頸部,白玉一般的肌膚似乎輕輕觸碰就會汙染,稍加用力就會粉碎。


    即便如此,也有擲地有聲的心跳,哪怕微弱到隨時被男孩的呼吸淹沒。


    「文承,你對我怎麽樣都好,請你不要把柳真當作不存在,也不要把她當成一個多麽厲害的魔法使。」


    無人可及的思想深淵,裸露出來便是不堪的存在。


    超脫群體以外的獨立意誌,以及遊離在群體性邊緣的彷徨心神在激烈交戈。


    「蘇濛,我錯了,我不該在這個時候提和好。」


    帶著被褥的刮擦聲,穀文承後退了一些,帶著久違的尊重,像一隻剛剛馴服的戰馬一般望著女孩。


    交雜的心緒困擾著雄性身體,無論是上半身還是下半身。


    頭一次意識到眼前女孩到底哪裏吸引了自己,如果說溫柔外表下的決絕大概就是如此了,就像護著自己孩子一般地護著柳真,盡管表麵完全相反,作為三人中唯一堪稱雄性的穀文承,卻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身份意味著什麽,僅僅意識到自己的隨性理想和承載兩個女孩所需要支撐起的龐然心胸如馬裏亞納海溝般的落差。


    至少被女孩喚起了什麽,才終於明白自己的世界是多麽不堪一擊。


    他長歎了一口氣,平躺著看著天花板,兩手無力地落下。


    「文承,」


    女孩轉了過來,枕在他的肩頭,汩汩涓流穿透了男孩的灰色t恤。


    「沒關係,剛剛我什麽都沒聽到。」


    蘇濛兩手仍然落在後麵,用耳朵貼在男孩胸口,等待了幾秒準備轉身。


    「蘇濛……」


    男孩用胳膊按住了女孩的後腦,輕輕撫摸著胸膛上整齊的頭發,又向下觸碰著名貴瓷器般的後背,看著天花板緩慢地起伏。


    「文承,你想怎麽欺負我都可以,因為這是我一廂情願,但不要再提和好的事了。」


    蘇濛放棄了動作,上半身柔順地貼了上來,胸衣刮擦著男孩的腰際。


    「蘇濛,你還是……?」


    穀文承看著懷中緊閉著雙眼的女孩,


    「是,你想要隨時可以拿去。」


    蘇濛皺了皺眉,似乎對「拿」這個字很不滿意,盡管顯得輕巧不在意,也僅僅是為了降低罪惡感的小技巧。


    如果說是承受者的話,在柳真麵前已經足夠了,不僅僅是絕對的實力差距,大大咧咧的紅色女孩粗暴起來掀翻整個學校都是可能的,無論是女孩傳遞在自己發根的緊迫感,還是喉間不太強的壓力,還是柳真細長指甲在自己身後輕微的刮擦,卻仍舊被當作夜明珠一般嗬護著。


    拿去,卻又是再合適不過的詞了。


    無論是對柳真說,還是對穀文承說,你拿去吧,都可以。


    身體的任何部分都可以,生命的任何部分都可以。


    蘇濛突如起來的痛苦眉頭和劇烈的顫抖令男孩不知所錯。


    像是跪伏在惡魔麵前任由對方索取自己的靈魂一般,從頭到腳,從內到外占有自己。


    男孩撫著胸膛上女孩越來越劇烈的顫抖,對著天花板緩緩說著,像絞架麵前的死刑犯。


    「蘇濛,今天我還是不會碰你。」


    「為什麽?」


    女孩平息了顫抖,伴著嗚咽抓緊了床單。


    「等我。」


    「等你什麽?」


    蘇濛忍著淚水帶來的酸痛和眼球劇烈的眩感,抬起頭仰望著懷抱自己的男孩。


    就像柳真和那個叔叔一樣,男孩的成像是也正常的,在別人看來平淡無奇僅僅是五官端正的庸俗男孩,在蘇濛的眼裏是俊朗和完美的存在,也是提醒她還作為人類生存著的理由。


    「等我有資格的時候。」


    穀文承看了看懷中女孩眼中甘甜的泉水,用力抱緊了她的後背。


    「嗯……」


    少女像目送著西沉的落日一般看著男孩的微笑,又露出對太陽重新升起的企盼,像剛聽完故事的孩子一樣滿足地閉上眼睛。


    「早點睡吧,蘇濛。」


    「文承,就這樣睡可以嗎?」


    女孩伸出手抓著男孩的衣領呢喃道。


    「嗯……睡吧。」


    滴滴答答,秒針的擺動讓兩人的心跳漸漸共鳴,在夜空中跳著圓舞。


    男孩沒有帶上耳塞,聽著女孩在胸前的平緩呼吸,心事重重又很快釋懷地慢慢睡去。


    蘇濛鬆開身下緊握的小手,將柳真塞給她的藍色包裝藏到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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