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茶?」蘇濛像吃驚的小鳥一般打量著麵前的男孩。


    「是啊,蘇濛,我想飯後歇會,剛剛也隻是吃了兩碗麵,覺得不夠飽的樣子,去湖邊喝點下午茶?」


    「不要,文承,我們去椅子那裏坐坐就行。」


    蘇濛自顧自踱著穩定的腳步走到椅子邊,從口袋裏取出麵紙擦了擦又收回口袋,對男孩說,「你在這裏坐著,我去買飲料。」看著男孩在湖邊坐定將背包取下,她邁起棕色的小皮鞋來到二十米開外的小崗亭,指了一瓶礦泉水和一瓶紅色包裝的飲料,從口袋裏取出幾張疊得整齊的紙鈔,將剛剛用完的麵紙扔到一旁的垃圾桶內,接過店員找回的零錢重新疊好放回口袋,將兩瓶飲料抱在胸口,藍色的裙擺下瘦弱白皙的膝蓋若隱若現。


    「給,可樂。」她坐到男孩身邊望著男孩望著湖麵的側臉,「文承,你怎麽了?」


    「沒事,就是頭暈暈的。」男孩無神地說。


    「是不是有心事?」她坐近了一些仰望著。


    「沒有,」男孩搖了搖頭,帶著一點疲憊地笑道,「蘇濛,你還記得兩年前嗎?」


    「記得……不過很尷尬的吧,全身都濕透了,誰叫某人要看什麽蘇堤的小雨。」蘇濛一邊泛著意圖不明的笑容一邊看著男孩飄忽著的眼睛。


    「蘇濛,我還是請你喝下午茶吧。」


    「不要,既然你要喝下午茶,那就我請你吧。」蘇濛發出堅定而柔弱的聲音,拍了拍腰間的校服口袋,「放心,我有存錢的。」


    「不用錢,手機就行,」男孩握著蘇濛的手腕慢慢來到南邊不遠的一家老式咖啡館,穿過三三兩兩坐著的老人,來到湖邊的黑色鐵質座位上落座,對著跟來的服務員說,「來一份團購的套餐,我要多加一份牛奶,蘇濛你呢?」


    「我喝茶就行了。」


    男孩目送著服務員匆匆離開後,撐著下巴看著看向白茫茫一片的女孩。


    「蘇濛你也真是的,吃麵的時候鏡片都起霧了都不摘下來。」


    「你很想看嗎?」女孩抿著嘴微笑,「吃麵是故意的對不對。」


    「沒有,你這文靜的樣子我也很喜歡,畢竟這裏隻有那家麵館便宜嘛,嗬嗬。」


    「說真的,文承,是不是有心事?」女孩隔著方桌向前探了探,指尖觸到男孩的黑色衛衣袖。


    「沒有,難得來一趟西湖,我想陪你好好走走。」男孩望向遠處,看著一葉又一葉在白玉上搖擺,歎了口氣,肩膀鬆弛下來,「對不起蘇濛,我還給不了你那樣的生活。」


    「什麽生活?」女孩淡淡地說。


    「可以隨心所欲的消費,想去哪就去哪。」


    蘇濛像看著孩子一樣對男孩苦笑了一下說,「我記得某人說過,過自己的生活就好。」伸出小手捏起一隻紙杯蛋糕輕輕咬了一口,又用另一隻手托著將另一麵伸到男孩的嘴邊,「這個小蛋糕很好吃,文承你多吃點。」


    「你也是。」男孩一口吞下小蛋糕,順帶著用下巴碰了碰女孩溫熱的小手。


    「你多吃點吧,晚上怕是要熬夜了。」


    「嗯,資料還是挺多的,明天就要去開會,還有柳真也真是的,說去約會就去了。」穀文承說。


    蘇濛看著男孩鼓著嘴一邊吃一邊說,意味深長的笑。


    「不過學生會長是個很有風度的人吧,完全不像同齡人。」穀文承吞咽下蛋糕又喝了一口浸了奶的紅茶,「情商一定很高,倒是能鎮得住柳真的大小姐脾氣吧。」他皺著眉頭朝女孩苦笑了一下,「蘇濛,我突然覺得自己很沒用。」看著女孩冷靜地注視自己,男孩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抱歉,不該說這個,今天的湖景真是好看。」


