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點58分,看著穀文承微張嘴巴像個孩子一樣睡著,女孩再無睡意,本來是留給做便當的時間,工具都不在身邊,如此一來隻留下早飯了。


    作案未遂的小工具一直握在手裏,穿上校服後放到口袋裏,刷完牙後用紙巾包好悄悄將牙刷放在男孩書桌的抽屜裏。


    再次離開房間後碰到了剛剛洗漱完畢的中年女人,蘇濛深吸一口氣,在女人驚訝注視下端莊地立著,平靜地陳辭,


    「伯母早。」


    「你……是蘇濛?」長久直視之後,女人帶著晨起的沙啞聲說道。


    「是的伯母,我們在家長會見過很多次了。」蘇濛咬了咬嘴唇,不畏懼地直視大人。


    「你這是……」


    「昨天文承讓我幫他補習作業,我就擅自住下了,如果打擾到伯母的話,真是不好意思。」


    「沒事沒事,穀文承這臭小子也不知哪來的福分,請的動你這位高材生,來來來,你什麽都別動,我來。」


    「沒關係,伯母,我去煮粥……」


    「別別別,你坐你坐,我來我來……」


    叫醒男孩吃完早飯兩人仿佛什麽都沒發生地並排走到樓下,蘇濛坐上穀文承的自行車後座,伴著咯噠咯噠輕微的車軸聲和沿路樹蔭灑下的斑駁陽光,看著五顏六色的行人吸著冷清略帶潮濕的晨氣,蘇濛將眼鏡下沉了一些掛在鼻尖,看著高空中繼續旋轉著的六邊形晶片環繞成的回環,頭輕輕靠在男孩身後。


    到了學校穀文承提前將蘇濛放下去停車,蘇濛自顧自地來到教室,掐著時間又看著柳真的空座位,窗外的建築正反射著金黃的晨光,樓宇和金光滿懷期待地和蘇濛一起等待紅色女孩的到來。


    伴著噠噠噠的粉筆聲、一閃一閃的日光燈和海峽對岸男孩對著課桌下茶罐的琢磨,蘇濛緊鎖著眉頭逐漸煩亂起來。


    ◇


    一直等到放學,柳真都沒有出現。


    蘇濛沒有手機,讓穀文承打過去發現已關機,雖然以前也發生這樣的情況但畢竟是留下承諾的,緊緊抓著手臂留下紅紅的印記。


    一天下來,穀文承什麽都沒琢磨明白,蘇濛簡單指點了幾處之後便準備獨自離開,留下愕然和同樣思緒紛擾的男孩,撥開穀文承關心的手臂,她決定到下一個地方等待下去。


    冰箱裏還有些菜,不過肯定都不好吃了,她去了菜場,今天買了河蝦和娃娃菜,如果是一天都在忙的話想必這個時候應該又累又餓了,柳真雖然不怎麽吃肉,不過魚蝦擺到麵前還是會很老實的,蘇濛帶著看不出悲喜的表情一隻一隻挑著,走出菜場憂心忡忡地看了看南方的山巒,慢慢踱步回家。


    蘇濛回到住處,將窗戶拉開一條縫,看著外麵的天色,脫下校服和胸衣內衣一件一件洗掉晾在窗口,滴滴答答掉到瓷磚地板上,她赤裸著圍上圍裙來到廚房,一點一點將飯菜準備好又悶在鍋裏,然後坐在座位上死死看著書桌上的鬧鍾,滴答滴答。


    什麽都做不了,隻能默默承受和等待命運的判決,像出征男人的妻子巴望著一天又一天的落日一般。


    8點了,她擦了擦眼淚,又將飯菜熱了一遍,關掉日光燈,索性脫下圍裙,隻穿著一件備用內褲,來到書桌前打開台燈,翻起人間失格慢慢看著。


    8點半,滴答滴答,9點,滴答滴答。


    說好的帶圖紙呢?說好的帶坯子呢?


    說好的過來吃飯呢?