    天空罩著一層白紗,地麵的玉盤被微風輕輕皺起,青草發出沙沙聲,女孩的發梢翩翩起舞,她的眼眸是牛奶中的一滴藍莓。


    藍莓笑著撅起小嘴,「我們的深夜詩人又有什麽興致了,是想寫段程序還是想寫詩?」


    「你也知道了?」


    「哦,不好意思……李賀有和我說過你在論壇裏時不時會發一些惆悵的文字,哈哈。」蘇濛抿著嘴看向遠處的孩子。


    「大約是對自己無能的惆悵吧。」男孩望了望天際層疊的青山,一層一層像罩上蒼老的斑紋。


    「不要這麽說,文承,不要因為別人迷失自己,」女孩嘬了一口茶,兩手端正地放在桌上,冷靜地望過來,「還記得我勸你別去想大魔法使的事了嗎?」


    「記得,柳真那樣的體質和才能確實是天生的,至少這點上我是可以明白自己做什麽才適合了。」


    「不僅是適合,文承,還要甘於往自己喜歡而不是大家都喜歡的方向做,這不是甘於現狀,恰恰是對屬於自己的夢想的堅持,」蘇濛探出手捏了捏男孩的袖子,「如果我是喜歡被優渥的物質包圍的人,我也不會隻和你說話。」


    「話是這麽說,不過誰願意甘於困頓啊。」


    「這也不能成為你放棄屬於自己的道路,而去選擇世俗道路的理由。」女孩將點心盤推到男孩麵前,「文承,我不希望你為了錢迷失自己,就像很多魔法使為了實力迷失自己一樣,這是一條沒有意義的路,尤其是對於你這樣有理想的人來說。」


    「那柳真呢?」男孩取出一片扇形巧克力慕斯。


    蘇濛看著男孩一張一合的嘴露出苦笑,「文承,你還不懂柳真為什麽要這麽做。」


    穀文承停下了牙齒的張合,放下點心。


    「我懂。」他看著桌麵一頓一頓說。


    「文承,對不起,我不該和你爭這個……」蘇濛取出一張餐紙輕輕起身,為男孩擦了擦嘴。


    「沒事,我頭暈好很多了,」男孩握住女孩的手懸在空中,又很快鬆了下去,「不過果然是點多了啊,好飽。」


    「文承,」女孩笑著,「下午茶不是你這種吃法……」


    「蘇濛,我們走走吧,」男孩站起身來背上背包,「雖然很想帶你去商場什麽的玩,不過既然到這裏了就好好看看湖景了。」


    「嗯……」蘇濛目送男孩去了櫃台,舀起男孩剩一點點的巧克力慕斯送到自己嘴裏,跟經過的服務員要了一份餐盒和塑料袋,用兩個一次性勺子將剩餘的點心一隻一隻夾進去,將沒有開啟的瓶裝飲料和紙盒一起放進塑料袋來到門口。


    男孩看著女孩的手笑了笑,「還記得那次的路線嗎?」


    「記得,那次雨越下越大,我們從北到南越走越快,最後在碑亭裏躲雨,第二天你就感冒了,哈哈。」


    「往事不堪回首啊。」男孩接過女孩的塑料袋。


    「別這樣文承,當下的風景是最美的,」蘇濛緊湊著男孩的肩膀伸出右手,發出溫柔的聲音像是天鵝翅膀的撩撥,「你看看湖邊的柳樹都在跟你打招呼呢,你看那個柳條直接沉到水裏了,它怕是要洗個澡才舒服。」左手不自覺地抓了抓男孩的袖子。


    男孩笑出聲來接著說,「不知道為什麽,總是很擔心柳真……」他頓了頓低下眉頭,「對不起,蘇濛,我不該提她。」


    「沒事,文承,」蘇濛停下來麵對男孩的襯衫領子,「你和柳真都是我生命裏最重要的人,我不希望你壓抑對柳真的感情,也不要覺得有什麽負罪感……」她抬起頭,「雖然,我是有那麽一點點不舒服,但是文承,」她像對著哭鬧的孩子一樣輕輕皺著眉,「比起那種心思,你更應該明白她需要什麽。」


    「需要什麽?」


    「你自己說的,戰友。」蘇濛摸著他的臉笑了笑,拍了拍男孩的胸膛,「文承,你穿襯衫很好看,是柳真叫你穿的吧。」


    「嗯,你知道了啊……」


    「這個不難猜,雖然你穿什麽我都不介意,不過柳真是喜歡襯衫的。」蘇濛轉過身去兩手背著慢慢走起來。


    「她控襯衫?」


    「嗯,其實她小時候有陣子一直穿襯衫,還是男式的那種。」蘇濛轉過頭來平靜地望著男孩的臉,「文承,就這樣穿著吧。」


    「那我再買一套休閑西服。」


    「不必,其實搭衛衣挺好看的。」女孩理了理敞開的拉鏈,又接過男孩手中的塑料袋。


    「確實很奇怪的吧,還粘毛。」穀文承掀開衛衣,拍了拍皺巴巴的白襯衫。


    「還好啊,你這個是拉鏈的,沒有柳真說的那麽不倫不類,她就是那個脾氣,其實還是肯定你的。」


    「這樣啊……」


    「我買一個掛燙機,你留幾件襯衫在我那裏吧,我幫你燙一燙,對了,要不要逛商場,給你買件襯衫?說實話白色的不是很適合你,給你買藍色的吧,而且牛津紡不會顯老。」


    「不用了吧,比起這個,給你買衣服才是正經事,蘇濛,你就這一件衣服嗎?」


    「嗯……」


    「還是我給你買件衣服吧。」


    「不要,」女孩搶著說,「我隻穿這一件就行,以前柳真也提過,別的衣服我真不喜歡。」


    男孩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蘇濛用餘光看著男孩的肩略略靠近,「文承,我們就這樣沿著蘇堤往北走吧,然後去白堤,我走不快,估計到了斷橋也該回去了。」


    「也好。」男孩抖了抖背包點頭。


    蘇濛落在男孩半步,一邊走一邊看著男孩的肩膀和臂膀,黑色衛衣沒有肩襯,男孩背著厚實的背包卻也沒有一絲晃動,女孩在側後靜靜看著。


    鈴鈴鈴,幾個小孩騎著自行車在兩人身邊穿梭而過,令蘇濛向男孩湊近了一些,又來了一輛白色觀光車在兩人身後鳴著喇叭,男孩握住女孩的肩膀靠向路旁,女孩躲在男孩懷裏甜中帶澀地看著地麵。


    「啊,好多釣魚的老爺爺呢。」女孩指著岸邊一排柔韌的長杆,一頂一頂戶外傘和傘下的白發平靜地在風中晃動著,有些老人獨自一人低著頭看著手機,有些老人三三兩兩圍在一起聊天時不時發出爽朗的笑。


    「是啊,他們應該已經這樣坐了一整天了吧。」


    「嗯……」


    「真是可憐,老伴應該都已經不在了吧。」


    「別瞎說,」蘇濛快速拍了一下男孩的臂膀,「應該是各有各的興趣吧。」


    「哈哈,也是,」男孩撓了撓頭俯看女孩,「蘇濛……」


    「嗯?」


    「要是我老了,你能陪我釣魚嗎?」


    女孩低下頭露出不易察覺的微笑,嘴角很快不明所以的落下,「瞧你這個樣子,已經是個小老頭了。」她看著男孩的肩伸出小手在上麵拍了一下。


    「哈哈……」


    不知不覺已到蘇堤北緣的跨虹橋下,東側的白堤咫尺可見,隨著臨近路邊,遊客漸漸增多,女孩看著不遠處在馬路上穿行的車輛若有所思,「文承,晚上我想做飯,讓伯母休息吧,你可要幫我說話哦。」


    「叫我媽休息,我說不出口啊。」男孩很快回答。


    「這有什麽說不出口的。」


    「雖然是我親媽,但是叫她休息這種話不覺得肉麻嗎?」


    壓抑的白色天空在一瞬間被深藍刺破。


    耳邊傳來「叮!」的一聲,心髒劇烈跳起,天際之外傳來的星空回響撥起女孩的心弦,從隔膜傳遞上來的莫名悶感湧上心頭,連帶著嘴唇顫抖起來,


    藍色的眼睛慌亂地跳動,體溫驟降似乎很快就要結冰,蘇濛捂住心口弓起身子一顫一顫,身體無力地癱軟。


    「ma-ma」,女孩的嘴唇這樣動著。


    藍色的花瓣驟然飄落,被男孩接住。


    「蘇濛,你怎麽了?」穀文承蹲下身子看著懷中的女孩顫抖。


    「沒事……對不起,文承,我有點難受。」失去血色的女孩輕聲說道。


    「對不起,我不該提我媽的。」


    「別說了……抱歉,我有點貧血,過一會就好了。」


    在男孩懷中喘息了片刻,視覺係統慢慢恢複,男孩扶著蘇濛來到路邊的空椅子坐下,穀文承將塑料袋打開給女孩喂了幾口礦泉水,又將打包的點心一片一片撕下,送到倚在他肩頭的小嘴唇裏,女孩的呼吸逐漸緩解。


    「我們回去吧,蘇濛。」


    「沒事……我好了,文承,我想去斷橋看看。」女孩撥開男孩的攙扶重新喚醒力氣站起。


    再走一小段,已然來到西冷橋畔的一座亭子,亭子裏是一個沙黃色的拱圓墓塚。


    人們匆匆走過拱圓的墓,部分遊客露出好奇,部分無視地穿梭過去,少數遊客看了看墓塚露出一絲掃興。


    同樣被人群穿梭而過的是在墓碑前佇立的男子,纖長的男子穿著紫色的長袍,俊美的長發像狂草一般飄逸。


    「李賀!」女孩驚得捂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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