    蘇濛赤裸的肩膀伏在書桌上開始抽搐,不知不覺耳邊的發梢已經沾滿露水,兩腿在桌下用力並攏著,撕扯自己一般互相扭動著刮蹭著,她看了看時間,不知不覺已經10點,還是沒有等到紅色的身影,她將冷掉的飯菜端上桌,一邊緩慢地吃一邊哽咽著。


    樓下不遠處吵雜的夜市像碾輪一般在女孩耳中傾軋,連帶著心髒和脾肺連根拔起,傳來撕心裂肺的痛楚。


    「啊!————」


    她將筷子用力甩到地上,顫抖忽然劇烈起來,哐哐當當,用盡所有力氣把飯菜都掀下桌,望著慘白的牆壁和生鏽的單人床一動不動。


    過了幾分鍾,女孩緩緩起身,像抱著無頭娃娃的母親一般,跪在布滿碎瓷片的地麵上忍著痛苦繼續一塊一塊地撿起放到桌上。


    「啊……」


    銳利的瓷片尖部輕輕在右手手背上劃過,從食指第一關節刺向中指第二關節。


    並沒有感覺到疼痛,像是被紙刮了一下這麽快,指背的肉很少,兩道斜向的紅印很快溢出赤色的液體,算不上熱也算不上冷,在慘白小台燈下顯得有些恍惚。


    「柳真……」


    女孩跪在碎瓷片、湯汁剩菜構成的狼藉上看著手指上的赤色嗚咽著,又抬起頭看著紅色女孩給自己布下的破敗囚籠。


    蘇濛輕輕吮了吮指背上的斑紅,唇上多了一道口紅。


    她用左手捏著溢出紅色的右手中指,用力擠壓,看著細細的紅線變成兩滴紅色的淚珠,繼續用力傷口已經不再流出什麽東西了,忍著再次撕破的衝動,蘇濛低垂著身體跪在地上悵然若失地喘息著,用力揉捏自己的身體各處。


    以前也有幾次不打招呼就擅自曠課的行為,第二天總是能夠等來柳真滿懷道歉的笑意,不知為何這次就是不可原諒。


    蘇濛像發了瘋的鋼琴師一般,伸出劇烈晃動的右手撿起地上的一塊碎瓷片,看了看上麵沾著的帶著醬油的深棕色蝦汁,放到舌尖上舔了舔。


    對著舌尖輕輕用力,呲的一下,收回手後,看著瓷片刃口上伴著唾液的血紅,蘇濛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還是不夠滿足,如果一定要溢出什麽才行的話,為什麽不再用力一些呢,蘇濛翻出左手,看了看白皙細嫩的手腕。


    如果猛地用力從左到右掃過去,哪怕是指尖拂過花叢那樣的輕柔,都可以溢出更多的紅色,生命和死亡的顏色,柳真的顏色。


    一整夜盈滿身體的悸動,如果不溢出什麽,總覺得不滿足,蘇濛跪在地上用力收縮起身體深處的肌肉,伴隨著一陣顫抖將瓷片按在左腕上。


    為什麽,為什麽不用力呢?


    為什麽啊?!!


    女孩咬著自責的嘴唇繼續用力,唇上已沾滿血腥,像一個被愛人拚命吮吸的漿果,死亡之欲慢慢流下,滑過白皙的下巴和脖頸,像剛剛獲得新生的吸血鬼公主。


    「呃!…………」


    嗓音似丟失在井中的高音鋼琴弦,女孩忽然鬆弛了兩腿的顫抖,連帶著兩下劇烈的啞聲吸氣,迎來潮水般的快意,無力地向後倒在地上,伴著長達三分鍾的餘韻,鶴唳一般抖動著小肩膀,死死咬著啜泣的嘴唇,眼神呆滯地看著嘲諷自己的慘白天花板。


    「柳真。」


    平靜地說著,蘇濛終於決然地站起身來,扔下手中的碎片,不顧地上的狼藉,快速衝洗了身體,撿起衣架上濕漉漉的衣服穿上,伴著全身的濕冷鎖上房門。


    深夜11點,幽藍的女孩朝著南方漆黑的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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